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瀨名泉很害怕。
那個吻突如其來,他不曾預料,也沒有防備。
那天他幾乎都要認為,就這樣也挺好,如果他需要我,我怎么就不能對他好一點呢。
縱然這里面夾雜了一些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于己于人,他都不想捅破。
他們維持著一種脆弱而虛假的平衡,只要他們想,就能永遠這樣下去。
萬萬沒想到的是,朔間凜月站出來打破了這個平衡。
他們的關系一夜之間變得如脫韁的野馬,瀨名泉完全無從掌握。這種感覺很陌生,讓瀨名泉很害怕。
他該后悔自己沒有保持好他們的距離,輕易地對他放了心;更是驚訝于那個處事不驚的朔間凜月,對自己竟然有這般瘋狂的感情。
他至今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也絕不會讓它變成真的。
鬧鐘一響,瀨名泉就坐了起來。
一夜好夢,感謝朔間凜月還有點良心。
今天他們要排練前面幾首歌曲的舞蹈,舞蹈老師還為他們編了一些新的動作,需要他們去適應。
出于情面,他準備禮節性叫一下朔間凜月,不起來就往死里打。
可是朔間凜月并不在床上。
浴室也空著。
瀨名泉在屋內轉了一會,沒找到人。正思考他能去哪,在門前一轉身,就看見陽臺上影影綽綽的,似乎有個東西趴在扶手上。
他昨晚睡得太急,連窗簾都忘了拉。
他走過去,搖了搖朔間凜月。朔間凜月的身體很燙,卻一動不動,活像頭死尸。
瀨名泉心里冒出一個想法,慌忙問他:“你不會在這里呆了一夜吧?”
這體溫根本不正常,聯想起他濕淋淋的頭發,瀨名泉大呼不好。
朔間凜月的臉慢慢在胳膊里轉了轉,露出一只溫柔的眼睛,聲音里沒有一點力氣。
“我在等你,你不會不管我的?!?/p>
“你真是著了魔了!”瀨名泉怒罵一聲,拉著他一只手架到自己的肩上。
把他在床上安頓好,瀨名泉去醫藥箱里拿了些救急藥給他服下。喂他喝水的時候,他就用兩顆沾著水氣的眼睛望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
瀨名泉收拾收拾,背對著他換上了練習服,再幫他測了一次體溫。
“還是很厲害。”他探了探他的額頭,“我一會去幫你聯系附近的醫生,你好好睡一覺,要聽話,知不知道?”
“小瀨……”朔間凜月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跟奶貓嗷似的。
“嗯?!睘|名泉幫他掖掖被子,發不起火,“睡吧,我去訓練了,會連你那份一起努力的?!?/p>
瀨名泉帶上門,靠在門板上重重嘆了一聲。
太他媽作了。
“小凜月呢?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鳴上嵐邊壓腿邊問他。
瀨名泉說:“生病了?!?/p>
“生病了?”鳴上嵐尖叫一聲,“有沒有叫醫生啊,代理跟我們說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叫醫生。”
瀨名泉點點頭:“來之前我就叫了,醫生比我們專業,不用擔心他?!?/p>
“你這個人真是鐵石心腸?!?/p>
“廢話那么多。”瀨名泉瞪他一眼,拍起了手,“集合集合,我們把剛剛的動作再排一遍。”
訓練剛結束,瀨名泉就火急火燎地問餐廳借了廚房。
他想按理朔間凜月躺了一天,應該吃點東西養養胃。小時候自己感冒發燒,媽媽都會給他煮粥,擔心粥太清淡他喝不下去,就在上邊撒上幾粒梅干。
可是廚房里的梅干恰巧沒了。稍作思忖以后,他騎上腳踏車,打算去農家借點。
正是紅日西垂之時,瀨名泉懷著滿心的感恩,從農婦手中接過一罐梅干。他嘗了一顆,微酸微甜,實際的味道應該比這還爽口。
就有點像,戀愛的味道。
他一邊踏著踏板,一邊解開拉鏈,讓外套隨風起伏。
廣闊的天空里,一抹灰藍,一抹粉紅,相互輝映,色彩深處閃爍著青澀的星子。
他悄悄向年輕的夜空傾訴。
他其實可能是有點兒喜歡朔間凜月的。
不然這股愿意為他跋山涉水一往無前的動力,要該作何解釋呢。
宿舍里黑咕隆咚的,瀨名泉順手開了燈。
朔間凜月睡得很香,燒也退了,他終于松了口氣。
他在床邊看了他一會,朔間凜月跟有感應似的,睫毛顫了顫。
“醒了?”
瀨名泉去舀了碗粥過來,坐在地板上,拿起小陶罐,輕輕抖了幾下。
他的動作很認真,白凈的手流暢地運作,骨線在運動中顯出優雅的形態。
朔間凜月看得也很認真。
“能坐起來嗎?”
朔間凜月慢吞吞地爬坐起來,瀨名泉拿過自己的枕頭,塞在了他身后。
瀨名泉自然而然地嘗了口粥,接著舀了一勺遞到朔間凜月的嘴邊。
“不燙了,趁熱喝吧?!?/p>
朔間凜月盯著他,遲遲沒有反應。
“怎么了?我都嘗過了,沒有下毒的。”瀨名泉漸漸反應過來,“啊,因為我嘗過了?抱歉抱歉,我去換一碗。”
而朔間凜月抓住他的手腕,一口悶了勺子里的粥。
牙齒和勺子的磕碰聲不知怎的讓瀨名泉胸口一緊,無意中總覺得欠了朔間凜月什么東西。
瀨名泉笑了笑:“嗯,你自己端著喝,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朔間凜月不讓他走,幾乎是命令的口吻:“你喂我?!?/p>
瀨名泉提高嗓音:“你不要得寸進尺。”
朔間凜月和他對峙了一會,弱弱開口:“我……我要上廁所?!?/p>
這人果然還是很欠揍。
“你上啊?!睘|名泉把粥放在床頭,“又不是殘廢了,難道上個廁所也要我攙著?”
“嗯。”朔間凜月掀開被子,站到了地上,頂著腦袋像頂著個巨鼎,腳下一軟便往瀨名泉身上撲去。
瀨名泉撈了他一把,隨后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那朔間凜月仿佛要生在他身上,每當瀨名泉將他扶好,他又故技重施,呼吸急促,直把腦袋往他肩窩里埋。
他的手掌也不知安分,貼著腰線摩擦過去,撩起瀨名泉的外衣,鉆進T恤,滾燙印在他的腰間。
瀨名泉四肢百骸都劇烈跳了一下,他驚慌地要推開他,卻被他摟得更緊。
“小瀨,小瀨,小瀨……”
他反復地重復,一口咬在了他的頸側。
“!”瀨名泉捏著他的肩膀,就要不能呼吸,“你放開我……”
朔間凜月把他一點一點壓到地上,感受著他,從最初的激烈反抗,變成失去力氣,只顧著顫抖。那喉嚨里傳來的壓抑嗚咽,讓他內心獲得了極大的快慰。
他把那塊皮膚咬得滲出了血,生生染在唇齒之間,才肯罷休。
他微微直起上身,擠在他的雙腿之間,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他。
瀨名泉側著頭,露出誘人的頸線,在與鎖骨接合之處,是被他咬得慘烈的齒痕。他衣衫凌亂,眼眸泛著濕潤的水霧,眼眶泛紅,卻緊緊咬著嘴唇。
朔間凜月伸出手想要撫摸他近似透明的發絲,瀨名泉遲鈍地躲了一下。
“滿意了?”他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血液,在毫不留情地變冷。
“我……”他看著瀨名泉,突然驚慌失措,“小瀨,你哭了?”
瀨名泉趕緊擦去眼里流出來的東西,一眨眼,眼淚又落了下來,怎么擦都沒個完。
“對不起,我……”朔間凜月把他拽起來,親吻著他的眼睛,“別哭,別哭,很疼嗎?”
瀨名泉不想理他,只想把臉藏起來。
“你太容易心軟了,就這樣,你還想拋下組合,拋下我,一走了之嗎?”
瀨名泉渾身一震。
朔間凜月把他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他吻去他的眼淚:“換個人這么對你,你也會像對我一樣對他,然后躲起來自己哭?”
“小瀨。”
瀨名泉悶悶地說:“去把粥喝了。”
朔間凜月很想抱抱他:“嗯,還有呢?”
瀨名泉不明白自己這時為什么還在執著這個。
“粥是我做的,梅干是我騎了很久的車才拿回來的,你一定要喝。喝了病就好了,你只是犯病,我會當做沒發生過。”
“沒發生過?”朔間凜月冷笑,用指腹壓著自己留下的痕跡,“這段時間你都會帶著它,我看見它,就會想起我咬你時的感覺。而且如你所說,我會更加得寸進尺,讓更多的事情發生?!?/p>
“你不要逼我跟你翻臉。”
“翻臉了,你不就更有寫帖子的素材了嗎?!?/p>
“那你聽好了?!睘|名泉推開他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向他宣布,“在你病好之前,我絕對絕對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你真把我惹毛了,我馬上就走?!?/p>
“小瀨……”
瀨名泉毫不猶豫地摔上門。
對付朔間凜月就是這個法,他早該想到了。
而且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就是放不下他,去管他。他不愛惜自己,關他什么事呢?
接下來這些天,瀨名泉回宿舍統共兩件事,洗澡和睡覺。他要盡量避免和朔間凜月的過招。畢竟這人講理講不通,晚上動手他又敵不過。
朔間凜月和他打招呼,他置之不理;朔間凜月向他示好,他轉身就走。
太爽了。
他對著鏡子,用創可貼遮住那個礙眼的齒痕,他想朔間凜月定是恨不能把那塊皮肉咀嚼入腹,才咬成了這個樣子。
還剩下一周的時間,怎么都能熬過去。
偏偏鳴上嵐特別敏感,很快就覺察出了他倆之間的不和,而且關系越來越差,以至于從瀨名泉的口中都很少聽到朔間凜月這個人。
他總是操心操得最多的那個人。
這一年組合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沒發什么新曲子,人人都忙于自己的行程。他一度以為他們和其他的組合到底是不一樣的,有著高中那一段時光,怎么說都是難得。
所以他不想五個人就這么散了。
現在節目排得很順利,矛盾在于團感。
而團感的癥結就是這兩個渾身不自在的人。
他們兩個從以前開始,就都太要強,太輸不起,他們自己或許沒意識到,很多時候都已經不是利益的問題了,而是他們誰都不愿輸給誰。
瀨名泉或許懂一點退讓,但他一旦退讓,朔間凜月就會向他更近一步。勢要緊緊咬合,不肯分離。
一個團想要有團感,心必須得齊。
那如何讓他們齊心呢?
鳴上嵐想了個辦法。
這天訓練結束,鳴上嵐神秘兮兮地把四個人聚起來,說有事要宣布。
朔間凜月站在瀨名泉的左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小熊圖案的創可貼,看得瀨名泉很不舒服。
他還一點一點向瀨名泉挪近,故意用手勾一勾他的手,撞一撞手臂,往往都是一觸即離。
瀨名泉趕緊拎了個朱櫻司塞在他們中間。
朱櫻司跟他吵,說并不想參與前輩們的battle。
朔間凜月勾住朱櫻司的脖子,說小朱你說什么呢,手迅速蹭了一下瀨名泉的傷處。
瀨名泉想發作又不好發作,簡直要氣成河豚。
鳴上嵐清清嗓子:“是這樣的,人家和staff們商量,今晚呢我們去后山辦一個試膽大會。大家訓練辛苦了,需要放松放松?!?/p>
瀨名泉舉起手:“我不參加,我想再熟悉熟悉我的solo?!?/p>
鳴上嵐微笑:“不準不參加。”
朔間凜月舉起手:“秋天辦什么試膽大會……”
鳴上嵐微笑:“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月永Leo舉起手:“那勝利者有什么獎勵嘛?”
鳴上嵐微笑:“獎勵嘛,勝利者就站新曲的c位吧?!?/p>
瀨名泉震驚:為什么在這種地方這么人間真實!
朱櫻司舉起手:“可以帶”
瀨名泉:“不可以?!?/p>
鳴上嵐笑累了:“那大家回去加件衣服,山上晚上挺冷的,注意保暖。八點半我們在會館后門集合。就醬?!?/p>
朔間凜月繞過朱櫻司,又走在了瀨名泉的身邊。
“晚上我會牽你的手。”他小聲而得意地說,“你就做好準備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