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品《蒹葭》,“在水一方”,即渴望不可及之境,既可言對美人之向往、追求,亦可指對人生理想之努力、奮斗,概言之,“寓慕悅之情,示向往之境?!?/p>
以我理解,其境為“在路上”,無法抵達,無法放棄,此方為人生美境。史鐵生亦云,天堂是無法抵達的。天堂即最美的“彼岸”,是“在水一方”,終生無法到達,卻可以終生為之行走。能夠一直在路上,即使倒下,亦是向前的姿勢,人生之美,概莫能出。
或有人問,到達不是最美?在路上,無止境,不覺痛苦?這便是人生真意之所在。如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南山在望,卻不必定要登頂,見而感悠然,而知美好,陶公不過觀心而已。如悟空,行者一生,在路上,則降妖除魔,每一次啟程,都有新期待,觀者之心,隨行而動。待至封神,忽然發現即使仙境亦同人間,不覺失望,對悟空自此變得高大上亦覺忽然遙遠,不及孫猴子溫暖親切,于悟空,何必到達?曹雪芹一生血淚凝結而成《紅樓夢》,卻終無結局,讀者癡心難寄,該當何如?然,正是此無解之書,令世人愛至癲狂,沒有結局,便有無數想象之心,嗟嘆之余,自可令人無限遐想,草蛇灰線,蜿蜒前行,神出鬼沒,至何方現形?猜度之,思考之痛在其中,想象之樂在其中。
牛郎織女隔河而望,情絲千縷,其情可保鮮永遠;伊人在岸,若即若離,美麗可長駐心間。惟其不可擁有,方覺魅力無限。
人生亦然。永有前方,永有遠方,美自在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