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愛情，無關金錢無關利益，風月無邊，我們心生歡喜，彼此許彼此一世承諾。
01
1994年，夏。
再過一天，就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街邊花店門前早已擺放好了五顏六色的花，鮮紅奪目的玫瑰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單身的人羨慕依偎在一起的情侶，依偎在一起的情侶想著該買什么禮物送給心愛的人。
南琦佇立于玻璃窗前，眼里迸出駭人卻略帶憂傷的光芒，后天就是七夕節了，他還是買不起這條裙子。
他低頭垂眼，緊緊地握著拳頭，遙想一年前，他還只是一個街頭小混混，那時候瀟灑無拘，了無牽絆，是如此的快意。
而后，他走進了一爿服裝店，見她淺笑連連，心生歡喜，一顆愛情的種子就此埋在心里。
認識她后，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從一個混混搖身一變成了一家餐館的小廚子，即使每月只能拿到百來元的工資，倒也樂得開心。他常說，認識她后，生活才算是生活。
三個月前，他與她走在一起，路過一家奢華的衣店，女孩停下了腳步。她隔著一層玻璃，呆呆地望著一條漂亮無比的裙子。
南琦站在一旁，看著女孩的眼睛，那種目光他認得，是喜愛的目光，就像他看她時一樣。
從那天起，他就想要努力攢錢買下這條裙子送給她。可是，它太貴了，三百多塊勒，南琦不吃不喝三個月才勉強夠得著。
他站了很久，路過的人都向他投來疑惑不解的目光。有個陌生的男人走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南琦回過頭，見他微笑地點頭走開了。
南琦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他懂。這是男人之間一個無奈的安慰。
02
七夕當天，南琦怎么也按耐不住，買不起裙子，也該送一朵花吧。
他不厚道地笑了，想當初我可是個混混，論臉皮厚，誰都比不過我。
于是，他不羞不燥地買了一朵鮮紅的玫瑰，在別人羨慕的目光下來到了她工作的店里。
他手持玫瑰，像一個紳士，緩緩踱步找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慢慢的，他的步伐開始變得急切，手里的玫瑰搖搖晃晃，險些掉落下來。
他幾乎掃描了店里的每一個角落，卻沒發現她，他慌慌張張地拉著一旁的女店員問：“她呢？”
那個店員望著他手里的玫瑰，不知所措。
“誰……誰呀？”
“哎呀，妮妮呀！”
“哦，你說她啊！幾天前就走了，不干了。”
他落寞地走出店里，手里的玫瑰也低下了頭。
玫瑰雖斷，可他心里的那束花還開著呢。他歷盡周轉，四處打聽之下才知道女孩不久前去了深圳。
他決定，要去深圳了。
“你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大老遠的跑去深圳，到時候一場空怎么辦？”他的幾個混混朋友勸他放棄。
“不管了，去了再說！”他猛喝一口酒，似是看到了前路的希望。
那晚，是南琦和幾個朋友告別的酒，他說：讓男人奮發圖強的不是理想，而是女人。
這話從一個小學六年級還沒畢業的南琦口里說出來，驚得那些朋友只得先干為敬。
就此，他義無反顧地買了去往深圳的車票。
03
南琦站在一座天橋上，吹著深圳的海風，有一股淡淡的咸味，那是家鄉沒有的味道。他仰頭又低頭，贊嘆房子真高，車子真多。
初來乍到，衣食住行都是個大問題，他花了一半的錢租了一間狹窄的房子，在離女孩住處不遠的地方，或許哪一天遇見了，二人相對而視，正巧，原來你也在這兒啊。
異鄉的第一晚，總是那么難以入眠，他輾轉反側，想家也想她。
他知道，很有可能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愿，人家姑娘既然一聲不吭地來了深圳，就多多少少有著拒絕的意思。
不過，都已經來到了這里就不可能再回頭了。他便不再多想，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他卻不知道該干嘛。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迷惘而又彷徨。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他找不著工作，兜里的錢所剩無幾。他很焦灼，到時候姑娘沒見著，人就餓死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忽然想到第一天來到這兒的時候，那個天橋上有許多光著膀子的工人坐在哪兒，也不知道是干嘛的，他也學著那些人，一屁股坐在了橋上。
烈日炎炎，汗如雨下，南琦蹙眉，這不是干曬太陽嗎？能賺到錢？
大概坐了四個小時，在南琦昏昏欲睡的時候來了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他招呼橋上的工人隨他去，南琦也跟著去了。
去了之后才知道，原來是幫別人搬家的。南琦心想，這活兒能干啊，就是不知道給多少錢。
都是一些貴重的家具，南琦搬的時候特別小心，等忙完了，他們每個人拿到手的有三十元。
對于家住二十三線小縣城，每月工資只有一百多的南琦來說，一天三十塊，簡直不敢想象。
工作的問題暫時是解決了，可南琦卻犯愁了，來到這里這么多天，他還沒見到過那個女孩呢。
他從女孩的朋友口里得知，她就住在這附近，現在在一家工廠上班，下班時間是九點。
他想制造一個偶遇的機會，不刻意不唐突，讓一切都顯得自然一點。
于是，從這天開始，他白天去工作，晚上就蹲在女孩回家必經的路上。
那天晚上，女孩見著南琦的那一刻，驚訝地用手捂住了嘴巴，你怎么也在這兒啊？
04
見著心愛的姑娘之后，南琦每天晚上都厚著臉皮去接女孩下班。女孩沒有辦法，趕都趕不走，只好由著他了。
深圳的雨說下就下，而且下得特別大。那天晚上二人被淋成了落湯雞，既然已經打濕了，就沒有在意，他們有說有笑不急不慢的走了回去。
從此以后，南琦就長了個心眼。起初他想買兩把傘，后來他改主意了，因為傻子才會買兩把傘。
于是，他每天帶著一把傘去接她下班，嘴上說著不要下雨之類的話，其實心底比誰都盼著下雨。
只要下雨，與她同撐一把傘，南琦就會故意放慢腳步。這點小把戲人家姑娘早就看穿了，不過也沒說什么，南琦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那天，有個活兒找上門，沒人敢去，南琦去了。
這種活兒，是要命的。幾十層的高樓玻璃沒有多少人敢去擦，從樓頂吊著一根繩子懸在空中，一不小心就會喪命。
南琦站在頂樓，腿腳發軟，他第一次站在這么高的樓房往下看。他努力克服著恐懼，整理好裝備，像個蜘蛛吊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抹掉玻璃上的灰塵，等他安全回到樓頂，已是滿身虛汗。
這一次，他拿到170元的報酬，先前那滲入骨髓的恐懼頓時煙消云散。
拿到這筆巨款之后，南琦把所有的錢都放在了衣兜里，他不知道夠不夠，反正家里一分錢都不剩了。
他高高興興地拉著女孩去了剛開業不久的深圳世界之窗。
玩到一半，南琦發現，錢不夠了，他窘迫的翻出口袋說：“沒……沒錢了。”
女孩望著他一副窘迫的樣子掩嘴輕笑了起來，“沒關系，我這有呢！”
那天，是他見她笑地最開心的一天。
后來，女孩知道原來南琦帶她去世界之窗的錢是拿命換來的，她哭了，但又笑了，她聽見自己說：“真傻……”
05
轉眼已是兩年，南琦學了很多東西，雖學得多，但不精，因此沒賺到多少錢。不過也不是一無所有，起碼他收獲了愛情，兩人準備回老家結婚了。
南琦家在大山深處的一個小山溝里，家里有眾多姐妹，父母將他們養大花光了所有的錢，因此他連結婚的錢都拿不出來。
當二人要結婚的消息傳開后，女孩的父母死活不同意，她們不愿意將自家的小女兒、掌上明珠送去給一個窮小子。
女孩生性善良，對于愛情忠貞不渝，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生一世。她執意要嫁，同父母說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和他就要去外地領證生活在一起了。
如果有被父母阻攔而腰折的愛情，那只能說愛得還不夠深沉。相持一個多月后，女孩的父母最終還是妥協了，他們答應了這門婚事。
結婚的那一天，戒指都沒有。南琦哪里買得起戒指，置辦婚禮的幾千塊錢都是女方倒貼的，女孩帶過來的嫁妝都比他家的任何一樣東西珍貴，可想而知那時候是有多窮。
他對她說，戒指，一定會補給你的，買兩個……三個……四個……
婚后，他拼命地掙錢，買了戒指，兌現了他的承諾。
某一天，他特意跑到一家熟悉的衣店，指名要買那件裙子，就是當年在玻璃窗前望了很久的裙子。
店主說那個款式已經過時了，沒人買，丟在了倉庫里，運氣好的話可能會找得到。
他焦急地等待著，最后看到店主拿著那條裙子走出來，他才放下心來。
于是，他花了200塊將它買回了家。
“真傻，就知道亂花錢。”她一邊摸著裙子一邊笑著，“還不如給孩子買罐奶粉。”
女孩嘴上在責怪著，卻是歡喜地將裙子小心翼翼的折起來，輕輕地放進了柜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