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帶

?“黑夜即結束亦開始。”

?“已經整理好了?”房間凝暗得像一團漆黑的墨融入一缸原本就不太干凈的水中,我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眼前身穿黑色衛衣戴著兜帽的男人。此時此刻,我的腦袋昏昏沉沉,沉甸甸得如同壓著一塊秤砣,然而內耳深處仿佛又有莫名其妙的水聲不停地搖晃著。黑衣男人置若罔聞般歪了一下腦袋,攤開手掌貼在太陽穴旁緊緊按住,旋轉,緊接著反方向旋轉,好像在調整著什么一樣,一根曲曲扭扭的白線從褲兜蔓延而上,在距離他下巴15厘米處分裂成兩條細蛇靈活地鉆進了兜帽下的漆黑之中。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我的聲音急促中夾雜著一些因被忽視而產生的怒意。黑衣男子還是不發一言,閉著眼深情迷醉般仿佛沉浸在某種愉悅之中,深感被冒犯的我正要做出某些不文明的舉動,忽然男子睜開雙眼,一雙清明的眸子平靜地對上了我的雙眼,如同黑夜中閃過的白晝,我下意識地躲開那對莫名讓我心一顫的眸子,手心一片晦暗的粘稠。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嘴角揚起淡淡的微笑,語氣平靜而柔和,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無風無浪的海,“都已經收拾干凈了。”“那廚房呢?”我下意識抬頭,恰好又對上那雙清明而深邃的眼眸,身體猛地一縮,“嗤!”寂靜得連空氣都已停滯的房間內格格不入而又分明地響起一聲輕笑,仿佛無數根海帶在海風中輕輕搖擺,然而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得不帶絲毫感情,“也整理干凈了,臥室,浴室,陽臺,床頭,地板,吊燈,角落,無一例外?!?/p>

?“哦,那就好了?!蔽液鋈惠p松地呼出一口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里為何變得這樣輕松,我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的汗,粘稠的感覺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沖一把澡,我眼睛直直地望著男人右手提著的黑色塑料袋,眼神仿佛穿過塑料袋看到里面的東西,嘴角一歪,忽然莫名其妙無聲地笑了起來。

?我,是無數默默無聞,渾渾噩噩的勞苦群眾中的一員,三十六,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卻因為一次為同事工傷與領導的據理力爭中付出了丟掉職位和老板的兩顆門牙的代價,成功幫同事獲得了賠償金,如今無業待家,啃著前幾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老本,偶爾出門找幾份難以長久的零工打打,混吃等死般過著日子,也想過自己創業,只不過創業的風險讓我搖擺不決最后不得不望而卻步。有一個戀愛了五年的女友,同學聚會上認識,苦苦追求了三個月,又經過了七月之癢,才堪堪得以供于掌心侍奉,一個月前又因為一點小矛盾發了公主脾氣,將我趕出家門,好說歹說都不肯松口放我進家門一步,害得我只好在家附近的菜市場邊旁租住了一間地下車庫,略微清理堪堪容人居住,雖然是個車庫,但是面積卻不小,約摸有客廳大小,主要是便宜,畢竟丟了工作也很難拿出更多的租金租更好的房子。陰雨防屋漏,地下車庫雖不至于屋漏程度,但每逢陰雨天氣,房間難免濕氣深重,且菜場旁雞鴨鵝糞味時常彌散空中,著實讓人難以忍受。但我已經找不到比這更適合我的房子了,不僅是便宜的緣故,一來這里離家近,近水樓臺,隔著一條狹窄常人難以通過的胡同縫,抬頭就能看見自己和女友家的窗戶,二來我至今不曾告訴女友被她趕出家門后我的住處,一旦她哪天買菜時偶遇自己如此落魄,想來也會心生不舍,原諒自己,成功放我回家。女友雖然在家總對我頤指氣使,百般刁難,但畢竟相戀五年,彼此感情深切,五年來的點點滴滴也有很多甜蜜回憶。

那年恰是相戀一周年紀念,女友和我幾周前就已經預定好飛往三亞的機票,只可惜由于天氣原因,航班延誤,打車去機場的路上又因堵車錯過了最后一班機,滿滿的打算成了一場空,大海,沙灘,比基尼,揣著大箱小箱滿心期待的女友當場就委屈地直接在機場嚎啕大哭,差點引起保安把我當成色狼猥褻女子送至警察局。最后的最后,我用盡了全部才華,花光了一切浪漫,耗完了所有運氣,在郊外湖泊旁,傾倒了一車細沙,串起無數干咸海帶,風中夾雜著咸濕,海帶搖曳,我穿著比基尼為我的公主起舞,跳了一曲邁克爾經典的《beat it》,我不知道我那樣做是否能夠彌補一周年紀念,但我從女友帶笑的眼淚中讀出了愛和永遠。

?出門左轉,穿過一片堆積著菜場雞鴨鵝籠和桌架椅雜物的胡同,再右轉就是菜場了。這片菜場管控著周圍一區居民的菜籃子,雞鴨魚肉,果蔬干貨,一應俱全,東西多且齊全,最主要的是便宜,因此從早到晚前來買菜的人絡繹不絕。徑直穿過嘈雜的菜市場,跟熟悉的菜場大媽大爺打過招呼,在這里生活久了,熟面孔也自然多了,耳邊小販和顧客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絕于耳,路邊野狗伏在角落垃圾堆旁啃著被人遺棄的生肉骨頭,與同類齜牙咧嘴爭食相斗,我皺著眉眼神晦暗地朝垃圾角落撇了一眼,有些嫌視厭棄,再往前,聽到警笛聲環繞在菜場旁的小區內部,一大群人圍在警車旁竊竊私語,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一個身穿橙色上衣的長發卷底女子,恰似我女友,我扭頭快步離開,匆忙走向另一邊的車站,等了約摸兩分鐘,來了輛公交車,我迅速上車,投幣的過程中,中年司機莫名其妙地一直看著我,我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往車廂內走了幾步,回頭卻看到司機眼神穿過后視鏡盯著我,直到后面人全部上車,司機才從后視鏡中的我身上轉移視線,發動汽車。

?一路上,車搖搖晃晃,我坐在靠近車門的椅子上抓緊扶手有些心不在焉,行駛半途時,我抬起頭視線越過身邊橘色頭發,身著紅色大衣的中年婦女望向窗外,以此來判別我現在身處的方位,通明路,離我所要去的地方還有四站,我收回視線,跳過繁忙的都市,跳過窗戶帷布,跳過梳理整齊的雜亂橘色頭發,跳過油膩的額頭,跳過瞳孔對接的雙眸,我的心驟然一緊,這時,中年婦女已經扭過頭望向窗外,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我抬頭張望,車廂內所有人的視線都向我投來。我有些心慌意亂,夾雜著零碎的恐慌,沒等到最終站,我便匆忙下了車,穿過人來人往的嘈雜人流,如同一葉扁舟于潮海中浮浮沉沉,穿過街角,鬧市,經過大街小巷,奇怪的感覺始終如影隨形,細細想來,這樣奇怪的事已經持續幾日了,就像今天,從一大早開始便是如此,門外無緣無故半夜貓叫,持續到早上,然而開門之后卻連一只貓影都看不到,不過興許只是惡作劇,前兩天賣肉張姓小販家兒子在胡同口放雜物的地方放炮竹叨擾到自己,被我小懲一頓,說不定是他將臭肉腐肉扔在我門口胡同口,吸引來了野貓,約摸也是因為這個,周圍腐臭味也比往常更深重些。

?雖然已經被炒魷魚兩個月了,但是襯衫,西服配領帶已經成為了我的生活習慣,腳上皮鞋是去年女友送的,穿戴了一年磨損雖然厲害但也耐用得很,離職的這兩個月以來,這雙鞋子陪伴著我經歷了很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世道始終沒有對正直的人有太多幸運,世態炎涼,終究是冷暖自知。被女友趕出家門的第一周,也是三周前,許是整日被女友催促找工作而產生的厭煩心理,或是出于同事的關心,亦或有夾雜些私心,我去醫院看望了工傷出事的同事,同事姓王,病房里的他坐在陽臺前,妻兒也在,老婆剝著橘子,兒子伏在病床前寫作業,陽光溫煦柔和,可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我踏入病房時他們的那副宛如見著了瘟神般的面孔,憎惡,反感,恐懼,我實在難以形容那樣的神情,我感到疑惑,困惑,不解,我難道不應該是幫助了他們一家的恩人么?我難道不應該受到他們一家的感恩戴德無以為報么?我難道不是和穿著病服那個人稱兄道弟的兄弟么?可為什么他們見著我神情中竟帶著莫名的恨意,我并沒有要從他們身上奪走什么,也沒有把丟掉職位的過責全部推到他們身上。踏進這個病房前,我分明聽到了里面的歡聲笑語,溫馨而和諧。事態的發展似乎完全超乎了我的預料,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醫院,連一絲惺惺作態都不曾有,有的只有冷漠,同事張的妻子將我送到病房門口,對我說:“我們家老張的病已經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那點工傷賠償金根本管不了什么事,小林,不是嫂子說你,你脾氣怎的那么暴躁,打傷了老板被趕出了公司,可不能是我們老張的責任啊…”“嗯嗯,好,嫂子再見。”“那嫂子就不送了,下次…路上慢點?!?/p>

?不知不覺,走過三站路,我站在人行道這端,那端亮著紅燈,我扭了扭腳踝,常年工作缺乏運動,走了不過兩公里,腳便有些酸痛,我瞇起雙眼抬頭望著方格大小的天,鱗次櫛比的街道,高聳入云的大樓如同巨人般將整個人類世界緊緊包圍,人于其中不過螞蟻一般渺小,天空廣闊無垠,然而人的眼界被自己所建造的層層疊疊的鋼鐵城樓阻擋,變成了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的存在,究竟是可憐,還是可恨呢?車流如同光影般劃過視線,另一端,黑衣男人面對面與我并排,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綠燈亮起,人群交叉而過,他與我路中央擦肩而過,他往我手里塞了一樣東西,我還來不及看,來不及與他說些什么,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向了對岸,紅燈亮起,我轉過身,他又與我面對面并排而立,他遠遠地朝我做了個噤聲手勢,隨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我時常會想,人的一輩子,究竟追求的是什么?錢,權,愛,亦或是什么。金錢,權勢,女人,金錢大概是所有人趨之若鶩的首要之物,大到總統富商,小到平民乞丐,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因為錢能購買食物,食物能讓人活命,而命是人一切支配之始。權勢,也是一個人存在不得不面對的東西,政場上,大官管小官,小官管小吏,小吏管平民,職場上,董事長壓總經理,總經理壓經理,經理壓職員,情場上,被愛的人永遠高愛的人一頭。至于女人,女人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動物,也是最難以捉摸的,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有錢,你能得到女人,你有權,你也能得到女人,你有愛,卻不一定能得到女人,當然這里的女人都是無心的女人,有心的女人,用錢買不到,用權逼不了,即使買到了,逼到了,得到的只是這個人,而不是心,但有愛,卻依然不一定能得到有心的女人,僅僅有愛,沒有錢,沒有權,乞丐何異,光新艷麗的衣服,穿在身上,走在街上,千夫所指,“脫下,脫下,你不配!”于是脫下衣服,袒胸露乳,世界安靜。

?我垂首沉思,所以,一個人這一輩子究竟在追求什么?“那么…”這問題深奧隱晦,反反復復,如同茫茫宇宙中遙遠不可及飄忽不定的星辰,錢,權,愛,三者擇一,還是擇二,擇三,在這三者之外還有什么值得追求?如果沒錢,沒權,沒愛,那這個人還能剩下什么,這一輩子還有什么?

?或許,什么都沒有了吧,性命也不外呼如是。

?我坐在陰濕的車庫房間里,地上雜亂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酒瓶,餐盒,食物殘渣,和菜市場的味道混合形成了一種獨有的味道,夾雜著腥味和莫名的香味。我坐在舊貨市場淘來的二手凳子上,面前是另外一只同樣的凳子,上面擺放著兩瓶未開的啤酒瓶和一瓶已經開過喝到一半的瓶子,還有一只吃剩一半的餐盒和一小碟花生,這就是我上午出門的主要目的,公司樓下的小店吃了幾年,至今還改不回口味,就好這一口,所以即使再怎么樣,隔幾天總要再嘗一口那家小店的菜,否則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味蕾依賴”吧,女友也時常譏諷我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每次都只好赧然笑之,生怕不小心若是惹怒了她,對我“棍棒相加”,不過如今天高皇帝遠,她不在身邊,也免受了冷嘲熱諷。

?打開二手電視,零零碎碎飄著雪花的電視機播報著最近的新聞,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嘈聲,新聞大致內容是上午警局接到報警發現xx小區有人上吊自殺,尸體懸掛了數日,樓道里散發著惡臭引起了對門注意,這才打電話報警引出了這起案件,新聞放送了當時的情況,議論紛紛的居民中不乏熟悉的面孔,我下意識地想起了今天上午遇到的那件事,恐怕八九不離十,是同一件事,我繼續關注新聞,但不是關注這起案件,而是被拍攝到的議論群眾,掃視幾遍,沒有發現想要看見的身影,于是我關上了電視,繼續就著小菜喝酒。

?我從褲兜里掏出一只最新的蘋果手機,這是前幾個月我還沒被辭退時花了一個半月工資買的,著實心疼了半個月,畢竟上只手機不過也不過是買這只手機半年前剛換的,手機保護殼是海綿寶寶,壁紙是某個不認識的小鮮肉明星的照片,長得奶里奶氣的,笑起來比女孩子還甜,這些都是我女友喜歡的,保護殼是她選的,壁紙也是她挑的,我打開手機界面,點開微信,相冊打開,編輯,附圖倫敦大本鐘以及女友曾經的自拍照,笑魘如花,配字,活捉一只迷失在倫敦不知方向的寶寶!下面幾條動態分別是柏林墻,巴黎鐵塔,挪威海岸。

?成功抵達歐洲,嚯嚯!大概我前世是有歐洲血統的!

?媽媽說小孩子不能在墻上亂涂亂畫,記住文明出行你我他!

埃菲爾鐵塔好高啊,站在上面都不敢往下看,不過我已經心滿意足啦,嘿嘿…

?……

?“嗤!”不協調的輕笑聲在陰沉沉的房間里突然響起,昏暗的光線下,一張熟悉的面孔穿過重重晦暗的幕布顯現而出,黑衣男人不知什么時候又是如何進的房間,在此之前,房間始終是緊鎖關閉的,我關上手機,輕輕地放在一旁的床榻上,黑衣男人歪著腦袋,手掌貼在太陽穴附近旋轉,再旋轉,“這就是你的自娛自樂?”

?這次換我沉默,我盯著黑衣男人腳上穿著的拖鞋,許久不曾修理指甲的腳趾上有道新鮮的咬痕,我可以十分確定那就是咬痕,因為我也有道這樣相似的疤痕,是動物咬痕,牙齒很鋒利,近乎穿透了血肉,直達骨頭。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黑衣男人手插進衛衣兜,半個身子埋在陰影中,這次褲兜里沒有白色的線連接兜帽深處,他盯著我,想從我嘴里得到些什么。

?我收拾了下碗筷,堆在一起,整整齊齊,然后胡亂地推倒在地,嘴無聲咧起,干笑兩聲。以前在家時,女友便常常跟自己打賭誰輸了洗碗,每次女友輸了,便如同孩子置氣般將碗筷推到地上,好在桌臺低,地板上鋪了層厚毯子,碗筷摔落在地,雖不至于摔爛,但毯子上卻又臟又亂,女友一插腰一嘟嘴便撒手不管,最后爛攤子還得我來收拾,后來長了記性,寧愿假裝輸給女友,也不爭那半分輸贏。

?我瞇起雙眼,掃視了一圈這間地下住所,抽了抽鼻子,收回視線后,挪了挪身子,從潮濕陰冷的床下拖出了一只黑色塑料袋,塑料袋比之前小了許多,我打開塑料袋,臭味夾雜著腥味,仿佛爛在水里飄著的死魚肉,被周圍菜市場臭味掩蓋,混雜。袋子里裝著的是一堆肉塊,已經明顯不新鮮了,我把剩下的肉塊全部倒在高壓鍋里煮,這已經是最后一批了。

?我沒有放任何調料,調料是對這些肉的褻瀆,水,只有過濾后的清水才配得上這樣的肉。

?“最后一批了?!蔽叶⒅邏哄伔兴澏兜腻侒w,喃喃自語。

?“瘋子?!焙谝履腥俗叩轿疑砼裕瑯佣⒅』鸲械母邏哄?,“為了這樣的女人,值得么?”

?我沒有回答。

?“人這一生究竟為了什么?”黑衣男人喃喃,“你又為了什么?”

?我沒有回答。

?“可憐人。”

?黑暗中,不知是黑衣男人的聲音還是女友的聲音,亦或是我自己的。

?高壓鍋整整煮了兩個小時,肉塊被煮的滾爛,油膩膩的湯汁溢出了鍋外,撲灑在橘紅火焰上噗嗤作響。

?“一起?”我問黑衣男人。

?“一起?!?/p>

?肉塊不新鮮,也沒有加任何調料,腥中夾雜著酸臭感,我就像被饑荒折磨了三年的人,大口撕咬著肉塊,吞咽,黑衣男人比起我確實溫雅得多,手輕輕撕開肉塊,慢慢放入嘴中,細細咀嚼,然后咽下,細細品味,如同拼酒的紳士,只不過儀裝與這姿態卻是大相徑庭。

?“我身上這套西服不如讓予你倒差不多?!蔽倚Φ?。

?黑衣男人一笑了之。

?剩下的骨頭拼湊出一條大半腿骨,我挑揀進塑料袋中,走出了家門,黑衣男人沒有跟著我,他依舊坐在原地,閉著眼,似在回味,似在感傷。

?夜深,菜市場早已人去樓空,穿過難得清凈的菜場,臟膩的水泥地隨著我的腳步發出嗤壓聲,我隨手將塑料袋扔進胡同角落的垃圾堆里,不遠處亮起幾道光,我眼神晦暗地扭頭就走,曾經被流浪野狗咬傷的腳趾迄今為止依舊觸目驚心。

?不過也是因為五年前的咬傷,在醫院養傷的那段日子成為和女友為數不多的美好時光。

?“今晚月亮真好。”站在雜物胡同的拐角,抬頭便是女友家的窗戶,我瞇起雙眼,女友赤裸伏在窗戶前慌亂地東張西望,身后同樣赤裸,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獰笑著貼在了女友身上。

?中年男人是女友的上司,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

?我突然笑了起來,冷笑,大笑,笑到肚子劇烈疼痛,胸口被鑿出大洞,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個人一輩子究竟為了什么?

?而我又為了什么?

?同學聚會上,我三十一,單身,你二十六,陪我同學,你的姐姐而來,我筆挺地坐在歌廳角落,靜靜地看著他們玩樂,你突然跳進我的視線,笑魘如花。

?“同學,你很面熟啊?!?/p>

?我打開她手機,打開微信,打開朋友圈,編輯最后一條訊息。

?待我周游列國歸來,你娶我嫁可好?

?好!

?附圖我和她最后的自拍。

?關機。

?我沒來由地想起上午被發現的上吊自殺的那個人,心想,他是為何而死,又為何而活的呢?

?我點燃地下車庫,抱著她的頭顱,躺在床上。

?黑衣男人站在床邊看著我,兜帽擋住他的神情。

?為什么?

?我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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