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了，也許因為漫山的墳墓讓肅殺之氣變得更加沉重。這些墳，我便僅僅是經過其中哪墳哪家葬于何時，恐怕很難有人完全數清楚。在他們的不同時代之后，在各個不同的地方，都將人生的軀殼付諸于同一座山嶺，與山為伴，與林為鄰。先只是亂草當中的一墳，也許只是百年多前的某個人家在痛哭流涕之后，不知找何處安放，便趁著先人的敬畏，選擇了這一塊開闊少草的一寸土地，恭恭敬敬的將先人的棺槨埋下。
后來，又有了幾家人，興許因為有了先例，便以同樣的方式將逝者葬于此地。后來，這里的雜草下，便掩滿了墳墓。原本就荒蕪的山嶺，如今更變得令生者恐懼。而生者究竟恐懼著什么呢？亂！對，就是亂。人們害怕凡間的次序，然而次序一旦混亂，必然是動蕩的開始。凡間的次序混亂，會導致戰爭和暴動，而陰間呢？如果那陰陽的次序也亂了，那逝者也難以安息。這里的人們大概都因為如此而對此敬而遠之。
在鎮周邊的山林里，其實也是找到幾座墳的，只因那山地空闊，墳墓才顯得與山同體，安息山林。也許那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實在容不得熱鬧吧？而這樣說好像也不對，因為在城市里的墓園里，卻又令人更加平靜？我想，那整整齊齊的墓園里，怎么也體會不了在山林里的“熱鬧”吧？正如一場自由發揮站位的舞會，會比一件整齊端坐的會議要熱鬧的多。當來自不同年代，不同地方的逝者集中在這山林里，有無數后代對他們悼念，也會因此而讓人欣慰。每當清明，那來自不同地方的鞭炮聲齊齊響起，原本在雜草包圍的墳堂又被清理一空，山林的氣味中彌漫著芳草和鞭炮過后的味道。
人生原本已不夠純粹，死后卻仍舊要參與熱鬧，大概也是一種悲哀。我緩步從山嶺旁邊走過，我知道這個鎮上類似的地方還有幾個，而放眼中國，在那些隱秘的山林里，在千百年時光的流逝之中，恐怕更加不計其數。這個時候，其實我并未參與過誰的葬禮，對那些入土為安的種種儀式并非很懂。不知道，反而讓謎團更加令人一頭霧水，我并沒有保留孩童時的純粹，反而令年少的心落下了一塊陰影。而這陰影，大概是從老人口中傳下來的故事開始的。
我走過山嶺，來到敬老院，對于這些老人，他們心中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故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