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好久不見,阿斯蘭。”男子站在昏暗的光線下,讓人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明明才三天沒見,阿斯蘭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還是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
“玖爾先生近來如何?”
“他很好。”
迪蘭達爾輕快地笑了幾聲,從暗處走出來,示意他坐下。
“請原諒我的唐突,上次的談話,我非常欣賞玖爾先生對一些事情的認識見解,覺得我們在某些方面是志趣相投的,也希望借咨詢的機會能夠更加深入地了解他。”
“……”
阿斯蘭實在不能理解這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到底有何種興趣可以在短暫的見面后相見恨晚,互相在自己耳邊念叨對方的好處。尷尬地朝他擠了個笑臉,阿斯蘭連忙將話題轉移到正事上。
“董事長,這次的任務是什么?”
“抱歉,我跑題了。”說著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磁盤交給他。“需要的信息都在里邊,期限48小時。”
阿斯蘭點點頭,站起來準備離開,又像想起什么一樣,遲疑了下。
“您是否聽說過LOGOS這個名字?”
“LOGOS?”有些意外似的,迪蘭達爾搓了搓手掌,沉吟片刻緩緩解釋道。“LOGOS是危地馬拉政府軍的背后支持者之一,最近正在進行領導人的換屆。怎么了?”
“沒什么。”
迪蘭達爾注意到他擰成一團的眉頭,眼睛里添了幾分玩味。
“說起來,你這次的任務和LOGOS還是有些關系呢。我期待你的好消息,阿斯蘭。順便,代我向玖爾先生問好。”
“今晚可能要晚些回來,不用等我。”伊扎克手里拎著一個提琴盒,站在門口換鞋子。
“你去哪里?”
“拜訪一下拉克絲.克萊因小姐,你知道她的,這次的音樂會她也是嘉賓之一。”
“現在?”阿斯蘭放下手中的事情,從電腦前轉過身,面色不善地盯著他。
“有什么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為什么要晚上去拜訪。”
“白天我沒空。”
對著關上的大門哼了一聲,阿斯蘭又將視線放回屏幕上,快速地輸入幾串破解碼,點開迪蘭達爾交給自己的資料,愣住了。
伊扎克在寒風呼嘯的大樓頂部等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23層樓右側第二個房間一直沒有亮燈。這次行動的目標即是LOGOS下一任接班人羅德.吉普利爾。雖然這個隱藏在他國政府背后的軍火組織也一直有他們的暗中支持,但是目的只是為了牽制他們作為自己國家的傀儡罷了。既然這個新上任的不聽話,不如除掉以免夜長夢多。終于等到不耐煩時候,腰間的通訊器響了起來,暗色的屏幕上只有一句言簡意賅的指令。
【action deferred】
“切,搞什么鬼。”伊扎克拿掉耳機,把架起來的狙擊槍收好裝回盒內。情報有誤嗎。疑惑地從樓頂下來,在車內又等了會兒,克魯澤隊長沒有再下達后續指示。算了,明天問他。他很少質疑上邊的命令,也無意插手高層的計劃。
清晨的陽光突然照在臉上,感受到強光的刺激,伊扎克本能地扭過身子,腦袋埋在枕頭里適應了一會兒才醒過來,瞇起雙眼便看到把窗簾全部拉開的阿斯蘭。
“……你干什么?”
“你覺得這款窗簾顏色如何?”
“說實話,我更喜歡深色的,這樣和我們的臥室更搭配些。”伊扎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這才注意到他把窗簾換掉了。
“嗯?”
“所以,換掉它。”
“你也可以試著適應它。”
“我可以適應,但是先把它拉上,我要睡覺!”伊扎克困倦地倒回柔軟的大床上,用被子蒙住頭,一副完全不想搭理阿斯蘭的模樣。
“昨天和克萊因小姐切磋到那么晚嗎?作為一個成年人追星應該懂得適可而止吧。”
“我只是工作!”聽到那人的嘲笑,伊扎克便氣不打一處來,昨晚在樓頂吹冷風吹到凌晨,任務取消,回來還要被這家伙污蔑清白。起床氣勾起了連日來的疲憊。他發誓最近忙完,一定要申請一個長假,犒勞自己。
“那就不打擾了,你繼續休息吧。我會幫忙回復你同事的,伊扎克辛勤工作到深夜現在還未起床。”阿斯蘭晃了晃手中的電話,準備關上房門出去。
“拿來!”
看到伊扎克的車駛離院子,他才從二樓下來,然后撥通了好友的電話。一個小時后,尼高爾如約而至。
“今天要去搜哪里?”他很好奇,平時行動自己都是被提前告知地點的。阿斯蘭戴上手套和特制的眼鏡,朝他揚了揚下巴:“這里。”
尼高爾不可思議地瞪著已經準備行動的房主人,詫異地問道:“你們家?”
“嗯,你幫我查他的電腦,記得別留下指紋。”把伊扎克工作用的筆記本和一雙手套交給他,阿斯蘭開始從一樓搜查。
“哎!等一下,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要查伊扎克的東西。”
“說來話長,你自己看。”扔給他一張磁盤,阿斯蘭繼續在房間內翻箱倒柜。
“這是個人隱私耶,我覺得不太好。”尼高爾有些犯難地朝他吐吐舌頭。發現對方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打開了電腦。一個小時后,終于將所有信息匯總起來的尼高爾開始追著阿斯蘭繞圈子。
“伊扎克原來是暗殺LOGOS頭目的行動者之一?”
“迪蘭達爾竟然想殺了他!”
“不對!這和你們目的一致啊?為什么要……”
“你是不是搞錯了重點。”阿斯蘭及時阻止了在自己面前重復著腦內已經無限循環了一夜的信息的尼高爾,再這樣下去,他堅信自己會神經錯亂。
“這個和我生活了四年的家伙,真實身份是個外勤特工,你不覺得可笑嗎。”
“是挺震驚的,伊扎克明明只是一個老師。”尼高爾嚴肅地點點頭,表示非常同意。“可是,他如果除掉LOGOS的頭頭,不是正好幫了你們嗎?為什么要殺掉他!還是派你去!!”
“……”阿斯蘭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對他一再放錯問題的核心表示十分苦惱。
“我是私人傭兵,知道這點的不超過三個人。天知道我竟然和一個政府委派的秘密雇員住在一起!”
“阿斯蘭,你不會要……”尼高爾盯著有些激動的好友,他捂著頭,可憐兮兮地瞅著面色陰沉的人。“這可是你讓我查的,不許威脅我!”
“別瞎想了,我只是找你幫我確認一下他的身份,免得讓他含冤而死。”阿斯蘭從伊扎克的書房內提出來一個提琴盒扔在桌子上,拆掉里邊的夾層,露出來一把沖鋒槍。“不過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伊扎克從學校的辦公室內出來,猝然感到背后一陣涼意,奇怪。裹緊身上的大衣,朝地下車庫走去。假期期間的車庫格外空曠,連手機的震動聲也顯得異常清晰。
“隊長?”
“你現在在哪里。”
“在學校。”
“周圍有人嗎。”
“沒有,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四周,整個車庫的可見范圍內只有自己,伊扎克用腦袋夾住手機,摸索著車鑰匙。正在這時,不遠處的車子突然開啟了遠光燈,照向這邊,閃得人眼睛生疼。他不悅地皺皺眉,正要開自己的車門,那輛車卻突然沖了出來,眨眼間的功夫已經到了跟前,來不及躲開的伊扎克本能地跳起來,踏在引擎蓋上,順著車速滾過車頂,從車尾摔了下去,險險躲過一劫。
聽到電話那邊刺耳的剎車聲,面戴面具的男子鎮定地掛斷了電話,看著辦公桌上的文件,自言自語道:“行動真快啊,迪蘭達爾。”
伊扎克揉著被撞疼的肩膀,震驚地瞪著那輛車。緊接著,一個戴了頭套的蒙面人從駕駛室下來,端起槍毫不猶豫地朝他射擊,瞬間在周圍的車身上留下一排彈孔。伊扎克敏捷地在車輛之間穿梭躲藏,同時注意著逃生途徑。他屏住呼吸,心臟怦怦直跳,仔細從車間的空隙觀察那人的身影。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卻覺得異常煎熬。看到對方朝反方向走去,他才稍微嘆了口氣。剛要轉身,卻聽到身后不遠處咔嚓一聲清脆的上膛聲。糟糕!千鈞一發之際,伊扎克直接滾到車底,耳邊又是一陣刺耳的槍彈聲,剛剛躲避的位置頓時多了幾處彈坑。他已經做好了今天要吃槍子兒的準備了,趁對方換彈匣的片刻,極速沖向最近的電梯間,胡亂按了樓層,不料對方黑洞洞的槍口已經瞄準了這邊。蒙面人對著目標的腦袋部位連開數槍,直至電梯門完全合上,停車場內又恢復了平靜。
叮——
電梯門重新開啟的聲音將伊扎克拉回現實,他爬起來,手心全是冷汗。撫摸著電梯內壁猙獰的彈痕,他感慨道,謝天謝地,如果沒有這面鏡子,自己大概已經交待在這里了。來不及多想,他從大樓中跑出來,在校門口攔了一輛車,直奔市中心的行政區。
“伊扎克,看來你沒事,我就知道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化險為夷。”
眼前的上司語調沉穩冷靜,伊扎克卻聽出了他話中的諷刺。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吧,上次的偷襲,昨晚的計劃推遲,以及今天的……蓄意謀殺。”
“蓄意謀殺?”
“其實我也說不準這到底如何定性,畢竟襲擊者和你挺熟悉的。”克魯澤點開一張截圖給他看。
“?!”
伊扎克幾乎要把臉貼在屏幕上了,那個綠眼睛留著中長發,背著槍正準備下車的身影不是他阿斯蘭又是誰。
“我們發現你的槍支定位在你的學校附近。為了掩蓋身份,武器一般是禁止帶入平時工作地方的,所以才調出沿途的監控,然后發現了這個。”
伊扎克驚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克魯澤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還有,前幾天偷襲你的人身份也查出來了,非本國籍,危地馬拉方的雇傭兵,不過他倒是供出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
克魯澤將警方整理出來的資料遞給他,一手支著頭,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下屬臉上的每一個細節變化。
“…阿斯蘭……可惡……”
“下次再見面就是敵人了,伊扎克。能下得了手嗎。”
“……當然……如果是命令的話。”
“很好,48小時之內如果任務沒有完成,我們的人會干涉,希望你能理解。”
阿斯蘭坐在一樓的角落里,出神地望向遠處的舞臺,樂團正演奏著肖斯塔科維奇的爵士組曲,奇怪,自己明明對這些不感興趣,腦海中一閃而過某位熱愛各種文藝民俗的教授的身影。他悵然若失地為自己倒了杯酒。身邊過路的人不小心將酒杯碰倒,眼看就要掉落在地,阿斯蘭本能地出手,及時接住了它。
“好身手。”
熟悉的聲音,阿斯蘭后背一僵,笑著抬起頭看向對方。不過伊扎克還是敏銳地從他雙目中發現了些轉瞬即逝的異樣。
“果然在這里會讓人回想起很多過去的事啊,薩拉先生。”
“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要離婚。”
“好,就像當初我們在這里訂婚一樣,有始有終。”
“我可以坐下嗎。”
“不行。”仿佛沒聽到對方的警告一般,伊扎克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直勾勾地盯著他。
“我喜歡你這衣服。”
“這可是葬禮時穿的。”
“那你真應該經常穿著它。”
“你到底想怎樣,伊扎克。”
“來和我跳支舞吧。”
“我如果不呢?”
“那可由不得你了。”伊扎克微笑著把他從座位上拽起來,按住他的肩膀,向前邁出一大步,重重地把人撞到身后的柱子上。頭顱和大理石碰擊的聲音加深了他眼底的怒意。阿斯蘭疼得扯了下嘴角,很快又像沒事兒人一樣迎上伊扎克的審視,親切地攀住他的腰,隨著他的步子退后。
“滿意了?”
“好幾年來都沒有這么爽過呢。”
伊扎克的舞步一直有著自己的張揚,阿斯蘭同樣配合地從容不迫,他們牽著手,踏出精準細膩的步子,腳尖靈巧地輕觸地面,畫著優雅的弧線,像兩只在水上悠閑游弋的天鵝,四目相接,相互揣摩又似是深情對視。
“這么心不在焉,是不是太失禮了?”
“噓——”阿斯蘭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看著他的臉一言不發。
“你的眼睛很美味,可惜長在了混賬臉上。”
“我真想把你的舌頭割了下菜。”
“像這樣?”伊扎克也不惱,用力扣住他的腦袋,柔軟的舌尖撬開他的牙齒,強硬地攫取一番。
“失陪了。”
看著那人倉皇逃離的背影,伊扎克不屑地笑了笑,這種以牙還牙的方式令他十分得意。本想再在這里坐一會兒,招呼服務生為自己倒酒,卻在手指觸碰到衣兜里堅硬的金屬時觸電一般站起來。伊扎克急忙把外套脫掉,大聲警告周圍人退開,就在衣服甩出去的瞬間,巨大的爆炸聲傳來,人群中驚叫連連,奏樂也停了,大廳里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伊扎克咬了咬牙,臉上的肌肉也因憤怒微微顫抖起來,他沖出酒店,阿斯蘭早已沒了蹤影。顧不上其他,把路邊的士司機拖出來上了他的車,撥通了那人的號碼。
“小禮物還喜歡嗎?”
“太沒誠意了。”
“急什么,還有其他禮物在家等著你。”
“我對你的品味一向不敢恭維。”
“我問你,你的戒指呢?”
“扔了!”聽到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便掛了線,伊扎克心里更是充溢著報復的快感,輕哼一聲將手機丟在后邊,朝家的方向駛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