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紫陽,名字美得不像話,仿佛永遠的晴日下,酒醉的朦朧揮之不去。
? ? ? 租上一艘快艇,每人四十元,一刻鐘路,比不得客船“轟隆隆”地慢游,四周景物如時光飛逝,“呼”地退回老遠,等你看真切時,已經是幾秒后,這到底不該是近視的緣故,且它不停留,唯剩螺旋槳極速攪起的水花追著船行,拉得老遠都能明了你的行徑,但它們都一個樣,除了翻騰,只剩慘白。因此,游來該數小船最佳,自己劃動,木槳卷起如石子沉水的浪花,也不破壞那一江活水和這渺無人煙的清幽。不管劃到哪地,不管飄至何方,累躺在孤舟里,仿似生長在這洞河里的一株水草。若是哪山傳來陣陣山歌,那可得散座在船頭,赤腳融入水里,去感受水流后的余韻,或者隨著山歌的起伏,信步在水面踏出幾個腳印,濺起的浪花飛舞,卻終歸脫不出這汪育它的深源。且放下倔脾氣,隨大家一起來吧。你許是不懂水的,甚于怕,切莫急,敞開喉嚨與山對唱,沒人會笑話你的唱功,山是你的粉絲,永遠傳唱著你的歌聲,乃至在我們聽不見的時候,看不見的地方。如果說旅游是要在事前把所有問題考慮得面面俱到,把還沒到的時間在腦海經歷一遍,那么這趟行程就會少幾分激動和融合。恰如那次去紫陽,沒計劃到洞河,只是身于那座城時一個忽然間的提議,便皆同意去了。不知路幾里,不知船幾分,三四人橫跨縣城,尋著碼頭,登上客船去。
? ? ? ?且說初去時,也沒定去紫陽,到了車站才知沒車到原決定去的地方,問了嵐皋等地,又迫于日子不充裕,便放下了這些個隨意的念頭。后去紫陽,由城東乘汽車而至。路中的一切,對于南方人來說并不覺新鮮,但陪伴也算情致,在經歷了“三十九道彎”后,終于把這個江灘山城放入了眼下。
? ? ? ?隔著一條漢江,順著山勢,高低錯落的建房一覽無余,與初見安康一般,河畔到山腰、山頂,皆是樓房,仰起的頭顱愣愣地看著,別有一番風味。可以想象,只身江岸,仰望“天上”,極像西天諸佛落座取法之境,回落凡間,恍知不過一城爾。不知為何,一貫不愿拍照的人也把這城市框成了一幅生硬刻板的圖景,一堆不明所以的色素,一個迷蒙煎熬的印象。
? ? ? 至車站下車,搭公交車入主城,下車,慢走胡看。到一茶葉市場前,止步,入內。紫陽毛尖,富硒,中外聞名,因此里邊的茶都特別貴,若是說因為名氣大就出場費高,這是令人費解的,一如個別明星的出場費沒參照地胡亂標價。出了市場,沿街向上走,廣場上方岔路一隅的理發店,二人剪掉了長發。老板與我們和氣幾句,雖個中語詞稍聽不懂,倒也算得上幾十分鐘的寒暄,畢竟人家客氣。付錢后,眾人離去,進了道旁一家面皮店,全員吃喝一致,如標配的套餐。出門后,不知所以。穿過不算擁擠的廣場,立在欄桿旁,風襲來,隨它,無感。霎時,站立仿化成一縷浮動的輕煙,跟著江風往后飄去,只覺四周無人,至于人在哪,已然不知,消失了吧。
? ? ? 在廣場四周尋去碼頭的路,左不逢源,于右側陡梯隨他人而下,轉過幾個彎兒,尋人問得路在何方,遂扎入舊城小路。石板鋪成的小道彰顯著此處的年歲,偶爾破碎而露出泥面的坑洼仿似把那些年走街串巷的熱鬧場面再現一般,街口熱氣不散,“賣包子咯……”,豆漿油條“呼”地閃現,每家都打開了店門,縫紉機“咕嚕咕嚕”地轉動,小孩坐在門檻上,端著一碗稀飯,米粒雖少,但孩子樂得溫暖。腳旁一二只黑瘦黃狗,盯著飯碗,那便是一生的追求。在這不寬的街道中,往來的行人是最忙碌的,他們在熟悉的磚瓦下買賣,為著那幾毛幾分的生意……
? ? ? 不知東西地穿過那幾條舊城小道,碼頭也就到了。仍舊是臺階,十來米,一直延伸到水面,水下幾何,不得而知。旁邊到處是坐快艇的吆喝聲,快艇是比客船先進的,速度快,原需四五十分鐘的航程,一刻鐘便能抵達,但我不太喜歡,那顯得孤寂,少了當地人的風情,沒有只身融入未知城市的感受。
? ? ? ?我們皆同意乘客船前往洞河,票價已不知幾塊,亦無人關心,隨著當地人的談笑聲,伴著“咚隆咚隆”的發動機聲音,順流而下。當然,我們不知道船要走多久,只有得個大概的方位。船左轉右轉,加之在途中偶然出現了幾條支流,一切都不可說了。客船比起自劃的槳船自是先進,此處大概算它的優勢——不會迷路。再則,此地哪有租予游人的漿船啊,縱是有,怕是價格不菲,因此,客船無疑是當地人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我們能選擇的最好的選擇。
? ? ? ?船體看來有幾分破舊,有的地方已經生了紅銹,船上的游人大概只得我們幾人。在船艙坐下,聽了幾分鐘不太能懂的方言,許是知道難以融入,我們就往船尾走去。十來米的船,尾部就占了三米有余,在其中有長約一百公分,寬約六十的甲板被鋸掉,中空著,邊緣布滿鐵銹,有的已經脫落,下露出碧水來。加速時,螺旋槳扇動的水花往船上跳,打濕著更多的鐵銹,銹色更深沉了。旁邊立著一間鐵絲圍成的船艙,從側面留下的窗口向內望,幾塊木板,潮的,些許腐木的味道,和著銹味。這些氣息,一定會有人鐘情的。我們幾人閑倚在一側欄桿旁,抽出煙,點上,望著山色水色,煙霧飄向了過往的影子里……
? ? ? 依如前邊所言,見慣了山水的人是極少會因這方清透幽深而大為驚異的,還是守候,還是停留。水圍著山,難能可貴地出現了幾座孤島,觀去,島四周盡是山石。山石上全長著深綠的樹木,近水的泥沙早已沉入數千里外的江海,翻騰了不知幾萬年,剩下鬼斧的巖石,純白光滑,倒映在水面,被水流和航船蕩起的波紋搖得朦絡,見不得白石的真影,全成了浮在水面的白點。那質樸的白,借著深綠樹木在水中幽黑的背景,反倒讓人希望那是墜落的流星。路途中,船靠岸了幾次,有人下,無人上,要說那是渡口,可怎么也看不出,從船上望去,全是到不了頭的濃重的綠,等你從詫異中回過神時,哪里還見得著什么人,那樹底下淺淺的小路又是通向何方呢?沒去走過,終究是不會知道的,也許這才是曲徑吸引人的地方,任何大道都已經遺失了這份魅力了吧。
? ? ? 船行四五十分鐘,不知路幾里,于左岸停靠,問了船家最晚發船時辰,眾人皆下了船。踩在水泥岸邊,長長地舒了口氣。客人們都順著臺階往上爬,上面有些許屋舍,大部分人該是回家去了,至于我們,沒有跟著上去,僅在離這渡口幾十米開外的岸邊垂釣。洞河有兩條支流匯入,因此水域較為開闊,水面幾艘快艇旋轉跳躍,打出了不屬于這份寧靜的喧嘩,水紋也更加躁動地捶著叢山,不知那是親吻還是打罵。自然,永遠是相親相愛的,此刻我竟懷疑起來。來之前,到市場買好了一切釣魚用品,但只一人垂釣,我和余下的人一邊看那山那水那人,一邊談那風那雨那云。極遠處,幾人也蹲守著,可惜路不達,難能觀看。垂釣,有名的該屬“姜太公”,無鉺直鉤卻釣起了周文王,這是一門技術。詩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是一種境界,不然我又何苦追問快艇卷起的波浪到底是在對群山親吻還是打罵呢?姜太公釣魚在于目的,表達的是一種等待和守望,柳宗元垂桿在于心境,一種消遣和享受。他們都用一種存在方式表現生命的狀態,許有人會感到孤寂,但這就是生命。從決定到紫陽,然后到這兒,我一無所知,毫無計劃,路途中任何一物都欲讓我躺下,流逝仿佛變成永恒,仿佛就在“獨釣”。吸煙,與垂釣異曲同工,它亦有等待,有境界,有時光飛逝間的無欲和靜態。在垂釣時,抽出煙,嗅一陣,才點上……其實,我們切莫用理性來賞游,當人不再由于自己的區分強行脫離自然本源時,許多境地才有希望,如今,縱使千萬人肉身無曾真正地離開過自然,但心卻早已飄出此界。
? ? ? 及至客船最晚一班,愿上鉤者只得一尾一指小魚,客船“轟隆隆”地離去,我們沒聽取船家的呼喚,自顧留了下來。到下午五時多,再無一魚可見,無妨,該回去了。回到開頭那艘快艇,一刻鐘路,在離來時不遠處的火車站渡口下去。順著鐵路和小巷繞了幾個彎,進了售票廳。問票價,每人十一元,一湊,恰好。未到開車時間,買副撲克,于廳外開打,后輾轉至廳內。那天,他們教會了我“挖坑”等打法,可第二天,我就全忘掉了,和坐快艇一樣,所有的經歷,全然記不得。坐在火車上,望著愈沉的天色,道旁的樹綠得更深了,在這崇山之間,我們仿佛是一株植物,渺小而和諧,在時不時進入隧道后,我們又掉入了夜色里,但總會有人與山有隔閡,與夜有障礙。不久,夜已爬上樹梢,爬過窗臺,我們也快到達都市——那個被自己隔離起來的地方。
? ? ?買火車票時,我們便知曉身上的錢已不夠打車回去,在火車站打了車,仗義的朋友在后門口等我們,他付錢后我們才算平安回來。霎時明白,理性賞游最大的好處就在于能夠安全有序地回歸。朋友給付錢,也算是這趟物我相依的點綴。也許在從小的教育和喧鬧的人潮中,等級的劃分,界限的明確固化成了潛意識,三山四水的親吻快要變成歷史的片段,莫名的漆黑在內心哭泣,仔細傾聽晚風捎來的急切和盼望,只覺得眼角疼痛不已,卑微和無力感爬上心頭……
? ? ? ?然而,這一切都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兒了,翻出當時寫過的一段話,里邊有這樣幾句:“沉著于心情的清水里,放任在浮水的江山中,試問你又何不可凝視太陽?晚風很大,能見度很低,試與江水同歇,隨蒼山的淚痕共舞,指指點點,哪能破了這感情的神話?”
? ? ? ?不論那次紫陽行有多少不自然的人力在掌控,一切都如同小魚、小蝦。自然浮沉于水面,魚蝦競相來戲耍,多一分或少一分的擠嚷,早一秒或晚一秒的到達,這又何可說你我不是山里的一物?因此,我便受得自然的消遣,飄落至流水一隅。至此,才發現,拍照的游人稍多,旅游的建設稍顯。原來,洞河比流水更綠,更有力量,在流水這格格不入的喧嘩中,一切都在被剝離,許久未來的無力感又在心中熱鬧起來,我一頭栽在桌案前,久久未能思考……
(我不知道人類介意什么,但如果沒人惡意打擾我,我將禮貌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