臃腫的體形,好吃愛睡的性格,蘇K的確是一只典型的豬,不過他是最為與眾不同,特立獨行的那一只。K在撲克牌里是國王的意思,他的某些氣質也很好的迎合了這一點。時常覺得他有玄幻小說中男主的雙重人格,我暫且不把它定義為人格分裂。粗獷的外表下深藏一顆內秀的心,外加那強有力的氣場,讓你在茫茫人海中即使間隔數百個人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們周圍好像總有那么一群人,他們自帶光芒,每一天都在不斷顛覆著你對他之前的認知,讓你對他的三觀永遠沒有一個確定的可預見的養成期。
初識蘇K是高一軍訓,估計整個國際部二層的男生那時候都認識他了。國際部是學校為部分實驗班同學打造的宿舍,之前是為了培養國際交換生,故得此名。住在這里的人性格迥異,比如我和蘇K,就有著鮮明的反差。他們的宿舍在走廊的盡頭,和我斜對門。對,他們就是那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習慣用鳳凰傳奇的《飛天》做鬧鈴,在早五點利用走廊良好的回音性成功叫起一大波人的宿舍。大部分時間,他們總是集體行動,像一群小混混,卻沒有混混的霸道和痞氣。值得一提的是,他們那個長發飄飄的學霸大哥分班后還和我成了同學。大部分時間里,蘇K在團隊里充當的是保鏢的角色,盡管他是最需要被保護的那一個。
不得不說,那時的我自認清高,所以對他有些不屑一顧。直到一個月后的某一天,我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那天下午吃過晚飯,我叼著一片銀杏葉悠閑自得地準備去上晚課。學校的宣傳欄人頭攢動,上前才知是第一次月考的光榮榜。要知道,文理分班之前的龐大群體中,能被公示出來的都是一頂一的牛人。我的眼睛像是帶了刺,竟然一下就找到了蘇K,照片下面還配著他一句炫酷的座右銘。我久久地怔在原地,驚愕地好像下巴都要掉了下來。忽然明白了很多。如果在看臉的時代只顧看臉,那只能證明你的內涵值基本為負。如果你的成就感是通過蔑視他人而獲得的,那也只能證明你這輩子會基本處在缺乏安全感的狀態。
分班后,我從國際部搬了出來,教室也從一層搬到了與世隔絕,無人問津的四層。就像被驅趕出家的孩子,整個月我都很失落無助,以至于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忘了是哪個朋友對我說的話:“失意不絕望,得意莫張狂。”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把它奉為圭臬。搬宿舍那天我的東西之多再一次讓室友瞠目結舌,五個人和我一起穿越了大半個操場來到新宿舍,那副狼狽不堪地姿態讓人事后想想都忍俊不禁。神奇的是一推門我竟然看到了蘇K,二十分之一的混宿概率竟然都被我撞上了。或許遇見一個人是你的猝不及防,而是否讓他進入你的世界則全權由你掌控。后來我得知,因為他們大哥學文的緣故,整個宿舍都去了文科班,之后發現不合適,又集體轉了理,讓大哥一人在孤獨的角落里哀嘆人去樓空。我竟有些哭笑不得,有感動,也有不解。畢竟我所定義的情誼,從來不是永不缺席的陪伴,而是隨叫隨到的溫暖。
日復一日的相處,蘇K在我心里逐漸被勾勒出了一個完整的輪廓。他時常犯二,大大咧咧,遇事從不斤斤計較;他喜歡看書,《鏡花緣》,《警世恒言》擺滿了他的床,在他生日時我果斷送了本《活著》;他只穿運動鞋,牌子、顏色都是固定的,四雙意爾康,三雙駱駝,全是棕色,和他這個人一樣,堅毅而又穩重;他也有一顆柔軟的內心,受傷時也會習慣性的和我傾訴一下。不知什么時候因為什么緣故我們幾乎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也會偶爾和我抬杠,面紅耳赤時總是他先低頭。好像這是小胖子們的共性。
他的成績不知為何跌的很快,我不想問,他不愿說。很多事情都不必較真,也沒有必要知道個所以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是荒涼,是繁華,都是自己的意愿。孤冢的旁邊也會有野花野草,鬧市里也免不了會人走燈滅。我從來不會勢利到用成績作為有色眼鏡去衡量周遭的一切。畢竟雁子飛了,總有再來的時候。
他基本每天晚上都會玩手機。小說,音樂,哪怕是俄羅斯方塊都足以讓他一晌貪歡。他還是宿舍睡得最晚起得最晚的那個,還是喜歡提前屯好糧在周日蓋著毛毯大睡一場。當然他學起習來也是像模像樣的,我倒是很羨慕他這種專心的人。
后來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一直沒表白,就是默默喜歡著。愛不是都要像卡布奇諾那般淳濃,更不必如香檳般妖艷,一盞清茗便足以慰藉人心,平凡日子里迸出的火花才最經久不息。那個女生在我隔壁班,瘦瘦的,高高的,很好的做到了內斂和活潑的兼容,冬天喜歡穿淺藍色的,領子可以夠到下巴的毛衣,像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上海灘女子特有的風格。
蘇K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每天早上和我一起爬到四層只為給她打水,她就這樣心安理得卻又莫名其妙的喝了一個學期的匿名熱水。要知道,四個樓層對這個小胖子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挑戰;他還喜歡上了打籃球,既可以減肥,還能讓她多看自己一眼。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么說戀愛中的人智商基本為零,哪怕是單相思;他的成績一路攀升,由200名滾到100名,再到高考的600分。如我所言,沒有什么會一成不變,你愿意改變就自然會遇到下一個自己,一個更好的自己。元旦那天飄起了小雪,我在同學那兒特意要了一個紅色的孔明燈,寫上我那斗志昂揚的標語準備晚上放飛。蘇K見狀也加入了我的陣營,不過他只簡短的寫了一個陳字,那是他心愛女孩的姓氏。九路公交經過學校門口,有一站叫科技大廈,那條街晚上美極了,很少有車來車往,閃亮的地燈和高掛的路燈相互映照,打造出了小城特有的溫馨夜晚。我和蘇K躡手躡腳地來到這里,我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哈氣在寒冷的風中久久盤旋,遲遲不散。事先準備好的兩枚硬幣被我們一一埋到了路旁的大石頭下,相約等高考后再取出來,直到現在也沒有取,我只是偶爾會想起這星星點點的往事,不由地感覺那時候什么都很美好的樣子,涉世未深的少年總會滿懷對生活的憧憬。孔明燈放了五遍都沒能成功,風太大,注定它去不了星空,那個屬于它的家。他說下次再放吧,我說不了,轉手把它丟到了垃圾桶。戴上帽子,系好圍巾,什么都沒有想,回學校了。他緊緊地跟著我,一路上兩個人什么話都沒有說。何不讓自己做個隨性的人呢,整天走在框框里苛求完美會累垮自己,其實完美也是由無數個缺陷組成的。陰晴圓缺,向來都是生活的元素。喜怒哀樂,也是必不可少的調味品。
后來蘇K放棄了她,他說路還很長,要一個人再走一走。
后來高考放棄了我,它說路還很長,要盡力而為不斷嘗試。
后來他去了天津,伴著海風他能更輕易地入睡。
后來我和他相約在合適的時間見面寒暄,在合適的時間去石頭下取回硬幣,在某一年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再放一盞紅色的孔明燈,這一次,我和那只特立獨行的豬一定會讓它升上明媚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