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對面那家人(1)
? ? ? ? ? ? ? 入譜之后,大斌剛開始是住在韭菜家的,房租全免,和韭菜擠著同一張床,他的床倒也大,兩個人睡一起沒一點擠的感覺,睡地鋪就是這種感覺。吃著同一桌的菜,儼然成了這個家的一份子。
韭菜他爸畢竟也算個亭長,當然要拿出這種氣魄來,哪能小家子氣的提房費的事,一來是面子的問題,二來滾地鋪本來就不好意思收了,所以對大斌只能說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沒事。其實心里早把韭菜怪罪了一通,誰讓你把這倒霉的孩子帶回家了,這不是多雙筷子的問題,是多了張嘴的問題,而事實卻是源于韭菜他爸,但又沒能力對上級說三道四,那么韭菜就成了他爸怪罪的對象。
但自從大斌開始幫著韭菜爸媽做事后,韭菜爸的言詞就少了,街坊鄰居也不時夸這“亭長”做的不錯,韭菜爸就更沒話說了,整天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而當大家夸大斌能干勤勞時,他的腰板也更直了,仿佛大斌儼然成了他的兒子。大斌只是覺得有個安身之處挺好,干活也就更賣力了。
這種小伙往往會招來少女的芳心暗許,韭菜對門的李婆子的閨女李丫兒就看上了大斌,大斌給她一種纖夫的感覺,黝黑的皮膚中透著使不完的力氣,就好像祥子在虎妞眼中的感覺,但李丫兒卻不是虎妞,李家丫頭生的美麗,大斌第一次見李丫兒時,就好像小時候回家途中所看到的躺在某家門檻上打哈欠的花貓,說不出的感覺,直想上去摸摸。
韭菜對李丫兒的感覺到不,李婆子是糊紙人的,買些白紙燈籠和冥幣什么的,特別是紙人給韭菜留下抹不去的陰影,所以韭菜小時候就很怕李婆子,就好像看僵尸片中的老太婆一樣,或者就是僵尸。那時候李婆子還不叫李婆子,大家都叫她李嬸,但韭菜那時候打心里就叫她李婆子了,這種感覺就好像許久沒人照顧了的脾氣死倔的老太婆。
李嬸在村民口中慢慢變成李婆子,是打她老公在圍觀送葬隊伍的窗臺上摔下來死了,這是非常悲哀可笑的,就好像吃飯噎死一樣。對于這件事,當時,圍觀者們反倒更有樂趣了,在那個男人所摔下茶樓的窗臺,開始窸窸窣窣起來,當中有些人說窗臺過低是導致這男人摔下去的原因,說茶樓的老板脫不了干系;這時候老板不樂意了,帶著小二喝道,說什么呢,指不定是他趴的太出去了才掉下去的。之后老板發現這理由有點牽強,完完全全暴露推卸責任的本質,所以老板的話多少有點底氣不足,也就支支吾吾不再說下去了,轉而沉默起來。
正當大家都以為群眾的猜測成定局,這男人即將沉冤得雪時,茶樓胖老板娘一把攬開老板這瘦老頭,喊道,也指不定是哪個人擠他下去的,你們都脫不了干系。
這句話一出,人群開始緊張了,后排有人緩緩彎低身子偷偷地下了樓去,前排有人縮起身子往人群中央退去,也有人回憶起誰誰誰,事發前在男人旁邊,也有人開始不斷推辭,說不是不是,你一定是記錯了。
誰也不想攤上這種事,即使站在男人旁邊真的是自己也竭力推辭,因為既然不是自己把這男人擠下去的,那么說個謊也是有理的,推辭也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本來就不是我干的,雖說我站在他旁邊。老板發現趨勢漸漸好轉,也就松了口氣,為自己能有個能干的老婆而慶幸,不然這茶樓指不定要被端掉,或毀于公家的查封,或毀于人民的憤怒。
在樓上發生爭論的同時,樓下也圍著一幫人,其實本來人就多,只是往另一個焦點轉移了而已,不轉移還好,一轉移徹底封了送葬隊伍的路,本來人群是在道路兩旁的,現在人群以那男人為圓心成同心圓圍起,最大半徑恰恰大于街道寬度,這樣,送葬隊伍瞬間尷尬的很,一口大棺材就被橫在了路中央。
圍觀者中有人一眼就認出了那男人是李嬸的丈夫,但更多的人喜歡用倒霉蛋來稱呼他,然后他們就開始揣測李嬸接下來艱苦的生活,家里少了男人,還要帶個孩子,真可憐,其實這時候誰也不知道那男人死了沒,但后來能確定的是他的確死了,誰也不知道這發生李嬸趕來前,還是趕來之后,只是大家都覺得摔下來死定了。也記不得是誰去把李嬸叫來的,只知道等李嬸來的時候,大家都放下了爭論和手上的事,望著這可憐的女人,上去安慰的大多是和李嬸一般年紀的,想必是熟人,李嬸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癱在地上直哭,這哭聲也仿佛壓過了送葬隊伍那頭的泣聲,事情畢竟不會向那男人惡作劇般醒來那樣發展。
之后也就無非是人群緩緩散開,送葬隊伍繼續趕路,茶樓上的人也沒有爭吵下去,所有事情就仿佛沉于碗底的茶葉一樣平靜下來,只有李嬸一家子的悲傷似茶水上的熱氣還在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