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列車緩緩地停靠在一個小站臺上時,天色才微微見亮。
恰好凌晨五點,車廂里依然很安靜。
我輕輕地倚靠在車門里,感受到深秋入骨的寒意,透過寬松的針織毛衫,肆無忌憚地侵入每一個毛孔。
我打了一個冷顫,又是一夜未眠。
有列車員輕聲地走過,臉上帶著惺忪的睡意。見我看他,并沒有如我意料般投來好奇的目光,只迅速消失在另一節(jié)車廂。
是啊,我從來就不是引人注目的女子。
玻璃上的水汽還未散去,我正好用手指在上面作畫。畫點什么呢?一只小鳥?亦或是一個孤獨的靈魂?
手指永遠先于大腦做出決定。那是一只冷冷注視著我的眼睛。我看著她,似曾相識,她望著我,滿目瘡痍。
我把自己的眼睛,貼合上玻璃的眼睛。終其一生,我都無法忘記那一刻看到的文字,至于場景,卻當時就模糊了。
沉沉的霧靄,寂靜的小站,隱隱流淌著入髓的寒意。一方站牌,佇立其間,上書三個清晰大字——黃粱夢。
自那一刻起,那三個字便魔怔一般占據(jù)了我整個大腦。
這里就像一個夢境與現(xiàn)實的分界嶺。
在抵達此處之前的那些日子,都是夢嗎?
是否踏入此地,便是進入了深不可知的夢魘?
亦或是,此刻,我尚在夢中!
我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踉蹌著回到座位許久,列車仍是一動不動,周遭同行的旅客和時間一起,陷入了沉寂。
我一直以為,孤寂并不可怕。反正,我不善交際;反正,我能養(yǎng)活自己;反正,我對于大富大貴的追求遠不如做一頓可口的飯菜……
可此刻,我陷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絲絲冷汗,貼著手心沁出,帶走了我一度引以為豪的自傲。
我渴望,有人醒來,即使是隨便與我攀談幾句;我不想,生命的目的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我希望,有人能和我一起吃光我們做的所有飯菜,并評論它的美味余香……
對于我這樣存在感極低的人來說,這些是不是要求過高了?
周遭的寂靜,就像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撒謊!有個聲音暴喝道,你想要的,就僅僅是這些嗎?
我心虛了,愈加地惶恐。
我只是,倔強地不肯承認自己的軟弱罷了。
是的。我鼓起勇氣回答,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你們大家想要的,都是一樣的。不然,為什么恰巧,我們都在這里。
而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那么久,應該也到了這里吧?
抱歉,我來晚了。我對著沉寂的黎明輕語。
怎么會?我也剛剛才到這里——
你從靜默中傾身前行,漸漸地,輪廓清晰。
不徐不疾,時間剛剛好,你來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