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骨燃燈·第八回對面不識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秋月里的秦淮河畔,風味倒是更為別致。

值此中秋佳節,平日里大門不得出,二門不可邁的大家閨秀們,終是有機會出來放放風啦。哈哈哈——放風這詞兒用的不好嗎?哈哈哈哈……

客官您往左邊瞧,那是李家的大小姐、王家的三小姐在活泥捏泥人兒。往右邊瞧,那是張家的二小姐、陸家的四小姐在洗山楂、熬糖、做糖葫蘆。您呀,再往前瞧,對嘍!那是林家的五小姐和左家的七小姐在賣藝吞劍碎大石!您吶,再往您頭頂上瞧!那是咱們縣太爺的掌上明珠!在和老夫那頑劣的丫頭搭鳥窩呢!

哎呦!大爺您老啊真是有福啊!

哈哈哈!哪里哪里!

“林兄——這——”韓仕林轉了一圈,不得不感慨老友的明智抉擇,在紫荊城和金陵兩地間選了后者。否則他這中秋佳節,哪有得這番趣味!紫荊城外的世界果然是不同凡響啊,連王侯將相都能跑得來擺攤說書,剛剛那個老人家他若是沒看錯,就是過兩天要進京述職的王老將軍。嘖嘖嘖——江南果真是名不虛傳呀。

“我竟不知林兄你——對這江南也是情有獨鐘,怪不得我再三邀你到我紫荊城的府上一敘,你都不答應。”韓仕林執著把水墨青山的紙扇,眉間含笑,在人群中恰那朗月清風,翩翩佳公子的風流倜儻,不知迷醉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反觀他身側的男子,一襲黑色勁裝,神色淡漠,倒不像是來賞燈會的,更像是奔赴沙場的。

“我也不曾來過江南,只是三年前許諾過一個朋友,要來他的家鄉看看——”

“你那朋友是這江南的人?”韓仕林說話間也不忘朝路邊駐足欣賞他的女子眉目傳情。林逍對此已是見慣不怪。

“他——”一語未起,就被迎面撞個滿懷,不知是誰家的小廝奉命采辦瓜果,籃子里的滿滿的一藍,走久了,腿不靈光了,才失腳撞上了人。

眼看著瓜果滾落一地,在行人的匆匆步伐下碾碎成泥,不禁號啕大哭。

轉身沖著黑衣男子的胸口就是一頓亂捶,“嗚——嗚——嗚——”

盡管是別人撞上的他,林逍看著這小廝損了一籃子瓜果,心里也著實過意不去。本想著好好道聲欠,陪他一籃,可誰想這小廝竟耍起潑來了。這下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將人推開,誰知那小廝若不禁風,竟是一頭栽倒順著石階滾下了石橋。

等韓仕林意識到好友的失態,將發愣的好友拍醒,沖下去查看那小廝傷情的時候。那小廝早已像個沒事兒人一樣,蹲在地上撿拾著他那破碎的瓜果。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只當是未聞,轉過身,繼續手頭的活計。

一個兩個,一塊兩塊

一塊兩塊,一個兩個

一片兩片,一點兩點

將瓜果的殘軀收容進兜起的衣擺里……

衣擺兜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雙手……

“你們一個去打水,一個去找個亮點的燈來——”說著便站起身往摔下來的橋頭上走,從頭至尾也沒瞧他倆一眼。也不考慮他們會不會按自己的要求做。

韓仕林雖說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但自小家教甚嚴,自覺我方理虧,也便乖乖地領了命。想要勸服勸服從一開始就不對勁的好友,一起幫忙,沒想到這好友命領得比自己還勤。都已借了家伙在岸邊打水了。哎呀呀!怪事年年有,今夜特別多呀!嘖嘖嘖——

“嘻嘻嘻——相公!你說奇不奇怪呀!真沒聽說過,這中秋佳節還有洗橋洗路的風俗!嘻嘻嘻——當真是好笑!”

“哈哈哈——怕是動了春心——”未完的話語掩沒進二八女子細膩溫潤的手心里,輕啄一口手心,兩人會心一笑。

“哎——這江南果真旖旎多情啊!我那寶貝徒弟,要是真在這兒,怕早是淹死了!還尋她個什么!哎!哎!哎!”哎!老人家我時日無多,也是頭次來這江南,碰上個佳節,不過白不過,走,我老人家也去那湖中的畫舫彈個琴唱個曲兒,樂呵樂呵!

“你們一個掌燈,一個將剛剛水果掉落的地方,用水仔細擦洗干凈。”看著一個人悶頭苦做,一個人眨巴著疑問的雙眼望著他,考慮再三,小廝還是仰起頭望著他們正兒八經地解釋比劃了起來。

中秋出行的人多,水果掉落的地方,有甜汁,若是不洗掉,螞蟻會圍上來,被踩死的。我們就三個人,所以我們先從橋和路的中間開始,因為中間踩踏的人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哼!愚癡!”一聲嗤笑。

林逍尋聲探去,不置可否地望了眼埋頭擦洗的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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