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瀨名君是個懂事的孩子。
從小到大,見過瀨名泉的大人,基本都會這么評價。
但一旦觸到那些大人的利益,他們就會換成另外一副嘴臉:
“這孩子小小年紀,心思怎么會這么重。”
“搶了別人的工作,歉都不道一個?”
“裝成懂事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是個壞孩子。”
壞孩子就壞孩子。
如果好孩子是把傻叫作單純,把吃虧看成福氣,那他寧愿是一個壞孩子。
他也知道自己心思重,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他又偏偏生得心臟強大。
做偶像的,基本在最初的幾堂課就被告誡過,少看SNS上那些有的沒的,別不小心把自己的玻璃心給碎了。
而他最喜歡看的,就是廣大網民朋友的激情討論。
他也視奸飯圈。就是自家粉絲都是一水兒的夸夸夸,沒意思,還不如別家粉絲來的中肯。雖然話可能難聽一點,但不無道理。
在化妝間看完臺本,瀨名泉就想去看看那帖子怎么樣了,心里跟有癮似的。
沒錯,帖子是他找人發的,沒想到反響還不錯。
標題很直白:最近挺紅的那個組合,其中兩人都崩成這樣了,還不解散啊?
帖子圖文并茂,生動形象地描述了種種跡象,一個細節發散到另一個細節,最后連成一個完整的圓——這兩人關系差沒邊了,不和,絕對不和。
比如之前上了一個鬼屋節目,小窗里的成員B見其他成員進去的時候,至少裝也裝得一副擔憂。輪到成員A進去,他無動于衷。
一位自稱長期跟進的網民有幸拍下了這樣一幕:電視上成員B看成員A的一個瞬間,疑似不屑一顧地甩了個白眼。
更有各種兩人一見彼此笑得勉強,以為鏡頭拍不到的時候全程黑臉,一個人發言的時候另一個明顯地撇嘴,接過話筒還轉了個邊表示嫌棄。
當大家都以為是成員B單方面diss成員A的時候,據某知情人士表示其實不然。知情人士是某臺的工作人員,他說自己安排工作,很正常地讓該組合拍合照,成員B只是隨便站在成員A身邊,成員A都會跟見了病毒一樣立馬躲開。
還有某業界人士的推特小號有這樣的吐槽,該組合遲早要散,今年這倆能忍住不單飛就見了鬼了。
帖子最后演變成A粉罵B不要碧蓮,B粉罵A盛世白蓮,共同訴求是求放過求解散。
團飯在兩隊人馬后面哭著說他們才不是那樣呢,他們感情可好了,他們才是朝夕相處的伙伴,你們這群外人瞎比比什么呀。
雖然他很想問那個寫手why他是A我是B,也不替你雇主壓壓番。
不過哈哈哈神他媽朝夕相處的伙伴,三個月才見一次面的普通同事好嗎。
瀨名泉笑得前仰后合,妙,不可言。
朔間凜月站門口看他樂成這樣,一臉莫名其妙,抬手敲了敲門。
“要開始錄制了。”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
瀨名泉看著朔間凜月。
“……”
朔間凜月看著瀨名泉。
好尷尬。
“不對啊。”瀨名泉反應過來,“我我我助理呢?”
他搖搖頭:“不不不知道。不過我身后還有攝像大哥在拍呢,出來吧。”
攝像大哥探出個頭,靦腆笑笑,萌萌噠。
媽的好尷尬。
臺本上根本沒寫這個啊。
瀨名泉搔了搔臉頰,站到了朔間凜月的身邊,怪不好意思的。
朔間凜月偏過頭來,小聲問他:“什么那么好笑?”
瀨名泉低下頭,趕緊推他往前走。
節目正式開始之前,是一個短暫的訪談環節。
他們需要經過這條狹窄的通道,才能抵達登場入口。
昏暗的光線里,兩個人肩膀挨著肩膀,沒有對話,卻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吐息的溫熱。
朔間凜月身體不好,瀨名泉是知道的。
他一到封閉黑暗的環境,就會變得非常虛弱,喘不上氣來。
雖然看不見,但透過肩膀的起伏的頻率,瀨名泉發現他的步伐開始亂了,呼吸也漸漸沉重。
慢慢地,朔間凜月的手找過來,緊緊攀住自己的胳膊。
那來自潛意識的求救訊號,讓瀨名泉不由得放軟了語氣:“就要到了。來,你跟著我走。”
他快速走了兩步,領在前頭,反手握住了朔間凜月的手臂。這個動作令他們彼此相連,再不能分開。
“讓我們歡迎我們本期的嘉賓,來自Knights的朔間君和瀨名君!”
一陣熱切的掌聲響起,眼前的黑暗逐漸分割開來,取而代之的是演播室溫暖的光線,太過惹眼,而讓雙眼變得干澀。
兩個人不約而同松開了手。就像切斷一根細線那樣輕易與果斷。
他們走到臺面上,仍然是那兩個光彩照人的偶像。
迎接他們的,是滿場的歡呼聲。
“兩位是我們節目的老熟人了,今天怎么想起一起過來了?”
“我們的三位隊友有別的事要忙,就全權委托我倆了。”
瀨名泉拍了拍邊上人的肩膀,以示友好。
“感覺壓力好大。”朔間凜月吐槽。
“哦?那兩位今天想必也是帶著任務來的吧?”
“沒錯。”
“1、2、3——”
瀨名泉:“Knights1022五周年演唱會——”
朔間凜月:“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兩人:“謝謝大家!”
“嘛。”朔間凜月往后一躺,“不支持也沒關系啦Zzz”
“別倒頭就睡啊喂?!”
兩個人領了盒飯,在攝像大哥的溫柔的注視下,不得不進了同一間休息室。
朔間凜月艱難地摸到沙發,把自己狠狠往上邊一撂,頗有這輩子就和它過了的覺悟。
說話聲也變得軟綿綿的:“什么呀,這不挺順利的嘛。”
“談話么,說說相聲就混過去了。”瀨名泉坐在鏡子前喝水,看到他那副樣子,不滿地努努嘴,“有那么累嗎?待會還要做游戲,你先別睡。”
“無氣力也是我的人設之一啊。”朔間凜月打了個哈欠。
瀨名泉放下水杯,拿起臺本翻了翻:“‘兩人被分別安排在紅白兩隊,兩隊廝殺剩他倆活到最后,然后空降新的敵人讓他們強強聯合。注:在對戰中體現默契,順便拌嘴吵架增加情趣。’”
瀨名泉咂舌:“還挺復雜?”
朔間凜月說:“到時候贏了我抱你一下然后我們迅速分開假裝害羞。”看瀨名泉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他補上一句,“現在的觀眾比較吃這一套。”
瀨名泉嘴里酸溜溜的:“你挺懂的嘛。”
“我近墨者黑。”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細節部分就交給你了,你比較擅長暗戳戳那套。”
“看來沒少看我的教學視頻。”
“不然怎么見招拆招呢。”
瀨名泉把臺本往桌上一扔,心里冒出一股無名的怒氣。
Staff發現,今天的瀨名君格外的生猛。以往做游戲的時候,他比較擅長智力環節,體力環節不功不過,沒什么亮點。
沒想到今天,瀨名泉全程攻擊得很認真,而且一招一式都是沖著朔間凜月去的。漸漸朔間凜月也被挑起了勝負欲,開始認真對付起他來。錄制場地內彌漫著十足的火藥味。
戰斗力強得驚人的兩個人理所應當留到了最后,然后天降boss抱著兩大袋肉包閃亮登場。美其名曰肉包大魔王,卻為了搞笑效果吃了個肉包就噎到肢體扭曲。
瀨名泉不由感嘆:“搞笑藝人還真不是我們做得來的……”
之后大魔王分別去他們倆那挖墻腳說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兩人不按臺本出牌爭相跳反,大魔王一時陷入了少女漫畫經典場合——選我還是他。
但最后的規則就是很惡心,一定要強行抽簽結盟。所以暗箱操作后,兩個人順理成章抽到一起結盟,結果卻都想把對方搞死,便在對方身上藏倒計時炸彈。
節目組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派自覺失業的大魔王去路過一下,撞掉炸彈假裝弱智撿起被炸死。
紅白聯合戰隊勝利,可喜可賀。
朔間凜月和瀨名泉兩臉懵逼。
甚至都忘了最后還要福利性抱一下。
兩人被隨隨便便地套上冠軍的綬帶,并排站在領獎臺上。
嘭。嘭。嘭。
彩片像煙花那樣炸開,在亮眼的燈光中旋轉起來。
主持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瀨名泉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冷靜下來后,怎么都想不通今天自己為什么這么較真,順著臺本來,多省力啊。但一想到朔間凜月老神在在的跟他扯什么賣腐方針,他還是不可遏制地感到憤怒。
他怎么也變成這樣了?
這種情緒讓他只想把朔間凜月摁在地上打一頓。
“小瀨小瀨。”隔壁同事搗了搗他。
“干嘛。”生氣呢。
“和我自拍一張。來,笑一個。”
“不要。”瀨名泉往旁邊一躲,小聲說,“我們從沒單獨合照過,你這樣做會很不自然,營業也要講究基本法啊。”
“心里有鬼的人最不自然。”
“誰心里有鬼了?”
瀨名泉搶過手機,伸手探向他的肩膀。
在快碰到的時候,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就這樣拍吧。”
“這么心機?我都入不了框了。”
“誰讓你頭大,活該。”
朔間凜月攬過瀨名泉的腰,把腦袋挨過去,比了個剪刀手。
“來。”
他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吐出一個簡單的字。那字卻仿佛裹著烙鐵,燙得瀨名泉暈暈乎乎,手都不知該往哪放。
“……”
“小瀨?”
“……你別說話。”
兩個人擠在一起,拍了好幾張。
“謝啦,都挺好看的。”
“我看看。”
瀨名泉湊過去,發現有一張抓拍出了不同的感覺。
是最開始瀨名泉無意拍到的一張。
他們兩個人都還沒準備好,來不及擺出笑容,便匆匆望向鏡頭。
彩片落在他們的頭發上,為他們加冕。一個在發光,一個在發亮。
瀨名泉有片刻的恍惚。
他仿佛在他們茫然的眼眸里,看見了兩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菊池接到電視臺電話的時候,正在店里做指甲,聽到對方暴怒的語氣,還下意識當成前男友臭罵了一頓。
“你不去管教你家藝人反倒管教起老子來了?”
“……哈?”睨了對面一眼,“別瞎幾把偷聽,涂你的。”
“那兩個臭小子給我在外面闖禍啦?”
“……也不能算是闖禍。”男人沉思片刻,“就是沒按臺本來,嚇死我了……成片也許還可以。”
“那不就結了,結果好就行。”
“哎不是,他們還沒紅到亂來都有人捧場的地步吧?”
“是是是,您消消氣。”
“以前整個團來,也沒鬧成這樣啊?”
“哎呀,您理解一下,我們家不是要周年了嗎,小孩為宣傳走鋼索很正常啊,收視不好看你以后只用團不就行捏。”
“還是團保險,成績也不錯。”
“4滴咩。偶才不想放他倆出來捏。雞飛狗跳滴。”
“……您怎么了?”
“偶生病惹。”菊池吹了吹指甲上的小菊花,“需要有個sunshine boy來99偶。”
“……”
“……”掛了。菊池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