作者/胄寧
自從入贅到云家以來,感覺自己連說話時的措辭,細微之處的動作都像是云家的人了。雖然不至于改了姓氏,但我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理所當然的姓了云,不過對于一個女孩來說,“云”這個姓氏顯然比我的姓氏“吳”來的美妙些吧,我時常這樣寬慰著自己。雖然妻子很是會體貼照顧我的情緒,生活和睦,相敬如賓,不擺架子也很少對我發脾氣,但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卑微感和無助感,那是源自心靈最深處的卑微和無助。
記得剛剛大學畢業的自己沒有任何目標,對自己未來的人生和職業都沒有一個規劃。結果就被一家剛剛開起的健身房聘請,做了所謂的巡場教練。雖然從來沒想過做教練,但既然有這個機會當然要去試一試。結果看著店里一個個膀大腰圓,滿身腱子肉的客戶,我當晚就辭掉了工作,也是因為那種源自內心深處的卑微感使然。
誠然,婚姻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東西,何況還有了女兒,我倆的愛情結晶。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都要生活在別人家的屋檐下,時常要看岳父和大舅哥的臉色行事,就感覺一種由內到外的無奈感與挫敗感油然而生。沒有絲毫的憤怒,因為那個詞對我來說已經很遙遠了。我時常在反問自己,這就是我當時放棄一切也要追求到手的幸福嗎?
和妻子小云第一次見面,想來已經是六年前的情景了,那年的我第一次離開家鄉來到了另一個城市上大學。那時候的小云和我同班,由于語言類的專業限制,班上男生很少,而當時五官還算端正的我就很自然的和面貌出眾,身材姣好的小云走到了一起。現在回想起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機遇,就是相互比較合得來,很有默契,但是如果當時男生競爭太多的話,我和小云也不會這樣隨理成章的在一起吧。
交往了一段時間后,我才發現我的女朋友小云竟然是T市最大的房地產大亨云尚志的千金,那時我就感覺階級的差異就是這么無情,任你再如何努力,卻不可翻身。我家雖然住在F市的市里,但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和小云在一起感覺到的幸福就這么突然高不可攀,差距甚遠。
對于這段感情我一直在繼續和放棄之間猶豫徘徊。小云知道我的顧慮后,勸我說沒關系,家人不會嫌棄我的,她時常如是對我說。我當時還天真的以為小云說的是現實。我們兩條被愛情的活水浸透的魚兒越愛越深,無法自拔。一直到畢業后,我和小云暫且分別,在我幾次工作失敗,前途莫展之際,小云打電話說他父親想要見我。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坐了4個小時的火車,然后被云家的專車接到了位于T市市中心的云家別墅,那是一個三層高的古式洋房,雖然與周圍其他的樓盤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那宛如世外之邸的超脫氣勢已經完全鎮住了周圍的高樓,就好像T市在環環圍繞這座洋房而建,而這座洋房就是T市的不二中心一樣。我那時才被現實的殘酷從情海里狠狠拖了出來,然后被無情的甩在了滿是石礫的岸上,動彈不得。
那個時常會出現在T市金融雜志封面的男人此時與我對面而坐,他一面慢條斯理的喝著用猶如古董一樣做工精美考究的茶杯里的上等茶,一面上下打量著我,不急于開口,卻也不怒自威。我低著頭不敢迎視他的目光,我猜想他此時的眼睛里絕對充滿了鄙視和不屑。
“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我絕對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身邊。”那是低沉而沙啞,很有穿透力和震懾力的男中音,對面的主人終于開口了,“小女在大學承蒙你的關照。如今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本來想給她找一個門當戶對的T市人家嫁了,怎奈小女對你執迷不悟。如若你想娶她,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做入贅女婿,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和小女婚后生活在T市這里。如果不想,那以后你倆就不要再見面了,浪費彼此的時間。”主人說了一段非常強硬而不容分辨的話,更像是命令,隨后出了一口長氣,我低著頭聽見茶杯的蓋子響動,料是他端起茶杯準備喝茶,可他在幾秒后又放下,靜候我的回復。我想那時的我一定是沒有考慮太多,被他的那份威嚴所震懾,就這么答應了。人啊,到底會被怎樣的恐懼心所驅使,做一些違背內心的舉動呢?但是我覺得當時的這個舉動最基礎的目的還是出于對小云的愛,什么入贅啊,上門女婿啊,都沒法因為這些事情阻礙我們兩人的愛情。
什么市愛情?有的人會回答幸福,有的人會回答甜蜜,有的人會回答成全,而我會回答妥協。過了很多年之后的我感覺自己很像浦登柳士郎(綾辻行人《黑暗館不死傳說》),入贅,生活在一個大家族里,也和這個家族的興衰和秘密共存亡。當然也有好的事情,對未來和工作迷茫的我在云氏房地產有了一個小小的職位,就這樣開始了之前從未接觸過的房地產行業的職業生涯 現在也是小有所成。有時候感覺青春就是一場奇幻而短暫的夢,短到不知不覺間,就被家庭和工作的雙重壓力所束縛,把當年的輕狂和悸動隱藏的銷聲匿跡,就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對于工作來說,熱情固然很重要,但是對于愛情來說,也許自由和信任也很重要吧?
“阿奈,想什么呢?”我的西裝的左袖口被身后的小云輕輕拉扯,“幫你打好領帶后,你就一直看著窗外發呆,怎么了,阿奈?身體不舒服嗎?今天就不要上班了,我來給爸爸和哥哥打電話。”小云的雙眼泛紅,很擔心的仰頭看我。
“不用了,”我輕輕握住小云的雙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我沒有生病,你看?”然后微笑著把她攬入懷里,撫摸她的秀發,“不用擔心我,你看,琉兒睡的多香。”我指著睡在襁褓里的女兒琉兒,“快去抱女兒吧,我去工作了。”我走到玄關,登上皮鞋,聽著房間門后的小云在說“早點回來。”我嘴角上揚,推開厚重的木門,司機就等在院子里。
在愛情的世界里,不只有美好和幸福,也有失落和無奈,委屈和妥協,而愛情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無奈里,把妥協發揚成一種藝術。也許萬事皆是如此,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我們也許為了那個好而盲目的付出了代價,至今已經不可回頭,而我們也在這個不可回頭的世界里得到成長,得到了升華,這也不錯。
眼中淚,心中事,夢中人。我們的追求在波瀾壯闊的過程中趨于平淡,最后到厭倦,到憤怒,到無奈。而我們也能漸漸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自嘲的一笑,坦然接受這個并不完美的自己。
我叫吳奈,是一個舊人,卻活在了一個新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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