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經看過一部飆淚的電影,老爺爺身體出了問題,只能搬去和兒子一家同住。
早上,他的小孫女出門上學,對爺爺說:“bye bye”
爺爺說:“我更喜歡說see you later。”
小孫女問:“有什么不一樣嗎?”
爺爺說:“不一樣啊,see you later是一會兒見的意思。”
從此,小孫女每天上學前都會對爺爺說:“see you later。”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爺孫倆關系很好,爺爺甚至還參加了孫女的高中畢業舞會,成為全場最令人矚目的舞伴。
這天,孫女要去外地上大學了,她坐在新買的車里,對爺爺說:“see you later”,爺爺臉上帶著幾分不舍,揮手送孫女遠去。
不幸的是,孫女在路上發生了交通事故,成了植物人。
爺爺因為悲傷過度,病情突然加重,一天早上,突然暈倒在地上。
在醫院的病床上,爺爺只剩最后一口氣,他堅信,孫女既然說see you later,就一定能做到。
這時,奇跡發生了,在同一間醫院治療的孫女恢復了意識。與此同時,爺爺閉上了眼睛。
看到這里,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二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父母下崗了,為了生存,我們搬到了另一座城市。
這里的風景和方言經常讓我感覺孤單,最重要的是,這里沒有陪我長大的姥姥姥爺。
每兩周的周末,媽媽會帶我回姥姥家,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我們一般周五下午出發,媽媽從學校接上我,直接到汽車站。
先坐兩個小時的汽車,再坐半個小時的人力三輪就到了。
不出意外,表弟已在姥姥家等著我。
我們吃了晚飯,就去表弟家玩,周六一早再到姥姥家,然后接著瘋玩一天。
可惜,周末只有兩天,度過周日上午最后的瘋狂后,我就要啟程返家了。
到了家,我才想起來,老師讓抄的課文還沒有抄,要做的數學題也沒有做。
于是乎戰斗到半夜,甚至凌晨,在困到不行的時候對自己發誓,下次周日上午就往回走,下午在家寫作業。
但是等到下一次去姥姥家,不要說早走半天,哪怕早走一分鐘我都不愿意,一定要拖到下午兩三點,眼看就要趕不上最后一班車才戀戀不舍地出來。
出門的時候,我都會說:“姥姥姥爺,下下周再見。”
三
上高中后,學業加重,去姥姥家的時間變少了。
上大學后,也只有暑假和寒假有時間到姥姥家,我那時想,畢業后一定要回家工作,離姥姥姥爺近點。
大學畢業后,我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可惜是在遠方,我有點猶豫。
姥姥說:“沒事,好男兒志在四方,放假的時候回來看姥姥就行了。”
那時,姥爺因為類風濕,腿已經走不了路,只能坐在輪椅上,出門也只能騎電三輪。
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在外地工作的我每逢回家都要給姥姥姥爺精心準備一份禮物。
電動洗腳盆、運動鞋、保健枕頭……我都買過。
前幾天,我想起小時候,家里來了客人,總是逗我說:“長大后賺了錢,給你姥姥買什么好東西啊?”
我總是一本正經的說:“我給姥姥買高壓鍋。”
因為在我看來,家里的高壓鍋雖然總能做出美味,但外表實在丑陋,鍋邊已經燒的漆黑。
現在,家里早就用上了電飯鍋,小時候夸下的給姥姥買壓力鍋的豪言壯語也只能一笑了之了。
工作后的假期時間很短,每次去姥姥那也就能待一兩天。
要走的時候,姥姥會送我到大門口,說:“我和你姥爺挺好,你安心工作,回來一趟挺累的,不用老回來。”
我總是說:“回來不累,姥姥,您快回去吧,下次放假我再回來看您。”
下次放假是什么時候呢,就算是國家法定假日,也可能會加班,會出差,會有其他突發情況。但我知道姥姥一定會看日歷,把我下次放假的時間記在心里,盤算著我下次回來還要多久。
四
2015年,勞動節過后沒多久,姥姥突然開始咳嗽,還帶著血絲。
家里人心一沉,抓緊帶姥姥去醫院檢查。
我們安慰自己,可能是天氣太干燥了,或者前幾天吃魚把喉嚨刺破了。總之,是過幾天就能好的毛病。
結果出來,最后一絲幻想破滅了,是肺癌。
還好,我們申請到了靶向藥物治療的名額,姥姥吃了好了很多,已經不再咳血,去醫院復查,大夫也說肺部腫瘤沒有變大。
但,姥姥的精神狀態已經不比從前,雖然我們沒跟她說過病情,但我覺得她心里明白。
那一年的元旦我回家,姥姥戴著口罩,吃飯的時候自己用一副碗筷,也不跟大家坐在一起,她說怕自己的病傳染別人。
我心里一酸,要叫姥姥過來和大家一起吃,媽媽拉住我說:“算了,你姥姥要強,我們勸過幾次了,就讓她自己吃吧。”
飯后,我拿出給姥姥買的衣服,姥姥很高興,卻又嗔怪的說:“以后別亂花錢,我也穿不了幾次了。”
假期結束,我又要回去工作了,姥姥把我送到門口。
我說:“外面冷,小心著涼,回去吧姥姥。”
“沒事,我一會兒就進去。”
我往前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姥姥還在原地。
白色的口罩把臉遮了大半,看不清表情。
她又沖我揮揮手。
節日一過,家里冷清不少,姥姥應該是有點難過的。
我轉過身,加快了腳步,因為我知道,姥姥只有徹底看不到我了才會回去。
走到拐角的地方,我再回頭看,姥姥正慢慢調轉身子,眼睛卻還看著我離去的方向。
心里沉甸甸的,我只有安慰自己,沒事,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春節了。
五
最近,姥姥的病又加重了。
一天早上起來,姥姥發現自己說不出話,到醫院一查,是喉返神經壓迫到了聲帶所致,這是肺癌患者經常出現的癥狀。
而這,意味著癌細胞已經出現了轉移。
此時,手術沒有任何意義,該用的藥也都用了,姥姥不愿住院觀察,堅持要回家。
我和姥姥視頻,聽著她僅能發出的一點沙啞的聲音,我又想起小時候,她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要好好學習,要和同學好好玩,不要打架。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一個念頭閃入我的腦海——姥姥還能陪在我們身邊多久?
緊接著,我就責怪自己,怎么能想這么不吉利的問題,抓緊“呸呸呸”了幾下。
六
我對死亡的第一次記憶,是老姥姥。
那天,我放學回來,看到屋子里人很多,男人們抽煙搞的屋里煙熏火燎,媽媽把我拉到一邊,跟我說是怎么回事。
姥姥待在另一間屋里,她坐在一把椅子上,面朝北,腿歪在一邊,臉上有剛哭過的痕跡。
周圍的人我面熟,知道是老家的親戚,她們正在商量回老家出殯的事。
我有點不知所措,就從屋里出來了。
然后,我走出家門,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走到一片空地上,想這個死了是怎么回事。
老姥姥我見過,還有印象,她住在離這里不遠的農村老家,晚上她睡在炕上,和我平時睡的床不一樣。
現在,老姥姥已經故去20多年,我也到了而立之年,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明白死亡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結果,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身邊的人,過好每一天。
借用網上很火的一句話就是: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
七
疾病不光會讓人疼痛,還會使人麻木。
以前,姥姥要操心的事很多,院子里種的絲瓜是不是該摘了,衣柜里的棉被是不是該拿出來曬曬了,明天要吃的稀飯是不是提前把米泡好了......
現在,就算沒感覺不舒服,她也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只有聽到我們幾個外甥要回去,才開心的笑笑。
我算了一下,周末雙休一共有48個小時,來回坐車需要15個小時,再除了睡覺的時間,在姥姥家待不了幾個小時,而且車費也要花個千八百。
但,如果能讓姥姥高興,這又算什么呢?
在寫下這些文字之前,我剛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喂,姥姥,我這周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