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令人感動和難忘的事有很多,它們就像夏夜遼闊的星空,溫柔的無聲無息,讓我每每仰望,總能熱淚盈眶。
然而,在這么多故事里,我最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我與一個小男孩的故事。這段經歷就好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我生命的腹地,讓我對教育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為了尊重孩子的隱私,我把他暫且稱作小明)
小明是一個特別安靜的小男孩,他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上課的時候總是安安靜靜的聽老師講課,下課了也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到處亂竄,總是安安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我們志愿者老師很少聽到他與其他同學的交談,只是知道他在班上有個關系很好的哥們,兩人經常形影不離,僅此而已。
當時,我們班有四位帶班老師,班上22個學生,我們大致分了5個學生作為各自的重點觀察對象,而小明是我要重點觀察的學生之一。為了深入的了解這個孩子,我私底下找過他談話,但是和我預想的一樣,我們的對話很簡短,氣氛很尷尬,你望著他,他總是會下意識的躲避你的眼睛。有時候,我有意去靠近他,他也會躲閃,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樣。起初,我以為他是出于一種對陌生人的自我防護,結果發現他也很少去和其他同學接觸,整個人像是處在一個封閉的狀態,與人格格不入。?
后來也找他談過幾次,結果多次的交流失敗讓我有點沮喪,我開始覺得我是在做一種無用功,我或許應該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孩子身上。確實,在后來的一段時間里,由于班里事務瑣碎,組織工作繁雜,我便很少過問有關小明的事。只是偶爾在班上會看到其他同學逗老師玩的時候,他也會在下面偷偷地笑,似乎是比以前開朗了許多。
很快到了家訪的時候,對我們志愿者老師來說,這是我們了解孩子的最直接的方式,也是我們對孩子的疑惑得到解決的最好機會。那天,我們如約去了小明的家,了解了很多有關于小明的情況。然而,就在家訪快要結束的時候,阿姨說了一句讓我意想不到的話,她問我們小白老師是誰呀?這些天小明老是提到小白老師,經常會說到這個老師對他們很好,很關心他們……真的謝謝你們啊。我當時聽了第一反應是一陣詫異,我詫異孩子對我的評價,接著是一陣慚愧,我慚愧自己這段時間對孩子的疏于關心。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你一度以為他討厭你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和你說他喜歡你一樣,你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欣喜,是害怕。你不是害怕他喜歡你的事實,而是害怕自己承受不起他對你的喜歡,害怕自己辜負了他對你的期待。
那一刻,我突然隱隱約約感受到所謂經驗論的可怕性。原來,作為一名老師,我們那自以為是的感覺和經驗從來就不是評判一個孩子的標尺,在沒有完全了解一個孩子之前,我們沒有資格妄下定論,也沒有資格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孩子,每個孩子都蘊藏著無限未顯現的潛能,蘊藏著無限有的可能性,我們沒有資格仗著老師、仗著過來人的的身份去斷定孩子的未來,否定孩子成長的可能性。
那一刻我才體悟到,孩子的內心其實是純粹而透徹,細膩而柔軟的,有時候,他們看似不在意的眼神下掩藏的,是一顆顆你難以察覺的,真摯熱忱的心。作為老師,我們應該給予他們多一些尊重,多一些關心,多一些理解,以一顆平等的心去對待他們,就像雅思貝爾斯所言:像一棵樹去撼動一棵樹,一朵云去推動一朵云,一顆心靈去喚醒另一顆心靈一樣的去對待孩子,對待教育事業。
家訪后的這段日子,我慢慢的學著以一顆平等、尊重的心去對待小明,經常會像個朋友一樣去和他交談、玩耍,試圖打開他內心潛在的自我,盡管他依舊會有點小抵觸。漸漸的,我發現其實小明也并不是一個難以相處、拒絕人際交往的孩子,他和其他孩子一樣,也渴望交流,渴望得到關注,只是由于不善于表達自己而常常被誤解。仍記得支教的最后那幾天,小明看到我老是會喊我五毛(我的支點名),五毛,五根毛老師,雖然我表面上會擺出很生氣的樣子,但其實我心里卻很高興。我知道他已經開始接納我了,開始把我當朋友了,我很享受這種亦師亦友的角色。
支教結束的第二天,小明和我聊了很多很多,我很欣喜也很感動,交談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這幾句:
“小白老師,你還會回來嗎?你們不在學校,這里好安靜。”
“我們四葉草等著你們,我會想你們的。”
“這是我拼了一個多小時的戰車,你下次來我就送給你做生日禮物,不來,就沒有。”
“小白老師,謝謝你,你的信我媽看了,流下了眼淚,你明年來,這封信你一定會看到。”
“小白,你應該自由了。”
是啊,我自由了,我可以不受限制的想你們了。
四葉草,我想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給我這23天難以忘懷的支教時光,謝謝你們給我帶來這么多美好的夏日記憶,謝謝你們這些天對我的包容、理解和信任,謝謝你們讓我學會以一顆平等之心行師者之道。遇上你們,是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