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早年因為經(jīng)濟問題，夫妻雙雙入獄，工作自然也就沒有了。出獄后一家人的生活，就靠老公在建筑工地當(dāng)小工維持，而她自己，因為身體已經(jīng)不能勝任體力工作，加上心理的原因，就在家里做家務(wù)，有時候也幫人家?guī)Ш⒆樱嶞c小錢補貼家用，日子過的相當(dāng)清苦。
? ? 她之所以愿意迎著別人異樣的目光、穿著人家送的舊衣服走出家門去給酒店飯館倒泔水剩飯掃大街拾荒，不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而是心愛的女兒經(jīng)過兩年復(fù)讀終于考上一家醫(yī)藥專科學(xué)校。
? ? 她風(fēng)雨無阻的大袋小包往家里拎撿來的飲料瓶，認真的撫展每一張從垃圾箱里找出的廢紙片，臉上平靜而安詳，全沒了以前的羞怯和愁苦。她用自己辛苦掙來的錢，給女兒買女兒喜歡的衣服、文具及生活用品，半年后，又給女兒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
? ? 有人覺得她太寵女兒了，別家上重點大學(xué)學(xué)計算機的孩子都還沒有買電腦呢，她家女兒，不就一個學(xué)護理的專科生嗎？
? “唉，我已經(jīng)讓孩子蒙羞了，不能讓她在新的環(huán)境里還讓人瞧不起。我辛苦點卑微點沒關(guān)系，只要她有面子就好。”
她幽幽地話語，讓我想起另外一個母親。
二十幾年前下鄉(xiāng)工作時，巧遇同事的族侄出嫁女兒，彼時此地還沒有出租車私家車等，娶親送親只能求熟人找單位的公車，事主家則給車加點油還另外做點其他補償。我們的下鄉(xiāng)工作車就這樣做了同事族侄家的送親車，我也有幸見識了一場充滿母愛的嫁女場面。
? ?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山鄉(xiāng)人家，隴東山區(qū)常見的崖莊顯得有些破舊，幾孔窯洞黑魆魆的，里面的家什也比較老套——糊大土炕黃泥墻壁用的報紙有些發(fā)黃，破舊處還露出一絲同樣發(fā)黃的麥秸草；舊的被褥，過時的箱柜，連廚屋用的風(fēng)箱，那因為摩挲而光滑圓溜的箱桿，似乎也在訴說著一個普通人家的素凈和節(jié)儉。
? ? 當(dāng)然，屋里也有惹眼的物件，——一個式樣新穎做工考究的、碩大的組合柜及一個面料華麗的三人沙發(fā)。
? ? 那是主人給女兒的陪嫁！
? ? 女主人真誠地要我們幾個“城里人”給“相看相看”，這東西“還入眼不？不會顯的土氣吧？”。
? ? 贊嘆當(dāng)然是真心的，因為在當(dāng)時的小城，的確沒有幾家能置得起如此華麗家具的。
? ? 女主人對這樣的評價自然非常滿意，她愉快地拉開了柜門，如數(shù)家珍般給我們看她給女兒的陪嫁：吃飯碗、喝水杯、刷牙缸、香皂盒、梳子鏡子、暖水瓶洗臉盆等日用品一應(yīng)俱全且都成雙成對，四季衣服、毛巾、針、線、襪子、鞋以及手工做的繡花枕頭、布鞋、鞋墊、兜肚等真叫琳瑯滿目；而且，每只鞋里都平展展地放著一張嶄新的十元面值的人民幣，上面又整齊地擺放著幾十粒金燦燦的玉米粒。
? ? 她告訴我們，祖上傳說，閨女出嫁若帶了金豆豆銀元寶，那以后的日子就會越過越好。她沒有金豆豆銀元寶，就用錢和玉米粒代替了，玉米粒不僅充當(dāng)金豆豆，還代表食物，這是她自己的發(fā)明。也就是說，女兒出嫁，帶全了吃穿用度，以后的日子里，溫飽都不用愁了。
? ? 多么美好地象征啊！也真難為了她——一個沒有多少文化、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農(nóng)家婦女，是怎么想到的這一切？
? “噢，這沒什么的。人只要用了心，沒有想不仔細的事情。”她似乎不太習(xí)慣被別人夸贊，羞怯地笑著用粗糙的大手指著柜子上層兩床疊的整整齊齊地真絲繡花被子說：“只是買這兩條被面比較難，托了好幾個人，才從杭州帶回來的。花了四百多元呢！”
? ? 乖乖，她也真舍得！要知道四百多元，差不多是我那時候兩個月的工資。
? “哼！她有什么舍不得的？！現(xiàn)在人結(jié)婚不陪老仆人了，不然啊，我看她把自己都要陪去了呢。”正在欣賞這諸多陪嫁品并暗暗稱奇女主人的細致時，一個面相酷似女主人的老婦人提了一大袋食物走了進來，她一邊把手里的食物袋交給女主人一邊接著剛才的話岔：“我這個妹妹啊，也真是的!自己家里其實并不富裕，還有個十六歲上高中的兒子呢，但給女兒買嫁妝卻一點都不含糊，還有更貴重的呢！哎，既然顯擺就都拿出來顯擺顯擺吧。”她一臉笑嘻嘻地揶揄著自己的妹妹。
? ? 還有更貴重的？帶著疑慮和期待，看著女主人小心翼翼地掏出鑰匙打開組合柜里一個抽屜，一個精美的首飾盒便呈現(xiàn)在眼前。盒里的金戒指閃爍出燦爛的光芒，照耀著首飾盒旁邊兩疊用紅綢帶扎的整整齊齊的現(xiàn)金上。
? “這......,都是給女兒的嗎？很豐裕哦！”
? “嗯。”女主人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女兒是某事業(yè)單位的臨時工，有幸找了大學(xué)畢業(yè)在鎮(zhèn)政府供職的國家干部。這讓她滿意之余也難免有些憂慮，——女兒和女婿有差距。她別無他法縮小女兒和女婿的落差，只能用豐厚地陪嫁去為女兒撐體面。“人家都說我這樣做劃不來，其實，我覺得也沒啥。你說這人世間，有哪個父母不為孩子的幸福著想呢？我家是不富裕，兒子上學(xué)也要錢，但我可以再挖弄嘛。只要女兒幸福快樂，我辛苦點又有啥關(guān)系呢？！”
? ? 還有什么不能理解呢？望著門前眾多的果樹和沉甸甸地掛在其枝頭的青棗青梨青核桃青柿子們，搖搖擺擺地似乎也在張揚著一家人無盡地親切和友愛。心下不由感嘆： 母愛，總于凡俗細微處，彰顯著其偉大和無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