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 ? ?豐慶五十四年,臘月十七,邊關來報,年大將軍戰死沙場,其子年凌接任三軍統帥,死守八方城。
? ? ? ?景王府
? ? ? 下人紛傳,景王爺暴怒,杯盞盡碎。
? ? ? ?豐慶五十五年,正月初十,邊關告捷,北真軍隊敗退,年凌率一千精騎緊追,未歸。
? ? ? ?同日晚,年家滿門慘遭血洗。
? ? ? ?景王府
? ? ? 下人紛傳,景王爺病榻,五日未眠。
? ? ? 豐慶五十五年,正月二十六,副將劉勝班師回朝,封驃騎大將軍。
? ? ? 景王府
? ? ? 下人紛傳,景王爺不朝,整日飲酒。
一、忽而已春落英正盛伊人卻難見
? ? ? ?又是一年春歸處,院內桃花紛飛,樹下一人飲酒獨醉。
? ? ? ?“六哥這又是為何?”
? ? ? ?他聞聲而去,唇只微啟,醉意卻濃:“原來是八弟啊,來來來,嘗嘗六哥這桃花釀。”
? ? ? ?來人朝那杯中望去,落花蕩起數層波浪,倒應了這桃花釀之稱。
? ? ? ?他舉起杯盞,一口飲盡,開口卻是悲涼:“這桃花釀還是以年家為最啊!可惜了,可惜了啊!”
? ? ? ?忽而一聲輕笑,只聽那被喚作六哥的人道:“人不如酒,酒不如人啊。”他側眼朝前方望去,一襲羅裙,似有一人款款而來,他瞇眼,試圖看清來人,嘴中呢喃:“霜兒……霜兒……”
? ? ? ?玉手纖纖,那人微微欠身向他行禮,朱唇輕啟,卻已不是心念之人。
? ? ? “蘿依拜見皇上。”
? ? ? 這般小女子姿態在那人身上是極少見的。
? ? ? 時光仿佛回旋到那年冬至,她抱拳向自己作揖,一副男兒英姿,酒喝到微醺之際,卻被自己偶然撞見她小女子嬌媚之態。一襲鎧甲仍掩不住她的女兒情態,雙頰酡紅,兩眼如水泉一般望著自己,正是迷糊之時,伸手撫上對面之人的臉,話語一出即是少女音色:“王爺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他愣神,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 ? ? 世人皆知,景王府的王爺不喜女色,卻不知他喜的卻是這年家威名在外的少將軍。
? ? ? 他披甲陪她戰沙場,奈何長月城一戰身負重傷,這一戰幾番波折才得以擊退敵軍。
? ? ? 帝王漸頹,邊關城池岌岌可危,這滿朝臣子卻一片歌舞升平,他深知年家將是朝廷僅剩的護身符,卻不愿她再以身犯險,不料長月一戰班師回朝途中,北真突襲,一道圣旨命得她重回沙場。而他卻因重傷昏迷被送回了京城。
? ? ? 年家少將軍是死是活無人知曉,街頭巷尾只言道年家精忠,奈何命途悲慘,滿門慘死。外人只知這年家三代皆是驍勇善戰的將軍,年家獨子少將軍隨父征戰沙場時年僅十歲,歷經南方叛變、長月一戰、駐守邊關五年,十五歲,于八方城失蹤,卻不知道他們口中稱贊萬分的將軍卻是女兒身。
? ? ? 豐慶五十六年,豐慶帝甕,傳位于其孫,景王,改年號為封平。
? ? ? 封平元年,皇帝大舉選拔文武官員,力整內憂;封平三年,御駕親征,橫掃北真。
? ? ? 至此,南朝一掃頹勢,開疆拓土,版圖重筑。
二、舊時之人今時之景一別竟迢迢
? ? ? 看清來人之際,眸色也逐漸清冷,他拂袖端坐,重拾起一盞清酒,不看那人,低頭凝向那杯中桃 花,看似不經意地問到:“誰準你隨意進入這霜華殿了?”
? ? ? 這話里盡是肅殺之意,那人一愣,撲通跪下,緊張地嘴唇顫抖:“小女子……小女子無意闖入,只是……只是隨……隨父親前來為陛下慶賀生辰,方才……方才路過這院,見陛下您坐在此處,便……便自作主張前……前來拜見陛下。”
? ? ? 生辰??
? ? ? ?“呵!”他冷笑一聲,這生辰年年有,過與不過又有何差別?
? ? ? ?八王爺景越見這情景,急忙從中打圓場:“沈姑娘亦是無意之舉,罷了吧!”
? ? ? ?只見座上之人擺手,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起身之時,身上飄灑的花瓣也順著衣襟滑落了下來,漸漸沒入塵土。
? ? ? ?“擺駕,太元殿。”
? ? ? ?封平五年,三月十六,封平帝生辰,周邊國家紛紛派遣使者來京朝賀,皇帝設宴太元殿,群臣共樂。
? ? ? ?先前在那霜華院中的女子,此時坐在尚書大人身側,相傳沈府長女容貌傾國傾城,乃世間難得一遇的美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是多才多藝。在座的年輕男子紛紛投來傾慕的目光,尚書大人扶著酒杯,眉笑眼開。今日皇帝生辰,特準百官可帶一名家屬進宮參加宴席,自家女兒才貌雙全,自是身份尊貴,如若能入得皇帝的后宮,這對他沈家百益而無一害。他朝那高座之人看去,那人悠悠地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側的人身上,沈連心中大喜,有戲啊!有戲!
? ? ? ?忽聽得殿外公公尖細的嗓音:“陛下,西遼使臣覲見。”
? ? ? “傳。”
? ? ? ?大殿中人影穿梭,西遼大皇子上前一步:“槲櫟月謹代表西遼國祝賀陛下,特備上薄禮,聊表心意。”
? ? ? ?話語之間,那西遼皇子身側跟從的女子已步履姍姍,將手中的木盒呈上,又退下,緩緩抬起頭來。
? ? ? ?身側的公公接過木盒呈至封平帝跟前,卻不想聽見杯盞掉落的聲音,驚得他連忙跪下,俯首舉上木盒。
? ? ?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她望向那人的眼睛,手指纏繞。
? ? ? ?景傾璃指尖抑制不住地顫抖,盯著那大殿中央的女子,好一晌才整頓好自己的心思,狀似無恙地看向身前的盒中之物。
? ? ? ?西海的沉月劍,這西遼也是舍得!
? ? ? ?宴席之上,歌舞升平,可這酒卻著實無味。座下百人,心思各異,座上之人更是心意難明。
? ? ? ?感受到那人時不時的目光,她低頭飲著酒不去看他,直到這酒席散去。
? ? ? “大皇子請留步。”公公傳完話后便低眉退下。
? ? ? ?她看著那人緩緩步下:“大皇子別來無恙!”
? ? ? ?槲櫟月微微俯身抱拳:“陛下言重了,當年長月一戰,在下一直想再有機會同陛下切磋,只是如今陛下身份也已不同,這切磋也怕是不妥了。”
? ? ? ?他難得笑顏,“無妨,這切磋尋一合適的機會即可。”
? ? ? 眼神卻未離開對面女子半分。
? ? ? 西遼大皇子亦是明眼之人,饒是興趣盎然,握著紙扇的手輕輕拍打:“陛下如此看我這屬下,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 ? ?景傾璃顧眼看向槲櫟月,眉間上揚:“哦?朕的將軍成了你的屬下,還真是屈才了!”
? ? ?一旁的女子一直沒說話,聽了景傾璃的話這會兒方才邁出步來:“皇上,年凌已亡。”
三、更深既涼不眠之夜縱是深情難忘
? ? ? ?夜已深,凌霜從榻上坐起,拿過外衣披上,開門之際,一陣涼意襲來,倒是讓她清醒了幾分。
? ? ? ?望著這紅墻金瓦,忽覺得時光過得似乎不是那么緩慢。好幾年了,自己終于又回來了,這霜華殿還是那副模樣,絲毫沒有朝代更迭的自覺。
? ? ? ?想當年自己就是在這霜華殿外對著景傾璃那張臉一番艷羨調侃。
? ? ? ?想到這兒,又不禁一番懊惱,明明已經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偏偏臨陣脫逃,這可不是自己一向的大將之風。
? ? ? ?想來現如今那人已經是萬人之上,可坐擁三千后宮佳麗,自己于他而言,怕是已不比當初了吧。
? ? ? ?這夜,倒是不易入睡。想起同槲櫟月走出時他問自己的話。
? ? ? ?“為何要逃?”
? ? ? ?那時的自己望著那剛踏進的宮門:“要是他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怕是容不得我罷!”
? ? ? ?槲櫟月聽言頓覺有意思,“哦?區區三件事又有何難?長月一戰莫不是我看錯了,他并非心系于你?”
? ? ? ?凌霜心中嘆息,這心系如今有幾分倒是難言。
? ? ? ?悵惘之際忽覺肩頭一陣暖意,一襲金黃龍繡沒入眼底。
? ? ? ?正是白日里景傾璃的裝束。
? ? ?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際,凌霜攏了攏衣衫,正要起身行禮卻被他伸手攔住:“霜兒如今竟如此見外了。”
? ? ? ?凌霜不覺撐起了頭,望著那張俊俏的臉,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 ? ? ?景傾璃挑了個石凳坐下,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聽說槲櫟月想讓你做他的妃?”
? ? ? ?凌霜心中一震,下午出殿門時槲櫟月還同自己開玩笑說著若是景傾璃對自己無意,她正好隨了他。
? ? ? ?難道下午與槲櫟月所言他都聽見了?
? ? ? ?凌霜掩下心中的不安:“只是笑談,陛下何必當真。”說著低眉瞅著那石桌上飄落的花瓣,狀若所思。
? ? ? ?“如此便做我皇后罷。”
? ? ? ?他說得平淡,可聽者心悸。凌霜倏地抬頭撞入他深不可測的眸色中,不覺輕笑自嘲:“陛下什么時候也愛說笑了。”
? ? ? ?景傾璃看著她躲閃的目光,忽而起身負手而立:“若朕應了你那三個事,你便留下來。”
? ? ? ?輕飄飄的一句頓時在凌霜心中掀起陣陣波瀾。景傾璃背對著自己,只著單衣立于那一樹桃花之下,夜風吹起他束起的發絲,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夜里風大,肩頭的衣衫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鼻尖縈繞著絲絲酒香。
? ? ? ? 這景到讓她懷念起舊時家中常釀的酒。
? ? ? ? 她倏地向他跪下:“陛下,凌霜此時回來只為三件事。”
? ? ? ?聲音突起,他拂袖轉身,看向殿門,公公明了地招退殿內的丫鬟侍衛,轉身輕輕關上殿門。
四、然是物是人是家仇未報豈言兒女情長
? ? ? “說罷,哪三件事?”
? ? ? 他欲扶起心愛之人,奈何她不愿,固執地低著頭:“陛下,說完這三件事,您再決定我是否能起來。”
? ? ? 他挑眉,不置言語。
? ? ? “第一件事,我要殺沈連!”沈連乃當朝尚書,這地位不用言語便可明了。
? ? ? 景傾璃正色問她:“為何?”
? ? ? 良久,她抬頭凝視入他的眼底,朱唇一啟,字字鏗鏘:“年家血海深仇,不可不報。”
? ? ? “第二件事呢?”
? ? ? “我想見劉勝!”
? ? ? “他早已辭官回鄉。”
? ? ? 凌霜不可置信看向他:“不是說,被打入天牢了嗎?”
? ? ? 景傾璃蹲下身去,就像當初在戰場上護著她一樣,話語輕輕柔柔:“那只是掩人耳目罷了。”伸手扶起凌霜:“還是跟從前一樣的脾氣,也罷,沈連的事我允了你便是,但是這沈連卻不能死在你手上,他,自有國法來懲治。”
? ? ? 說罷他問她:“你們年家為什么會同青峰教有干戈?”
? ? ? “劉勝告訴你了?”
? ? ? ?景傾璃點頭,早在豐慶五十五年,當時還是王爺的他便帶兵滅掉了青峰教,這一切都源自年家被屠一案。
? ? ? ?劉勝是年家的親信,八方城那一戰是他從軍以來最艱苦的一戰,長月一戰大軍本就是死傷慘重,糧草不足,還未待稍作休息便又重上沙場,以一萬對敵軍十萬,年將軍戰死,援軍未到,只剩得這年少將軍死守八方城。最后一戰之時,年凌喚來劉勝,交與他一個錦囊,告訴他大軍勝利在即,但明日一戰生死難明,如若她馬革裹尸,戰死沙場,他日回京定要護好家中的母親,將錦囊交給老夫人帶她迅速離開京城。卻不想回京之后卻得知一夜之間年家盡亡。身為年家的親信,劉勝素來知道一些年家與青峰教的糾葛,年家出事一眼便知是青峰教的手筆,挑著這時機下手。江湖恩怨奈何老皇帝素來不管,無奈之下,他只得想起在戰場一起殺敵的景王爺。
? ? ? ? 劉勝班師回朝后便來王府前一直跪著。正逢景傾璃閉門不見人,整日借酒澆愁。
? ? ? ? “見到劉勝已經是七日之后了,他被人追殺,滿身是血的闖入王府,幸而朕當時在院中。他也是命大,恰好逢著王府上備著太醫,那本是為朕準備的,卻不想被他先用了去。”說完,他輕笑一聲:“朕這酒量倒是大得很,想醉都難醉。”
? ? ? ?那言語中的凄涼讓年凌霜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那一戰,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她年家的兒女本就是為這沙場而生,死又何懼?只是她始終心有不甘,硬是撐了下來,
? ? ? ?“阿璃……”她在心底悄聲喚他,當年長月一戰,景傾璃拼死護她,她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女 ?的,原來他也喜歡自己。猶記一夜,她曾調戲了某位王爺,自己卻對此念念不忘。
? ? ? ? 她向他講起年家陳年往事:“我的母親曾是青峰教的少主,認識我父親的時候正值青峰教中內亂,祖父讓父親帶走母親,外界傳言,母親帶走了教中的一本武功秘籍。”
? ? ? ?他撐頭問她:“他們要的就是那本武功秘籍?”
? ? ? ?年凌霜點頭:“那本武功秘籍是我祖父偶然救下一道長所得,當時左護法亦在場,道長留下一句此秘籍可助祖父得神功,名震江湖便辭世了。再后來,左護法起異心,開始叛變。母親離開后,左護法一直不斷在找尋她的消息。直到六年前,左護法找到沈連。”
? ? ? ?景傾璃眸光一凜:“所以,沈連和青峰教聯合殺了年家?那那本秘籍呢?”
? ? ? ?年凌霜搖頭:“從未見過。”
? ? ? ?一陣風吹得身旁的樹沙沙作響,她看著對面的沉思的男子,忽而覺得時光太快,曾經的景王爺如今卻是萬人之上的皇帝。
? ? ? ?模樣似乎一點都沒變,就連低頭沉思的模樣也同軍營里一般無二。
? ? ? “我必須要見劉勝!”她堅定道:“父親留給我一封錦囊讓我交給母親,我來不及看便上了戰場將它交給劉勝,也許里面會有什么線索。”
? ? ? ?“好,過幾日便帶你去找劉勝。”
? ? ? ? 凌霜急急站起身:“陛下,明日便去可好?”
? ? ? ?景傾璃看著她著急的模樣微微蹙眉:“霜兒,給朕兩日時間,處理好一些事情便陪你過去。”
? ? ? ?聽著景傾璃這樣說,凌霜頓時覺得自己心急了些,正要謝恩之時,景傾璃的聲音傳來:“這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 ? ? ?他的輕柔的嗓音緩緩落入她的心間,想到那第三件事,她微微看向那一樹桃花,繼而垂眼不敢看他,“等這兩件事都完成了,我便告訴你可好?”
? ? ? ? “好。”
五、經年未見相思不言情意卻難掩
? ? ? ? 接下來的兩日,凌霜便沒再見過景傾璃,槲櫟月從大殿與景傾璃議完事途徑霜華殿時進來瞧過幾眼。
? ? ? ?此次槲櫟月前來不單是為景傾璃送來賀禮,還有一件兩國聯姻的大事。西遼與南朝的關系一向交好,長月一戰,西遼更是出兵相助,只是這西遼地處偏僻,南朝地理位置優越,西遼王欲打開新 的一條南朝西遼貿易之路,便想與南朝聯姻。西遼的敏蘭公主她倒是見過,溫柔的脾性在西遼倒是難得一見,若是嫁來這南朝也是不錯。只是她更關心的是娶這公主的人究竟是誰?
? ? ? ?是景傾璃嗎?她問槲櫟月。
? ? ? ?槲櫟月閉口不談,凌霜心煩,平日里,她基本都是不出這霜華殿的,那日想著去御花園散散心,卻碰巧見了些不喜之人,聽了些閑言碎語。
? ? ? ?臨行前夕,景傾璃才出現在霜華殿。
? ? ? ?殿門咿呀而開,殿外雨聲越加清晰傳入耳際,公公們站在殿外,伏著身子。
? ? ? ?她看見他踱步進來,帶來絲絲春雨的涼意:“白天的時候見了沈連?”
? ? ? ?凌霜心中暗嘆,這皇宮里的事還真是瞞不了皇帝。
? ? ? ?她可不止見了沈連,還一道見了想成景傾璃枕邊人的沈蘿依。
? ? ? ?南朝宮中的御花園她也只是南方叛變班師回朝的時候,在那兒喝過幾杯酒罷了。
? ? ? ?當時并未細賞,這今日一看園中一副百花爭艷之景,猶屬這牡丹開的極為嬌艷欲滴,果然是帝王家。
? ? ? ?感嘆之際,卻聽得沈蘿依嬌聲沒入耳際。
? ? ? ?“姑娘覺得這牡丹開的如何?”
? ? ? ?她本就不愿理睬,答得也是漫不經心:“這山茶倒是開得極好。”
? ? ? ?奈何這尚書之女并無自覺,撫著一旁的牡丹,一副溫柔如水的模樣:“牡丹乃百花之王,其美自是難以比擬的,姑娘遠從西遼來,這審美自是與我等不同。”
? ? ? ?這話里話外的明朝暗諷,凌霜哪兒聽不出來。西遼幾年也不是白呆的,槲櫟月的幾個妃子間爭寵,這戲她倒是看多了去。
? ? ? ?她輕輕一笑,拂拂衣袖轉身離開,道上正好碰見前來尋女的沈連。
? ? ? ?說著倒想到一路上宮女議論之事,她疑惑地問景傾璃這霜華殿有何特別之處。
? ? ? ?景傾璃看著凌霜收拾衣物來回穿梭的身影,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緩緩道出緣由:“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是那年你說這殿中桃花開得猶盛適合釀酒,朕便把這兒留與你。”
? ? ? ?此話一出,直至深夜,凌霜都激動地難以入眠,她開著窗睜眼正瞧見那開得繁盛的桃花,一陣微風還能吹來陣陣花香,雖是雨夜,竟也不涼。
? ? ? ?想來自己命不該絕,陰差陽錯之間為槲櫟月所救,今時又重回這片疆土。
? ? ? ?長月一戰,南朝向西遼借兵,正是大皇子槲櫟月前來相助,三人也算是從此相識了。
? ? ? ? 八方城時,凌霜身負重傷,落入江水之中,幸而被沿岸的村民所救,但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兩年后槲櫟月四方游走途徑此處順手醫治村中一得天花的孩子,那收留凌霜的村民心腸亦是好,找來槲櫟月求其為年凌霜醫治,這一見,便認了出來,只可惜以槲櫟月的醫術并不能醫治好她的病,而年家的事他亦有耳聞,略加思索,便決定將她帶回西遼。
? ? ? ?醒來時已在西遼,她想回南朝,卻不想這身體虛弱的根本無法下床。槲櫟月常來與她交談,帶來不少南朝的消息,她知道景傾璃當了皇帝,也知道了景傾璃出兵北真,更知道年家一家被血洗。她清楚的知道是誰下的這殺手,滿心悲憤的她只能等,終于等到今天。
六、前路未卜歸途難料家仇又添國恨
? ? ? ?出城時從景傾璃口中,凌霜知道了兩個消息。一是劉勝辭官去了八方城,守著年將軍,第二便是沈連私通北真與青峰教余孽,意圖叛變。而此行不僅是尋劉勝,還要去見一個重要人物。
? ? ? ?去八方城的路上很是順利,到劉勝屋門前的時候正是晌午時分,曾經的驃騎大將軍此時正一身素衣,埋頭挽著褲腳。
? ? ? ?她走到他跟前叫他,聽見聲音的劉勝抬頭,竟一下濕了眼眶,愣了一會兒,驀地撲倒跪地:“少將軍!屬下辜負了您的期望,沒有保護好老夫人。”
? ? ? ?許是因為農田做活,他眼見著也老了不少,頭頂竟冒出幾縷白發。
? ? ? ?凌霜伸手扶起他,“當年我給你的錦囊可還在。”
? ? ? ?劉勝顫顫抖抖地起身,這才看清少將軍身后的人兒,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倒是熟練地再一次跪了下去:“草民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
? ? ? ?話語還未說完便叫景傾璃拂袖打住:“這禮就免了罷,今時,不論君臣。”
? ? ? ?劉勝這才緩慢站了起來,將景傾璃二人引進屋。
? ? ? ?屋中麻雀雖小倒也樣樣俱全。一會兒劉勝撩起里屋的簾子走了出來,雙手將錦囊遞給凌霜。
? ? ? ?錦囊內只是一張紙條,短短幾字:歸云處。
? ? ? ?是夜,他們一行在劉勝處歇息,凌霜望著屋頂發呆,那分明是祖父的字跡,她雖沒有親眼見過祖父,但自小便看祖父謄寫的各類兵書,乃至各地風俗人情。顯然這錦囊是祖父給父親,父親再給自己的。那為何父親要自己交給母親呢?難道這歸云處只有母親知道?
? ? ? ?凌霜毫無頭緒,心煩之際卻聽屋外忽然傳來異動,她噤聲不作聲響,忽的眼前刀光一閃,凌霜躍床而起,熟練地拔出隨身短刀,便向那人刺去。
? ? ? ?此時屋外已是刀光劍影,看對方招式大部分都是青峰教的人,凌霜暗叫不妙,這一路竟不知被人跟蹤了去。
? ? ? 景傾璃從隔壁飛奔過來,待看清凌霜無恙暗自松了口氣。
? ? ? ?好在隨行的人馬都是身手極為矯健的侍衛,很快便解決當前的危機。顯然對方已經知道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否則怎會剛拿到錦囊便遭遇刺客。八方城已經待不下去,他們需要抓緊時間去見那個重要的人。聽凌霜之言,劉勝已明白這其中的緣由,隨即收拾了東西同他們上路。
? ? ? ?他們兵分兩路,一隊人駕馬車將對方引向其他地方,而凌霜等人則快馬加鞭奔向金門郡。據景傾璃所言,他們要見的乃前朝丞相曲老之孫——曲越。這是位隱于鄉野的謀士,同他的祖父一樣,胸懷奇略卻甘于鄉野之間。封平元年,景傾璃初登大典之時,也正是因得他相助,安內攘外,如今南朝此番光景,離不開這位的雄才偉略。可惜他志不在仕途,朝野穩定后又歸于鄉野。
? ? ? ?途徑一處茅屋時,景傾璃突然勒馬停了下來,縱身跳下馬背,走了進去。
? ? ? ?透過撐起的窗戶,凌霜瞧見以為翩翩少年郎立在床榻前,掌心執一細長的銀針,正專心同臥床之人診治。
? ? ? ?凌霜微微皺眉,此人難道就是眾人所言的曲越?
? ? ? ?她跟隨景傾璃進屋,即便屋內多了好些個生人,那人依然波瀾不驚,穩當將銀針扎入穴位,直到醫治結束方才收針看向來人。
? ? ? ?“陛下,別來無恙。”他微微欠身,舉手投足之間皆是風華。
? ? ? ?景傾璃向他點頭示意,轉而拉過凌霜站在自己身側。
? ? ? ?那人向凌霜投來目光,又看向身后的劉勝,了然地笑了笑:“年少將軍如今竟出落地如此亭亭玉立。”
? ? ? ?這話聽著甚是怪異,凌霜微微不悅,狀似無意地看向其他地方。
? ? ? ?曲越呵呵笑了兩聲,拿著藥箱準備離開:“陛下,年少將軍,家中祖父已靜待多時。”說著便引眾人朝不遠處的樹林中走去。
? ? ? ?原本以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小樹林,走著走著竟是另外一番光景,良田美池,落英繽紛,翠竹環繞,一處屋舍儼然其間,真應了歸隱山林的作風。
? ? ? ? 只是這美景周圍竟是一片沼澤,凌霜一個不注意差點滑入其中,景傾璃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己,而后一直握著自己的手未曾放開,曲越見此,又是一陣不明的笑聲。
? ? ? ? 曲老坐在院中的椅子上侍弄這花草,見一行人走了進來方才擱下手中的工具,激動地朝凌霜招手示意。
? ? ? ? 凌霜疑惑地看看景傾璃,又看看周圍的人,這才走了過去。
七、前朝衣冢新墳一座歸云乃現月
? ? ? ? 老人緊握著凌霜的手,說話已不是那么利索,但仍舊反復喚著她的名字,嘴唇蠕動說著什么。凌霜努力去辨識老人的話語,聽清之際,卻愣在了一處,一會兒,竟如驚醒一般跑向院外,景傾璃擔心地跟過去,卻見凌霜望著那牌匾發呆。
? ? ? ? 歸云處。
? ? ? ?景傾璃一時之間亦是震驚,這牌匾在另一側,剛進來的時候誰也沒有見到,上面寫著的亦然是錦囊中所寫之處。
? ? ? ? 凌霜環視四周,見后院林中似有一處凸起,飛奔而去。
? ? ? ? 原來祖父祖母一直葬在此處,她與父親尋了很久都沒尋到。旁邊有一座新墳,說新怕也是不新了。凌霜撲通雙膝跪下,祖父母尚且合葬在一處,龍泉之下亦是在一起,可母親生時便難見父親一面,就連死后仍是天各一方。
? ? ? ? ?隨從們立在林外,景傾璃蹲下身拂去凌霜眼中的淚,輕輕擁入懷中。
? ? ? ? ?曲越推著曲老緩緩出來,老人示意曲越旋轉墓碑的一角,霎時之間,墓碑前方一處機關竟出現在凌霜不遠處。
? ? ? ? ?曲越取出傍身的銀針,走到凌霜旁邊,道:“少將軍,可否取兩滴你的血一用。”
? ? ? ? ?凌霜木訥地伸出手去,待血一點一點覆住機關上的字跡,墓室側方竟緩慢推出一方空間,一雕琢地極為精美的木盒出現在眼前。
? ? ? ? ?曲越取過木盒打開遞給景傾璃。盒中之物渾身散發著盈潤的光澤,竟是傳聞中的“月夜之璧”。
? ? ? ? ?景傾璃身子一震,宮史記載嘉和十五年,一個名叫離將的人在河邊發現了一枚璞石,夜中竟會發出淡淡光澤,村中之人皆以為神石,三人成虎,一塊石頭被傳得神乎其乎,百姓皆傳得神石者得天下,時任郡守將其獻與當時的刺史大人。嘉和帝聽信讒言,將刺史府滿門抄斬,得到此物。宮中好把玩石器的官員向嘉和帝建議,剖開此璞石,此石一經剖開,滿屋光華,光澤皎潔堪比圓月,因而稱之為“月夜之璧”。此后一直供于朝龍觀中,直到嘉和四十八年,一夜之間竟無故失蹤。
? ? ? ? ?嘉和帝在任五十一年,后傳位于太子,也就是先皇豐慶帝。“月夜之璧”在皇宮中乃是禁忌,凡是記錄了它的資料皆被銷毀,只有御書房一本宮史中記著寥寥幾筆,而此書也只有皇帝能夠翻閱。
? ? ? ? ?傳言中的“月夜之璧”如今竟出現在眼前,景傾璃縱是再淡定,臉上也難免有幾分松動。
? ? ? ? ?椅上的老人費力地解答著他們的疑惑,原來青峰教教主是曲老師兄,年少下山之時,一人入了江湖,一人入了仕途。但兩人約定若是一方有難,便以青帛為信,傳另一人前來相助。等曲老收到信號入山之時老教主只勉強維持著一口氣,拼著這最后一口氣將此物交與曲老,并告知此物現世將招致禍端,務必將其帶回歸云處,避免其再現世間,日后若是知道其主,便將此物還與他罷。
? ? ? ? 說著說著老人已經滿眶盈淚,“師兄留下書信一封,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原來那道士給師兄的并非什么武林秘籍,零散的招數之間隱藏著此物所藏之處,師兄見此物便覺來之不正,想著道士滿身的傷痕,他亦意識到什么,便未作聲張,哪知這左護法起了異心吶!幾年前。曲越下山,偶然得知此物原委,本就應歸還皇家之物,只是這機關需以年家子孫之血為引,方才得啟。”
八、情雖易結緣自難解云歸之處意綿綿
? ? ? ? 左護法求得是武林秘籍,便追殺老夫人,沈尚書求得是地位,年將雖遠在關外,但兵權在握,朝中地位穩固,于是便同左護法聯合起來對付年家。誰知沈連貪心,竟妄圖勾結北真余孽謀權篡位。
? ? ? ? 若是凌霜此番不回南朝,景傾璃怕是還不會這么早察覺沈連意圖叛變。他知青峰教滅年家滿門,卻不知沈連亦參與其中。那晚,凌霜說起沈連與青峰教勾結,兩天,他順著這條線一路查下去,未想竟發現沈連還與北真余孽有聯系。
? ? ? ? 此行,景傾璃意在有二,一則陪凌霜尋劉勝,二則請曲越入朝為官,代替沈連,曲越的才能,朝中人皆有見識,眾口亦服。
? ? ? ?景傾璃與曲越二人在外談論許久,進屋時,凌霜已經睡下,幾天的跋涉,她已是精疲力竭,歸云處是個好地方,外人難以進來,她終于可以睡個好覺。
? ? ? ?景傾璃揉揉眉心,小心翼翼替凌霜捏好被角,曲越與他約定,待曲老百年后,便出山助他。他坐在床沿邊凝神看著心儀的人兒,真好,她回來了。
? ? ? ?回朝后,景傾璃將“月夜之璧”打造為傳國玉璽,以象征皇帝身份,而另一方,沈連通敵賣國被滿門抄斬,家中女眷流放關外。行刑之日,凌霜一襲華服端坐在景傾璃身側,看著劊子手手起刀落。
? ? ? ?她將父親的墳遷回了母親身邊,他們終于能安穩地在一起。
? ? ? ?而她也如愿以償以西遼公主的身份嫁給了心愛之人。
? ? ? ?在西遼,女子若是喜歡某個男子,便會將愛慕之情寄于腰帶之上,送男子腰帶以示愛。若男子收下纏于腰間,便是同意了這嫁娶之事。
? ? ? ? 那日在歸云處她將早已縫好的腰帶送給景傾璃,告訴他這是她的第三件事,景傾璃對西遼風俗一知半解,拿手上的腰帶卻一直未佩戴上。
? ? ? ? 凌霜失落地垂了眼眸,卻驀地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十里紅妝,嫁與我可好?”
? ? ? ? 死生禍福,惟愿有三,仇報,事了,為君披紅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