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以后會有一天會來到西藏,甚至在這邊生活。
北京
第一次去北京,還是九幾年,個位數年齡的我除了照片里那些故宮的游客照,只記得和大部隊走散了,因為害怕而蹲在地上哭。她告訴我要相信她,有她在總會是安全的。
上海
那是我第一次見爸媽爭吵,初中畢業媽媽想帶我去南方的城市看一看,爸爸總覺得一個小孩子,旅游沒有什么用。應該是05年,我已經開始買周杰倫的CD,穿真維斯的衣服,聚會去麥當勞的年齡,零花錢全是媽媽負擔,買貴了,還要降一半的價錢回家報賬,女生的衣服早就不是幾十塊能買到的時代。她用幾年的積蓄,帶著我去看了華東五市。東方之珠再也不只是歌詞中的一個名詞,北方小城的我第一次感覺的原來夜晚的風也悶熱的燙人,不記得城隍廟的包子什么味道,只記得排隊要排很久,西湖的游船和家鄉的蓮花湖也沒什么區別。終于我也有了可以向他人吹噓的關于旅游的資本。
亞布力
自從家鄉修建了滑雪場,我就癡迷于從高級道頂端一路沖下來的快感,她說要帶我去東北看一看真正的滑雪場。出發的前一天,她突發腸胃炎,又拉又吐,我說不去,卻被她拽著上了火車,在候車室還一直跑廁所,臥鋪20多個小時,臉色終于從蒼白慢慢恢復了過來。與以往不同,這次的旅行,從買票,訂酒店,去景點,都是我從網上一點一點查找出來,她終于像十年前的我安心的跟在我的后面。當我開始在雪場練習大回轉時,她也可以用犁式轉彎從中級道往下滑了。
小時候的我不是一個自信的人,人云亦云沒有自己的想法。在她心里我卻一直是最優秀,直到我開始慢慢有自己的思想,她從一個領導者慢慢轉變成了我的朋友,再慢慢轉變了以我為驕傲的女人。
在大學,我把大量的時間都放在組樂隊,演出,混到畢業,突然和她說,我想去西藏,看了兩篇攻略的自己覺得去景點連逃票都能搞定。除了讓我注意安全她什么都沒說,半天以后我的卡上收到了一萬塊錢。好像學生時代我從未想過她的錢是怎么來的,總覺得我有需要,她就應該給我。直到2015年我毅然辭掉他人眼中的好工作孤身一人來到西藏,做著不切實際的創業夢想,在所有人的反對中,她說,我支持你,在年輕時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和媽媽一樣一輩子沒什么大出息。
她不屬于很有能力的女人,但她在我面前永遠是超人。
年輕的媽媽也愛變換發型,燙著大卷帶著墨鏡,風華絕代。都說女人用耳朵談戀愛,她放棄了條件更優秀的追求者,選擇了會說話的我的父親。父親在媽媽家附近當兵,從借一本會計書結緣慢慢走到了一起。軍嫂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媽媽一等就是十幾年。每個月最多見兩三面,懷孕的媽媽在父親回來時,還要為他做飯,給他洗腳。愛情讓她卑微到塵埃里,卻甘之如飴。在我從嬰兒成長到少女的時期,她活著的意義只有兩個,我和父親。
直到我上初中,不用她每天接送,才開始工作。但這對她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有一天早晨起來,端上來早飯的母親臉上有了淤青,幾天后我在柜子里發現母親提前寫好的遺書。母親的愛情夢想破滅了,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她只想到死。而我的懵懂,沒有任何生活能力,讓她猶豫再三,又放棄了這樣的念頭。就是你們都聽過了,為了我們,她們對生活作出的讓步。這種貌合神離的日子,一直堅持到我高考以后,大學生活剛開始,十一回到家中,她們已經辦好了離婚手續。現在的我無法想象,一邊要忍受我的叛逆,一邊忍受父親的冷暴力,工作又沒有那么強的存在感,母親是怎么熬過來的,而那時的我,從未有一點體會。
我們再在一起生活時,已經是我來西藏以后的事了。我一直覺得母親的心理年齡,隨著我長到高中以后,我繼續成熟,她就停滯不前了。她去菜市場不會講價,人家說多少給多少,每次買點不常見的水果回來我就心驚肉跳。我不回家她就不吃新鮮的東西,她總覺得先吃了對不起我。不會搭配衣服,里面穿著半袖干活出門直接套上呢子大衣,帶著她去逛街,又什么都不買。化妝品只用最廉價的美加凈,我把面膜給她,她說這么大歲數了,不在意長得什么樣,當我說缺化妝品時,直接去商場花多少錢都舍得。上學的時候經常把手機藏在書本下面玩,媽媽來檢查的時候再趕緊藏起來。現在參加工作,當我在書本上面玩手機,她還會過來訓斥我,問我再干什么。“我已經不用你監督我啦,這點自制力都沒有我也不用工作了。”她害羞的低低頭“我管習慣了”。那時才意識到,我已經不用她的監督,也能好好生活。而她已經習慣了對我的付出。
最開始的創業生活并不是一帆風順,因為某種感情而孤注一擲也并非明智之舉,但我從未后悔來到這片神奇的土地。從第一次來西藏,可能就注定,我不會在老家等待著家里找的工作、相親、結婚、生子,這種小城姑娘的標配生活。是她讓我有了這么多不可能,又一直在我身后默默的支持我。現在的蛻變,抗拒依賴家庭而生存,總覺得只要自己努力終有一天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從一個極度自卑的小女孩,在她的陪伴的引領下,成長成一個自信的姑娘,每一個細胞都是她在我成長過程中潛移默化的影響。經常有朋友跟我說,羨慕我活成了朋友圈中理想的樣子,不僅僅因為自己的選擇,更是因為她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