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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打開門看到父母時,驚訝地呆在了原地。
他們看了我一眼,推開我走進去,掃視了整個屋子。
爸爸冷哼一聲:“這就是你死活都不愿意離開的家?我還以為會有多好?!?/p>
我低頭絞著手,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可看見自己身上那條穿了三年,已經開始褪色的牛仔褲時,竟什么也不敢說。
江宸下班回來,看到家里出現了兩個陌生人,愣了幾秒后,開口叫道:“叔叔阿姨好。”
可看見他,我爸的怒氣仿佛有了一個發泄口,上來就質問他:
“你看看現在住的什么地方,我辛苦養大的女兒不是來跟你吃苦的,你連一套房子都買不起?!?/p>
說完,又扭頭沖我喊了一句:
“立馬分手,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工作,明天就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去。”
父母怒氣沖沖地離開后,江宸一個人站在門口,很久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夜燈打在他的臉上,投下極淡的光影,他低著視線,看不清表情。
我坐在床上,看著對面被歲月侵蝕得面目全非的墻壁,呆呆地出了神。
江宸說過,他會給我一個家。
可是,五年了,他還買不起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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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江宸是大學同學,也許除了我們自己,誰也沒想到我們會走到一起。
江宸家境困難,一直在一家奶茶店兼職,而我和幾個朋友常常會在那聚會。
在客人少的時候,他會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看書,也沒人能打擾到他。
有一次我和朋友聚會,回到宿舍才發現手機落下了,當時已經快十點,急匆匆地套了一件外套就跑出去。
到樓下時,遇到了江宸,他手里正拿著我的手機,一個人站在路燈旁。消瘦的臉龐被寒風吹得有些冷清,看見我時,微微彎起嘴角。
“下次記得拿好,別弄丟了。”
我使勁地點點頭。
再一抬頭,發現他嘴角的笑意漫上眼角,滿滿泛開,說:“最近你好像比較忙,很少見你來了?!?/p>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低頭看見我們重合在一起的影子,挨得很近。
兩個人輕輕淺淺地隨便聊著,什么話題都有,明明沒有那么熟悉,卻好像相識已久的老友,有一種輕巧的快活和輕松。
-3-
那天起,我又開始成了奶茶店的???,只是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個人。
我趁周末人少的時候跑過去找他,他在角落安靜地看書,眉目清雋,表情安定,我就在他附近的座位坐著,假裝看著路邊的行人,可又不經意地悄悄偷看他幾眼。
外面陽光正好,讓人生出滿心的柔軟,午后行人稀少的街道,都能生出一種寂靜的美來。
當我準備離開時,他突然叫住了我。
“以后你還是少來,奶茶喝多了會發胖?!?/p>
他說這話時,臉頰發紅。
我看著他臉紅的樣子特別有趣,說:“那我以后來看你就不喝奶茶了。”
說完,我背起書包準備離開,卻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句話,頓時整個大腦都變成了空白。
“我不知道你是認真的還是玩玩的,可我是認真的。”
一瞬間,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緩緩轉過身去看他。
他用十二分認真地看著我:“但你值得更好的,我只是個窮學生,很多東西都給不了你?!?/p>
他撇過頭去,緊抿著唇,眼睛不敢看我。
我壞笑,沖上前在他側臉輕啄了一下,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怔。
可下一秒,我捂著臉趕緊跑開了。
直到一個他再也看不見的地方我才停下來,粗喘著氣。
一抬頭,傍晚的天空已經是紅通通的一片,看得讓人窒息??晌覅s覺得,它燦爛而不耀眼,恰到好處的光芒,恰到好處的收斂,恰到好處的溫柔。
第二天下午從圖書館出來,遠遠地就看見江宸在外面等著。他站在一棵樹下,嘴里噙著笑,眼里是一片溫柔的海。
我們牽著手,并肩看著盡頭的晚霞,直到天色灰暗,一盞盞路燈亮起。
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那時候的愛情,就能那樣簡單。
五塊錢的奶茶、五塊錢的禮物,五塊錢的心意。
我們如獲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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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走后,江宸一晚上都沒有說話,我們背對背躺在床上,各懷心事。以為對方已經入睡,卻又在睡意朦朧時聽到對方深深的嘆息聲。
江宸起身翻了翻抽屜,然后去了陽臺,繚繞的煙霧,嗆鼻的煙味充斥著每一寸空氣,這是他第二次吸煙。
記得他第一次碰煙是第一次發工資的時候,那時我們交完三個月的房租,除去交通,靠一百多塊硬是撐了半個多月,喝的稀飯比水還稀。
發工資的那天,江宸買了一只烤鴨,特別好吃,特別香,我也特別餓,連咬碎的骨頭都想使勁吞下去。
江宸看我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突然停了下來。
他問:“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你的生活會不會好過一點?”
我也停了下來,看見他的眼里藏著幾分落寞和自卑。
我也想過好日子,不愁吃穿,不愁溫飽。
可心里就是莫名篤定了,想要將一生都托付于眼前人。
晚上他在陽臺抽煙,我沒有去打擾他,可第二天起來發現,陽臺一地的煙頭,新買的一包煙,一個晚上就抽完了。
可這回,他在外面待了很久,我起身去陽臺,他一轉身,我就看見那微微發紅的眼眶。
他扭頭看向外邊,黯淡又悵然,偷跑進來的月光把他的身影照得格外孤獨。
我忍不住從后面抱住他,說:“你別在意,都會過去的,我相信你?!?/p>
是的,我相信他,他會有光芒萬丈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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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沒有跟父母回去,只是在送他們上車時,父親別過頭不愿看我,而母親抓著我的手哭了。
她說:“別怪你爸,他為了幫你找工作,一把年紀還要給年輕人當孫子賠笑臉,好不容易成了,你又不回來。”
我看著我爸的背影,鼻子有些發酸。
他不年輕了,頭發里藏著許多銀絲,可還是那么地固執,向來說一不二。我有時候挺恨他,總愛插手我的人生,可有時候又很愛他,他那么高傲的人,竟然愿意為了我卑躬屈膝。
臨開車的最后幾分鐘,父親掏出了一個信封,什么也不說直接塞到我手里就走了。
我大概摸了一下,得有幾千塊。
看著車子越走越遠,心頓時疼得不能自己,在車站拿著信封哭得稀里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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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宸工作很努力,可再怎么努力也趕不上深圳不斷上漲的房價。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農民,壓根幫不上忙,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他自己的雙手甚至是健康去獲得。
我26歲生日那天,他回來得很早,特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當我正吃得津津有味時,他突然說:
“我可能要去新疆三年?!?/p>
夾菜的手懸在半空,我死死地盯著他。
“去新疆開拓新市場三年,表現好的話,年薪可以有三十萬,再加上原來的積蓄就可以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我原本堅定反對的心,在聽到三十萬那一刻,倏地就軟了下來。
江宸似乎看出了我的態度,連忙說:“等我回來,我們就可以結婚,我買得起房子了。”
我不知該是哭還是笑,原來在金錢面前,沉默的不止是真理,還有真愛。
送江宸上火車的那一天,他剪了一個清爽的短發,笑意盈盈。
他說:“你等我回來,我給你一個家。”
我說:“好?!?/p>
送他走的時候我破天荒地沒有哭,也許是心里的期待遠遠大于他離開的悲傷。
剛開始的一兩個月,他很不習慣那里的生活方式,也不喜歡那各種各樣的風俗,加上工作的壓力,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說:“要不你還是回來吧?!?/p>
他說:“我還是想買得起房子?!?/p>
正當我有些困意迷迷糊糊時,聽到他傳來一句極小聲的話:“如果哪天我先放手了,你要過得幸福?!?/p>
我有點犯暈,忍不住電話里痛罵了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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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29歲生日那天,我終于準備帶他回家見父母。
在車上,他緊張得像個孩子,一直問買的禮物夠不夠誠意,穿扮夠不夠得體,狀態夠不夠精神。
我被他的著急逗笑了,一個勁地點頭說好。
在等紅綠燈時,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說:“等見完你父母,我們就去看房子,我要給你一個家?!?/p>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緊緊堵住了,窒息得難受。
是的,他不是江宸,卻說出了和江宸一樣的話。
想起兩年前深夜接到的那通電話,江宸第一次在電話里哭了,一個大男人,哭得泣不成聲,他說:
“我們分手吧,我掙不到錢,買不起房子,也給不了你一個家。”
當時,我的手機順著耳邊直接摔到了地上,我還沒反應過來要去撿,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聽說他一年后和當地的一位新疆姑娘結婚了,結婚的消息,所有同學都知道,唯獨沒有告訴我。
只是我在朋友圈里再一次宣布結束單身的那一天,他給我發了一條消息。
他說:“你一定要過得好,至少比和我在一起要好?!?/p>
我捧著手機,淚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屏幕上,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浮起,想笑,卻發現微笑苦得荒蕪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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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和顧安十指交握在一起的兩只手,才發現心底的空缺被時間一點點地麻木,一點點地填補。
顧安比我大七歲,是上市公司的高管,收入頗豐,他對我很好,好到我已經忘記曾經的傷痛,就想著,和他結婚,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想,我終于可以和我爸說:
“爸,他買得起房子了?!?/b>
可是,卻不是我曾經最愛的那個人了。
我依然相信,他會有光芒萬丈的那一天。
可是,再也與我無關了。
我是共央君,一個愛講故事的呂同學,立志講夠100個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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