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初秋,在先鋒書店參加程璧為新專輯辦的詩歌音樂分享會。
那天,程璧來的時候,穿了一身素色的棉麻衫,戴著一頂草編小氈帽,像她往日里森女復古的穿衣風格,看起來簡約而富有藝術感的氣質。這跟我此前在媒體上見到的她相差不多,只是看到她臉上時常露出的靦腆自然的笑,更多了些樸素而親和的味道。
新專輯是《早生的鈴蟲》。跟程璧以往的民謠作品一樣,這張專輯的所有歌曲詞作都來源于日本童謠詩人金子美鈴的詩歌,所以新歌中更多了些日本島歌清新而沉靜的風格。
有幸在分享會的前一天,聽程璧在現場唱了幾首新專輯中的歌,《船帆》,《房總半島最南端》,《我和小鳥和鈴鐺》,《當我寂寞的時候》等。她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干凈,澄澈,溫柔,清亮,但認真聽下去的話,也能聽出新歌中不同于此前的作品多出的韻味。
說起來,認識程璧再到聽她的歌也不是很久的事,但她卻是我比較偏愛的一個民謠歌手。作為一個明明可以靠顏值卻偏要靠才華出眾的女歌手,程璧無疑是一個很低調而踏實的獨立音樂人。
除卻那些成名之后套在她身上吸人眼球的標簽式光環,“北大才女”、“旅日音樂人”、“森系復古女詩人”等,再拋開那些令人艷羨的人生履歷,東京證券公司、NDC原研哉設計工作室等,一個女孩從抱著一把古典吉他就開始走上音樂之路,成名不靠商業炒作,出名少有緋聞纏身,在如今追求無底線的浮夸和個性的時代,她似乎一直都能保有自己安靜而獨立的小世界,在小世界里唱著不急不緩的歌,把生活唱成了詩,把詩中的情懷演繹成了生活。
很多人評價程璧的歌,都會說那是離詩歌最近的聲音。她所唱的民謠的文學性往往大于音樂性,與其說她是一個音樂人,我們更愿意把她看成是一個吟唱的詩人。
而很多喜歡聽程璧的人,也往往是因為在她像詩又像歌的聲音里感受到的寧靜的美感。在音符與音符之間流淌著詩一樣的情感,在詩行與詩行之間跳動著音樂的靈性,簡單和緩的韻律節奏中鋪展開自然、唯美而靜謐的畫面,帶給人詩意單純的心靈享受。
程璧似乎從來都沒有刻意地追求過自己的個性,但她的作品在詩和歌中自然流露出的沉靜而深邃的品格,本身又成了她區別于其他民謠歌手獨有的個性。
初聽程璧的歌,往往是不會被立即打動吸引過去的。因為她的歌大多都太過于簡單,沒有像陳粒那樣獨具個性的唱功音色,歌曲所表達的情感也不依賴情歌的懷舊傷感,歌詞也往往簡約到四五句童謠式的反復吟唱。不夸張不做作,不炫技不矯飾,就是一些簡單的唱詞和旋律組合,在平淡而舒緩的吉他哼唱中流瀉出內心細膩的情感。
因此,對于那些喜歡情感色彩飽滿的流行樂,或者喜歡個性張狂凌厲的Rock的人來講,程璧的歌往往都不那么具有吸引力。旋律太淡,情緒太安靜,這一首和那一首的調子相差不大,聽多了便都是一個味道,一種風格。
從首張專輯《晴日共剪窗》里的一首詩和一首童謠小曲開始,回憶兒時和奶奶一起在北方小院的童年生活:“庭前花木滿,院外小徑芳,四時常相往,晴日共剪窗”;
有對歲時季節的清淺抒情:“夏風紋絲不動的晴朗天,忽然下起雨”(《給貓夏的你》);
也有年少時追尋著未來努力生長的渴望:“說好的旅行啊,你已經錯過了,于是我決定,一個人繼續前行”(《一個人上路》);
還有對少年青澀愛情的表達:“我愛一回房間就看到你,我愛一出門口就想念你,不管日子每一天是怎么樣過去,只要在你身邊我就從來不懷疑”(《你們》)。
簡單,幾乎成了程璧對作品的一種藝術追求。而在音樂中賦予簡單的生活豐富的詩性色彩,也似乎成了程璧看待世界的一種眼光,對待生活的一種姿態。
即便聽她的新歌,相比較于此前的作品,多出了些日本島歌更為遼闊深遠的況味,在一些歌曲的韻律節奏中也多了跳躍感,但所表達的依然是對自然生命簡單而純粹的感受。
《房總半島最南端》,她用更為堅定而激昂的聲音唱:
“這路的盡頭,會有大片的森林吧,孤單的那棵樹啊,我們去走這條路吧?!?/p>
在《船帆》中,她唱:
“遙遠的海上的那船啊,請你一直不要靠岸,你要只在海天之間,向著遠方航行?!?/p>
還有用日語演唱的兩首民謠《初秋》和《夜》,新歌中出現的大海、落日、村莊、天空、大地,這些比較宏大的意象格局,在程璧以往的歌中都是很少看到的。
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出是程璧在試圖突破以往情緒化的小我世界,對自然和生命渴望開闊出的另一個宏闊世界,但歌曲中所散發的詩意情懷,依然是原來的程璧,對日常生活心懷深情和滿懷憧憬的程璧。
因為喜歡讀詩的緣故,程璧熱衷于把詩歌唱成音樂。無論是她改編詩人北島、西川、田原、谷川俊太郎、金子美鈴的詩作所唱的歌,還是她自己填詞作曲的歌,都脫不開現代詩的韻味。
聽程璧的歌,很適合在寂靜無人的夏夜,也適合在火車上一個人的旅途,也或者是空曠寧靜的田野,總之,你需要遠離喧囂熱絡的人群,找尋到一種孤獨的狀態,才能在那些低吟淺唱的曲調中沉下去,靜下來,從那一份簡單中感受到生命緩慢行走在時間之流上的冷靜哲思。
火車,樹林,原野,雨聲,小鳥,月亮,還有輪回更迭的季節,悄無聲息的時光,這些細碎而微渺的事物,一直都是程璧在自己的歌中用心表達的東西,那里留存著生命永恒的孤獨感,同樣也寄予著孤獨中不斷行走的溫暖和渴望。
詩人田原對程璧的歌曾有過比較恰切的評價:
她用一種聲音唱出兩種語言里的憂傷,一把吉他彈奏出兩種語言里的向往,她的旋律里有森林和村莊,也有太陽和月亮,她的旋律不是大海大河,而是涓涓小溪,奔流不息地向著遠方的遠方。
因此,聽程璧的歌,聽的是一種情懷。在喧囂浮躁的世俗生活中尋得一處靜水清泉,回歸到自然和童真的世界里,看到生命之初簡單而本真的樣子。
在分享會上,我問程璧:有沒有想過,如果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簡單地表達這類詩歌性的音樂,而不去和當下的商業市場結合,自己的歌可能會受眾比較小,也可能會對自己的音樂創作熱情有打擊,你知道的啊,現在很多歌手都會走商業化大眾流行的路子啊,那你堅持的理由是什么?
程璧笑笑說:可能音樂對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對生活真實的感受吧,創作的時候也沒有想太多商業性的東西,只是我從生活中感受到了什么,我就把它直接表達出來了,可能這樣表達出來的東西更加真切自然,受眾小也沒關系啊,只要有人在聽有人喜歡就好了。
我突然看到了程璧身上難能可貴的真誠,無論是對待她所熱愛的音樂,還是對待生活。
這樣的真誠使她與時代總是保持著一種不溫不火的距離,在某個安靜的角落里默默開放,默默悅人,卻始終不引起過分的關注和熱鬧,保有她獨立而隨意的品格,過著一種自己想要的生活。
程璧曾經這樣表達過自己對待生命的態度:
你看到的我,是在走過很多風景后,發現最美的是平常。懂得人生終將告別后,用一期一會去遇見。所以你覺得明亮溫暖,那是我的方式,來對待這個世界。
很喜歡她說的“一期一會”,也一直覺得程璧的確是在用這樣的心態來對待生活和時間的。
如果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見都發生在某一刻,又終將在某一刻告別,比如某個下午的時光,某個清晨的鳥鳴,某個雨天的吻別,無論時間流逝過去的那一刻,是歡喜還是悲傷,那都會是生命中僅此一次永不回來的時光。
懷著這種心情去生活,我們才會更加珍惜每一刻,更加珍惜生命中的每一次相聚相別。
也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去生活,程璧把生命中每一次微小而短暫的遇見,都賦予了它們靈動而詩性的感受。生命的憂傷和喜悅,自然的大海和夏夜,生活的平淡和繁華,這些關于活著的一切,她都在竭盡全力地喜歡著,感受著,用詩和音樂熱情地表達著。
那是一種極為簡單而認真的生命姿態,唱出的卻是充盈而豐富的人生。
(作者:南木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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