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代詩人駱賓王有首很著名的詩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很多人牙牙學(xué)語時就背熟這首詩了吧？

據(jù)說這是駱賓王七歲時寫的詩句，這真是個天才兒童！天才兒童有兩種，一種是小時候聰明，長大后了了，王安石筆下的方仲永就是此類，小時候無師自通會寫詩，長大以后泯然眾人矣。還有一種天才兒童跟方仲永相反，他們小時候詩文寫得好，長大以后寫得更好。駱賓王就是這樣的神童，他成年以后寫了一篇《討武氏檄》，武則天讀了都拍案叫好，說：這樣的人才沒有發(fā)現(xiàn)，這是宰相失職。”

要知道《討武氏檄》中討伐的“武氏”就是武則天，駱賓王在檄文中把武則天罵得狗血噴頭，武則天還叫好，這是怎樣的文學(xué)感染力？

這里，我們不是要討論駱賓王的文學(xué)成就，而是借他檄文中的一句話，引出一個宮斗界的開山鼻祖來。駱賓王在檄文中罵武則天：“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掩袖工讒”是個典故，典故中的人物是戰(zhàn)國時期有名的蛇蝎美人鄭袖。

鄭袖在影視劇中出現(xiàn)不多，尤其是沒有擔當過女主角。鄭袖地下有知，一定耿耿于懷，別看她在觀眾中名氣不大，在宮斗界，她可是元老級人物，在沒有前輩的經(jīng)驗可借鑒的情況下，她無師自通，先是成功上位，成為楚王夫人，以后又擊退實力雄厚的后起之輩，牢牢保住王后之位，這在人才輩出的宮斗界，也算得上是輝煌業(yè)績。

鄭袖吃虧就吃在她生活的時代距離我們太遠了，宮斗劇一般選在較近的年代，比如清代，這是宮斗劇之最愛的朝代。年代較近，觀眾對劇中的背景人物都熟悉，便于理解劇情，劇中的服裝道具也好設(shè)計。鄭袖距離我們兩千多年，那時人們的生活習慣跟現(xiàn)在差別很大，人們理解起來很吃力，沒誰愿意去拍這么一部費力不討好的宮斗劇，所以鄭袖只偶爾在某部影視劇中打打醬油，給觀眾留不下深刻印象。直到最近《羋月傳》大火，鄭袖才跟著小小火了一把，鄭袖地下有知，該略微舒一舒胸中的不平之氣。

二

鄭袖，從她的姓氏上來看，她應(yīng)該是鄭國人。

說到她的祖國鄭國，可要費點筆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鄭國盛產(chǎn)各種迷死人不償命的小妖精，各國國君的后宮里和達官貴人的內(nèi)宅里，時常見到來自鄭國的美人兒。鄭國的美人跟別國的美人不一樣，別國的美人青春美貌時受寵，青春美貌消失，恩寵亦不復(fù)存在，鄭國美人經(jīng)常人老珠黃，仍把人迷得神魂顛倒。春秋時期顛倒眾生的妖女夏姬就是鄭國人。《列女傳》中說夏姬“三為王后，七為夫人，諸侯爭之，莫不迷惑失意”，夏姬的事跡并沒有劉向說得那么夸張，但她確實引起好幾位國君和大臣瘋狂爭奪，陳國一度因她而亡國，楚國最有智謀的大臣巫臣為了與她結(jié)婚而叛逃國外，那時夏姬的年齡至少四五十歲了，還有這樣不凡的魅力。

這說明鄭國美人不僅有美貌，還有一種超越于美貌之上的東西——風情。風情是美貌與智慧的結(jié)合體，美貌而心思玲瓏的女子才稱得上有風情，木頭美人是無論如何說不上有風情的。

鄭國女子未見得相貌有多么出眾，而是衣著時尚，妝容精致，心竅通透，擅長風情，三分容貌就有七分動人，七分容貌就有十分動人。君不見范冰冰在馮小剛的電影里演農(nóng)婦，一頭樸素的短發(fā)，一身灰不拉嘰的衣服，丟到農(nóng)村大集上，跟周圍農(nóng)婦看不出兩樣，可是衣著光鮮地在電影節(jié)上走紅地毯時，美得簡直不像人類。

鄭這個國家不大，為何這樣盛產(chǎn)美女？

因為這個國家很特別，它出現(xiàn)得比較晚，那時周天子沒有多少土地了，就分了一些工商奴隸給鄭伯做補償。鄭國國土狹小，僅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難以養(yǎng)多眾多國民。有人會說，農(nóng)業(yè)不行，那就大力發(fā)展工商業(yè)啊。

鄭國就是這么想的。

鄭國率先把工商奴隸釋放為自由手工業(yè)者與商人，與他們相約，保護他們的私有財產(chǎn)。鄭國成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商業(yè)氣息最濃厚、商業(yè)文化最發(fā)達的國家，各國國君和貴族穿著禮服端坐大堂聆聽高雅音樂時，鄭國大街小巷都在哼唱輕快的流行歌曲；各國視法律條文為國家機密時，鄭國率先向民眾公布法律條文，還有人在家中開辦律師事務(wù)所，提供有償法律咨詢服務(wù)，帶頭跟當政者死磕。鄭國風氣開放，鄭國女子毫不避諱地站在大街上，身穿時裝，腳上蹬著尖頭鞋子，臉上涂得粉白，眉毛畫得彎彎，滿目含情，顧盼生輝。各國的登徒子到鄭國去，眼珠子都看直了。

鄭國女子耳濡目染了鄭國商人的精明算計，有眼光，有心計，搞宮斗，她們天生是行家里手。

三

鄭袖是怎么到楚王宮里去的，我們也不知道。

想來不外乎三種方式：一是出嫁，她父親或哥哥把她嫁給楚王，這要有個前提，她父親或哥哥是國君，地位與楚王平等，不然，你想嫁，人家不想娶。二是陪嫁，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國君嫁女，不是嫁一個，而是嫁一群過去，出身高貴的那個是夫人，出身低微的幾個是媵妾。這些陪嫁的女子，要么是國君的庶女，要么出身公族，血統(tǒng)高貴，只是沒地位罷了。第三種情況，出身尋常，只是個普通人家的漂亮女孩兒，被楚王買入宮中，或者有人想討好楚王，把她獻入楚王宮。

這種漂亮而出身尋常的女孩兒，在春秋時期，不論多受寵，不論是否生了兒子，都只能是個地位卑賤的婢妾。有人會說，國君就是喜歡這個婢妾怎么辦？他喜歡就喜歡唄，他可不能冷落了正房夫人，冷落了夫人，夫人的父兄會跟他沒完。如果夫人來自于一個強大諸侯國，夫人的父兄滅他是分分鐘的事。

周王朝建立以后幾百年，各國都沒聽說有宮斗，那些后宮女子明白，從她們出嫁時，她們在后宮的地位就已經(jīng)確定，斗也沒用，還不如省著點力氣。

到戰(zhàn)國后期，諸侯國越來越少，大國就剩了幾個，國君的權(quán)力越來越大，他在婚姻上的自主權(quán)也越來越大，他喜歡的女人，哪怕地位卑微，他也可以把她提升為王后，不喜歡，他就把她晾一邊去。

后宮女人的競爭意識與危機感被激發(fā)出來，宮斗生機勃勃地開始了。

鄭袖出生的時候，鄭國已經(jīng)滅亡，她不可能是以出嫁或陪嫁的方式去楚國，那就只剩一種可能，楚王把她買入宮中或者有人把她獻入宮中。

這樣入宮的女孩子，出身一般好不到哪去。

“鄭袖”這個名字讓人感到很奇怪，不是這個名字不好，而是這個名字很好聽，讓人想到一個女子甩著長長的衣袖曼妙歌舞。可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別的女人都沒名字，怎么她就有名字呢？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已婚貴族女子，人們很少稱名，而是把她丈夫的謚號、國名等與她的姓組合起來作為她的代號，比如她姓姬，丈夫叫夏叔御，人們就稱她為夏姬；她姓媯，丈夫是息國國君，人們就稱她為息媯。如同后世姓趙的女子嫁了姓錢的男子，人們就稱她錢趙氏，姓孫的女子嫁了姓李的男子，人們就稱她李孫氏一樣。有時一個國君娶幾個同姓女子，人們就按她們的國家、年齡或排行稱之為蔡姬、衛(wèi)姬、長衛(wèi)姬、少衛(wèi)姬、孟姜、叔姜，等等。

也有少數(shù)女子，人們稱的是她的謚號或綽號，比如齊國有兩個很名的女子，一個因淫亂被齊桓公殺死，身世可哀，人們稱她為哀姜，一個很有文采，人們稱她為文姜。

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女子，正史留名的，想來想去，只有趙武靈王的王后吳娃和楚懷王的王后鄭袖兩人。這是兩人的本來名字嗎？我非常懷疑，這可能也是兩人的綽號。

“娃”是美女之意，吳娃就是吳美人。吳娃恰好就是個絕世美女，趙武靈王一見驚為天人。不可能她父母未卜先知，知道女兒將來會長成絕代佳人，預(yù)先給她取名吳娃，很可能是人們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兒美艷動人，就叫她吳娃，叫著叫著，吳娃就成了她的名字。

如果鄭袖也是個綽號，這個“袖”是怎么來的呢？

也許是她擅長跳袖舞。戰(zhàn)國時期，流行一種很妖嬈的舞蹈，舞蹈者折腰甩袖，名為“折腰翹袖之舞”。也許是她讓魏美人見到楚王時用衣袖掩鼻，導(dǎo)致魏美人被楚王割去鼻子，人們氣憤她的陰險，叫她鄭袖。——也許兩種情況都有，她既擅長跳袖舞，又用衣袖陷害別人，都跟袖子有關(guān)，人們就以“鄭袖”稱她。

有人會說，綽號也就私下里叫，怎么會被正史采用呢。

這是沒辦法，戰(zhàn)國時期沒有稱女人名字的習慣，她的名字，只她最親近的人知道——后世仍然如此，名字是一個女人的秘密，往往一個女人死后，名字就跟著她進了墳?zāi)梗膬簩O也不知她的本名是什么。

她的本名無人知道，綽號鼎鼎大名，書上也就稱她的綽號了。

為什么要費這些力氣去解讀她的姓名呢？

因為鄭袖早期的生活狀況沒有任何文字記錄，我們除了知道人們叫她“鄭袖”，別的一無所知，如果我們不想胡編亂造她的身世傳奇，只能去解讀她這個名字中包含著哪些信息。

她的名字中包含著以下信息：

她來自于一個以商業(yè)立國的諸侯國，骨子里滲透著商人的勢利與精明，是個有心計有手段的女人。

她很可能是以平民身份入宮，靠著個人的美貌與心計爬上王后寶座。她沒有家族外援，很容易失去王后之位，因而心中充滿危機感，對可能威脅她王后之位的人出手狠毒。

通常，她這種身份的人，人們是把她丈夫的謚號與她的姓組合起來，稱她為懷鄭-——如果她姓姬，人們就稱之為懷姬。人們沒有稱她為懷鄭或懷姬，而是稱她為鄭袖。鄭袖這個名字，不論是她的本名還是綽號，都與她的丈夫楚懷王無一絲一毫關(guān)系，這說明她在人們心中形象鮮明，人們不用提她的丈夫，也知道她是誰。

就是說，她不是以她丈夫的附庸，而是以鮮明的自我形象凸現(xiàn)在人們記憶中。雖然她這個形象不太好，是蛇蝎美人的形象。

好名聲是自己經(jīng)營的結(jié)果，壞名聲也是自己經(jīng)營的結(jié)果。鄭袖的蛇蝎美人形象是她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

鄭袖憑借青春美貌成為楚王后，可是青春的保值期太短，一旦過了保質(zhì)期，再拿它換取國君的恩寵就很困難。上蒼對一個女人的殘酷在于——你的青春成為過去時，別人的青春美貌卻正當時，世上永遠不缺水靈靈的新鮮面孔，這不，魏王為討楚王歡心，把一個新鮮出爐的美女送到楚王后宮里來了。

鄭袖當年靠著美貌打天下，如今要靠著心計守天下了。

四、

魏王為討好楚王，送給楚懷王一個鮮靈靈一掐一汪水的美人，楚懷王看著魏王送來的美人，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下班就往魏美人那里跑。

盡管這位稚嫩的美女一時半會兒影響不到鄭袖的夫人之位，鄭袖看著楚懷王笑瞇瞇懷擁美人還是心里不舒服，她的丈夫為什么要跟別人分享呢！況且，魏美人現(xiàn)在不影響她的夫人之位，不等于以后不影響她的夫人之位。

鄭袖怎么做？一哭二鬧三上吊？

那是鄉(xiāng)間潑婦才玩的手段好不好，鄭袖是從盛產(chǎn)長袖善舞的美女和多財善賈的商人而聞名的鄭國走出來的美女，玩那些下三濫手段太跌份兒了。

鄭袖的想法是把魏美人弄殘，徹底失去與她競爭的資本。但她不想自己動手，自己動手，做得再高明，也難免會留下把柄，她要楚懷王自己把魏美人弄殘。楚懷王怎么舍得把心愛的美人弄殘，這就要看鄭袖的手段了。

魏美人入宮以后，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鄭袖一定是擺出一副冷臉，百般刁難魏美人。楚懷王原先也是這么想，后來發(fā)現(xiàn)他的擔心純屬多余，鄭袖看上去比他更喜歡魏美人，鄭袖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把最好的送給魏美人，魏美人的臥室里，鄭袖給換上最好的錦衾紗帳，簡直是把魏美人當小妹妹一樣寵著。

楚懷王又高興又感動，跟別人說：“女人靠美色獲取丈夫的歡心，嫉妒是她們的天性，我的夫人鄭袖卻比我還疼愛魏美人，這是她對我的忠誠與熱愛讓她克服了女人的嫉妒天性，就像孝子侍奉父母、忠臣侍奉國君一樣，她處處為我著想，以我之愛為她之愛。”

過了些日子，鄭袖見楚懷王對自己放心，楚懷王對魏美人的新鮮感也過去，不像原先那樣粘在魏美人身上，就開始實施她的惡毒計劃。她跟魏美人說：“你長得這么美，怪不得大王喜歡你，不過，大王說你鼻子不好看，你以后見了大王，掩一掩你的鼻子，大王會更喜歡你。”魏美人對這位像大姐姐一樣貼心和氣的王后毫無防范之心，以后見了楚懷王，果然用衣袖掩著鼻子。

在國君之中，楚懷王不算薄情寡義，他那邊寵愛魏美人，這邊對鄭袖依然舊情繾綣，經(jīng)常來鄭袖這邊吃個飯，聊聊天，畢竟老夫老妻有共同語言，像一雙穿舊了的鞋，不那么光鮮了，可是舒服合腳。有一天，楚懷王跟鄭袖說：“那位魏美人有些奇怪，見了我總掩著鼻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鄭袖猶猶豫豫地說：“我倒是知道。”

楚懷王說：“肯定不是好事，你只管說，我不怪罪你。”

鄭袖說：“大王非要問，臣妾只好說了，我聽說她嫌您身上臭。”

我們估計，楚懷王可能不太講究衛(wèi)生，身上確實有些臭，或者他有狐臭，總之體臭是他一塊心病。鄭袖摸準他這一心理才說這番話。如果他身上清清爽爽，聽到有人說他身上臭，哈哈一笑，根本不當回事，鄭袖那些話就白說了。

楚懷王一聽，勃然大怒，罵道：“臭娘們兒，竟然嫌我臭，整天掩著鼻子，來人，把她的鼻子給我割了去。”

鄭袖早就囑咐楚懷王身邊的人：“大王有什么命令，你們要趕快執(zhí)行，晚了我不饒你們。”

那些人聽到楚懷王的命令不敢怠慢，立即去把魏美人的鼻子割了。

魏美人的結(jié)局我們不知，也許她傷口感染死了，就算沒死，失去楚王的庇護，命運就捏在鄭袖手里，鄭袖捏死她跟捏死只螞蟻一樣。也許鄭袖懶得捏死她，留著她當作勝利的紀念，看著她在沒有岸的海里一天天熬向生命的終點。

鄭袖這招借刀殺人之計陰狠凌厲，不著痕跡，玩得著實高明。

只她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會利用楚懷王的愚，別人也會利用她的妒，讓她充當幫手，蒙騙她的二貨丈夫楚懷王。

五、

鄭袖讒害魏美人，如果楚懷王當時不動聲色，私下做個調(diào)查，自會真相大白。鄭袖之毒計能成功，依賴兩個因素，一是她精明有心計，二是楚懷王頭腦簡單，容易沖動。

戰(zhàn)國后期，諸侯國的競爭進入白熱化階段，各種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楚懷王這樣的呆萌二貨，鄭袖那點小心計對付他都綽綽有余，遇到專業(yè)出身的國際大流氓，只能被玩得死死的。

楚懷王繼位之初，楚國國力強大，各國聯(lián)合伐秦，楚懷王被推為縱長，成為諸侯盟主，牛氣哄哄。某天，有個叫張儀的人來訪。楚懷王早就聽說張儀大名，待之以上賓。張儀能說會道，哄得楚懷王心花怒放。楚懷王認為張儀見多識廣，委托給他一項任務(wù)，讓他幫自己在各國尋訪美女。鄭袖聽說，嚇一大跳，張儀尋來美女，自己的夫人之位怕是不保，連忙讓人給張儀送去一大筆財物，讓他婉言謝絕楚懷王。張儀收了鄭袖的禮，果然跟楚懷王說：“我遍走各國，從沒見過比您的夫人更美的女人，您與其白費力氣尋訪美女，不如珍惜眼前人。”

其實鄭袖不賄賂張儀，張儀也沒心思給楚懷王尋訪美女，他是受秦王指使來破壞齊楚同盟的。當時，齊、楚皆是強國，兩國結(jié)盟對秦十分不利。張儀跟楚懷王說，秦王讓我轉(zhuǎn)告您，您只要與齊國解除盟約，秦國愿把商於六百里地割給楚國。

商於原本是楚國故土，后來被秦吞齊，楚國為此耿耿于懷，聽說秦王要歸還商於，楚懷王喜之不盡，答應(yīng)了秦國的請求。有人勸楚懷王：你傻呀，秦國吞在口里的肥肉，怎么會吐出來？楚懷王說，你才傻，秦國送上門的肥肉，我為什么不要！楚懷王讓使者跟著張儀到秦國接受商於之地。張儀到秦國翻了臉，跟楚國使者說，我什么時候說把商於六百里地割給楚國了？秦國的土地，我有什么資格送人？我是說把我的封地六里割給楚國，你要就拿去，不要拉倒。

楚懷王的使者傻了眼，回來告訴楚懷王，楚懷王也傻了眼。

過了幾年，秦王又派人來跟楚懷王商量，秦國愿把武關(guān)以外的土地割給楚國，換取楚國的黔中地區(qū)。楚懷王跟秦國使者說，只要把張儀交給他處置，他寧愿把黔中割給秦國，不要秦國的土地。

秦王有些為難。張儀聽說，主動請求去楚國。秦王說，楚王恨你欺騙他，你到楚國，他肯定報復(fù)你。張儀說，我原先在楚國，跟楚國大夫靳尚關(guān)系很好，靳尚能見到楚王的夫人鄭袖，楚王對鄭袖言聽計從。鄭袖最怕別的女人跟她爭寵，我只要搞定她，我的人身安全就沒問題。

張儀來到楚國，果然被楚懷王關(guān)押起來，他讓人告知靳尚，靳尚就去找鄭袖，跟她說：“夫人啊，我看您要被大王甩了。”鄭袖一聽緊張起來，問靳尚是怎么回事。靳尚說：“秦王聽說大王囚禁了張儀，十分著急，打算用上庸六個縣的土地賄賂楚國，還要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給楚王，讓秦國宮廷里的歌女做陪嫁。您想，秦國是大國，秦國姑娘年輕美貌，大王還不把您甩了，把夫人之位讓給秦國姑娘。”

鄭袖心中叫苦，真是前門趕虎，后門進狼，還不是進來一只狼，而是進來一群狼，自己怎么招架得住！

鄭袖是真怕了，她日夜在楚懷王身邊哭泣，說：“天下相爭，各為其主，張儀是秦王的臣子，為秦王效力有什么不對！現(xiàn)在您還沒有把黔中割給秦國，秦王就把張儀送來，這是給您多大的面子？您還要殺張儀。您殺了張儀，秦國一定出兵報復(fù)，楚國就大禍臨頭了，不如我們母子搬到江南躲起來，以免落到秦國人手里任人宰割。”

楚懷王的一腔怒火給鄭袖梨花帶雨的眼淚澆滅了，他把張儀從獄中放出來，又像原先那樣厚待他，張儀憑著一張如簧巧舌，又把楚懷王騙得團團轉(zhuǎn)。

后來，楚懷王被秦王騙到秦國軟禁起來，在秦國死去。——這是張儀死后的事情。

楚懷王被秦國囚禁以后，楚國人立楚懷王之子頃襄王繼位。頃襄王是不是鄭袖的兒子，史書上未說，我們不能妄下結(jié)論。

楚懷王被秦國囚禁，對鄭袖來說倒是有個好處，她再不用擔心哪個女人跟她爭寵了，她可以在楚國后宮里安然活到老死，她比身喪異國的楚懷王結(jié)局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