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藍(一)

十八,少年藍。

開始提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在十八歲的年紀。十八歲于一個人而言,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義,我總想著會在十八歲的這一年發生些什么樣的事情,改變著人的一生。

十八歲這一年,我參加了高考。高考的結果,早已不重要了,因為,遠去的不是生活,是過去。十八年來,一路走走停停,一路看看風景,也感受心情,不知不覺而后知后覺,走過了十八個年頭,卻仍未能在路上走著走著而成為一個成熟且有思考深度的人。

十八年來所看的風景,在來時的車窗上一幕幕遠去,車窗外有我留戀的,也有我遺忘的。一路走來,我遇見過不一樣的人,看過不同的風景,卻總是一路走來,一路遺忘,一路遺忘,一無顧返。

十八歲那年,少年的天空蔚藍與澄澈。藍色,澄清而寧靜,我想,我是喜歡藍色的。藍色的翅膀,載著藍色的夢想,啟航,飛翔,眺望,遠方。

一路走來,一路遺忘,我想,我該做些什么,去拯救一下,殘缺的溫存。于是,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要拿起筆,寫下與我們的平淡,寫下我們的緊張,寫下那些發生過的,我還記得的回不去的年少時光。寫一封長長的信,寫予未來,寫在過去,于空白的紙上。告訴自己,那些,曾有過的美好年少時光。

在閑適的午后,握一杯清茶,寫一份紀念。惟愿多年以后的自己看到,還會有一絲感動與溫存。

(一)

忘記是哪一天,我獨自一人走在還未熟稔的校道上。樹葉清晰,陽光明媚。走過隧道,從黑暗穿過白晝,瞥見一抹曾經的我甚是熟悉的藍,背影就如你那時穿過的模樣——干凈而簡單。

多個月前,我們畢業,去往不同的地方,站在不同的此岸,眺望遠方的彼岸。臨出發前,你跟我說,你要站在我們看得到的地方,讓我們知道你,憑借著你的成績,而不是因為我們認識你。我倏然想起《何以笙簫默》里的一幕劇情。趙默笙為了讓何以琛找到走散的自己,跑到舞臺中央,站在最高的地方,讓何以琛看到自己。找不到別人,就讓別人找到自己。我想到的是,那一份相同的執著,一份相同的堅韌,一份不輕易認輸的不服,和努力想證明自己的堅持。

我拿起那份珍貴的回憶,打開思緒的匣子。藍色的背景,黑色的筆觸。樹下棲息著一只兔子,兔子的手握著記憶的相冊。冊子上寫著“4.21”,寫著你的記得,寫得清楚與明白。我也不曾忘記,離樹不遠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句——“l know you love blue but don 't be blue。”起初看到這句,感動不能自已。然而,只是這句話,已然成為過去,與之一同過去的,還有那個回不去的藍色少年。我不是當初的那個我,亦不是你所寫的那個了,現在的你看到的我不是藍色的。

那個時候,我們討論各自的未來,我們談到師者的愿景。我信誓旦旦地說,要是我以后教到你的兒子,我就和他說我是你老爸的師傅。你笑哈哈地跟我說不可能。兩人一笑而過。后來,我終究沒有成為老師,從而走上師范之路。

我說,如果當初多一分幫助,或許你會好一點。你說,一定會好很多,但現在也挺好,不必掛記。

我總是在瞥見相同的衣服,想起一些斯人往事。才發現,原來,很多事情,重重疊疊才會記得,原來,很多事情,反反復復才會深沉。我是否應當慶幸,只是不曾想起,卻也不曾忘記——那些日子,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那個知道藍色少年的人,和那些發生過的事情。謝謝曾經平淡如水卻深刻的日子,我很懷念它。

(二)

你喜歡向日葵,因為它向陽;你喜歡陽光,因為它溫暖。或許,在燦爛的陽光下,在每個溫暖的日子里,做個微笑的智者會是你喜歡的選擇。而我,向往天空,有棱角的抑或是無邊際的、深邃的抑或是黑暗的。我更愿意躲藏,藏匿于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向往著遠方,流浪。

你看透現實,對我說,“文藝終究抵不過現實”。我沉默不語。現實,多少人和事輸給了現實,我又怎能奢求文藝可以抵得過它,我只是不愿輕易地放棄殘存在心中的一絲固執,只是想努力地握緊雙手再抓住一些什么,誰知道,抓得越緊,丟失得越快。日子,如握在手里的流沙,經不住年華,也難以承受越來越緊的固執,于是散落而下。你總是希望我可以變得更陽光些,還有我寫的東西可以更陽光一些。可能,陽光,讓事物變得美好、也變得溫暖,如同千陽燦爛。可是生活,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每一寸生活的土地上,有光明必定有黑暗,浮浮沉沉,反反復復,周而復始,無窮無盡。在那些陽光照不到的日子里,在前進的路上,有我要尋找的固執還有遠方。

當一天的陽光退去萬丈光芒,當明麗的夕陽緩緩西下,當夜幕降臨夜色如水時,翻閱文章后的你樂觀地跟我說,“我們這兒還有魚”。我平淡地回問你是否有水。你告訴我答案在于我自己。我給你的答案是死水無波。然后,你成為沉默的那個人。

一個人想不想要不要靠近陽光是一個人的選擇,別人強求不來,自己也可能固執靠近不了陽光。當生活需要陽光時,或者當我需要陽光時,我想我會去尋找。只是,很多事情,不強求、不強留,是自然或者說最好的結果。我們要做的,只需要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就夠了。

我們這兒還有魚,只是不在一片海。愿你的海洋里,魚兒可以自由自在地暢游,沒有拘束,沒有固執。就讓我的海洋里,死水無波,靜水無瀾。

(三)

你伸著五根細而瘦長的手指,對我說:“這里是五連?”一句話拉開了彼此認識的序幕。從一無所知到相識是緣。一開始,彼此各自走遠,到后來,或許真的是緣。意外地換了座位,意外地成為同桌,只一瞬,是緣分。感謝緣分,讓彼此平凡地相識相知,在年少的歲月里。

年少的你已經懂得很多,好的壞的,善的惡的,年少的你愛憎分明,明辨是非,對生活有自己的態度,有自己向往的天空和深愛的熱土。

那個時候,天還很藍,蔚藍里透出澄澈與透明,純粹而簡單,樸實而自然。然而不可避免的是藍色總會有隱匿的時候,烏云會替代。你生病了,從此,它便與你相伴,在黑暗的夜晚,在那些酸楚的日子。你的生病,意外地讓我成長,心境與心智上漸漸蛻變。我從不會和不懂得,到漸漸會與懂得。從照顧一個人的些許怨言,變成兩年后照顧另一個人的默默付出而無所言。謝謝你,是你讓我漸漸懂得——照顧一個人,沒有那么簡單。同時,你也讓我知道,善意的不忍心,其實有錯。于是你的不忍,而后我的落敗。當初你看見事實,善意提了醒,我的疏忽,終究造成了我的落敗。從那過后,我開始懂得,有的時候,不忍心可能殘忍過狠心。

后來,有一段時間,你低落與失沉,像一個失落的孩子。我借你一本《遇見》,你轉身遞給下一個失落的人。你說,你沒有問題,我說,那最好。原來我們都懂得,給自己療傷,愈傷。

開始的開始,是一段結束。最后的最后,是一段開始。日子漸近冬天,寒冷或將來臨。送你合成的照片,和蒲公英約定下的國度,寫曾經發生過的,那些我還記得的日子。予你一本溫馨,再者一份沉重。于是,你懂得了活著的意義,而我,則懂得了所謂朋友的真相,就像有人說的那樣——所謂朋友一場,只不過意味著,走一段共同的路,看一段相同的風景。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你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

或許,我們是這樣的人,或許,我們又不是這樣的朋友。或許,生活本該如此,或許,生活會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在各自的生活里,慢慢前進,在各自的路上,漸行漸遠,結局會好。

(四)

與你的回見,是在二中老校區的校門口,你突然出現,我兀然遇見。給彼此一個擁抱,匆匆道別,來不及說太多的言語和彼此在不同的地方發生的故事。匆匆碰面,匆匆告別,留下的只有我現如今還記得的你臉上受傷未愈的痕跡。

高三那年,口語考試結束的那天下午,一群人帶著莫名的心情,走在被雨淋濕的回家的路上,你單車路過,我看見你離開單車的雙手還有沒有忘記前行的腳步。我又瞥見那個讓人不放心的孩紙。

我總說要你照顧好自己,不要讓關心你的人擔心,你也總說好,卻也還是做著讓人擔心的事和說著讓人覺得虐心的話。或許,有一顆承受著很多的心才會如此。又或許,是一顆年輕的心已然經歷了太多的蒼老。又或許是我不知道的過去和現在,讓你一步一步成為這樣的孩子。

我說,“祝你過得比我好,真的。”你說,希望過得和我一樣好,就夠了。我無言以對,只能隔空遠遠地給你祝福,祝愿你過得比我好,我想,你會的。

生活有太多的迫不得已,處于里面的我們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也沒有我們想的那么簡單。到底,是生活復雜了我們,還是我們簡單了生活,抑或是,生活把我們簡單化了,而我們,復雜了自己而不自知。總之,生活在別處,而我們,在迫不得已的此處。

回到如今,距離早已回不去的年少時光,已經是一年多的光景。這一年很短,這一年也很長。一年前,你問我,是否憂郁的人都喜歡雨天。過了很久,我才在你的留言板寫“我想,憂郁的人是喜歡雨的,但不喜歡雨天。”

我想起你在我藍色的記憶冊里留下的約定,你說要一起朝著陽光型進擊。晨曦的照耀下,我仿佛看見你帶著信誓旦旦的決定大步向前,篤定且堅定,同時我也看到我霧里探尋的前進,頹廢而緩慢。

一年過去了,如今的我貌似還是沒有太大的長進,不知你是否早已清醒,而后努力前行。此時,我在此處,你在彼處,一年了,你還好嗎?

(五)

回到曾經你寫下很多共同心聲的地方,在南國,那個寧靜的地方。我本想翻閱曾經觸動自己的印記,卻發現那些印記早已不見了蹤影,要找尋亦無法尋覓。南國里,有的,也只剩下空空蕩蕩,一筆恍惚的時光。

相遇時,我們不初識,路過后,彼此卻珍惜。我羨慕你總是可以用文字表達出我所無法表達的東西,那么準確又那么深刻。觸發彼此聯系的第一篇文章,我已經忘記了它的名字,只記得你說你敢保證里面的東西沒人能讀懂。我當時回答是“或許,生活就像一部戲,每個人都在自導自演著。自己走不出去,別人走不進來。”于是,你知道了槿樹千年,我懂得了花開不謝。

曾經的我們,用文字表達著內心的不平息和對外面世界的抗拒。后來的我們,漸漸把抗拒平息,漸漸讓情緒不浮于表面,而是留在心里。一方面,是學習所迫,一方面,是時間殘忍。我們終究丟失了過去的自己。

去年的六月,那個盛夏,我們畢業,去往不同的方向,以為又是一場一無所有,以為又是一座城,一個人。成長它依舊殘忍,而我們卻已悄然習慣。離開那個夢開始的地方,你選擇了和文字有關的專業,而我,背道而馳,事與愿違。只是不知道,誰更幸運或者不幸些。只能期愿,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離開到如今,我收到你的三張明信片和一封信。

第一張明信片是你學校的圖書館,那時候你說你開始去接觸很多美好的東西,吉他、單反、鋼琴,我替你高興,因為你選擇了美好的事物。第二張明信片的圖片是一個動漫人物,臉上有刀疤與傷痕。那時,你告訴我,你所處的地方,有難得的好天氣,那時,臨近期末,我們是想家的孩子。第三張明信片是你從廣西陽朔寄來的。你說你見到了古鎮,見到了秦家大院,見到了陽朔西街的異域風情。我為你祝福。

最近的一封信,你在一個地方,說有很多事情忙碌著,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的黑暗沉重到讓你快接受不了。我在另一個地方——島上,不知如何給你勇氣去面對未知的或者已知的黑暗。只能在收到信的那個晚上,寫下“夜里,抬頭,看見黑暗吞噬一切,不留一絲光明。我更愿你看透黑暗后的深邃,看透蒙蔽在現實之上的外衣。去瞥見黑暗中的星星,去找尋生活里的罅隙,讓光透進來。至少,稍微向陽,可以做自己。祝安。”這樣的話愿你明白,從而給你一絲希望。

你給我看江南的《生命與生命不同》,里面有一句“人與樹不同,常常一朝陷入冷清或被世界遺忘就無法繼續歡喜生長。人栽下樹,卻無法學會樹木一樣生長。”我對你說:“何必要像樹,做自己就好。起初若沒有像樹的期望,又何有不像樹一般生長的失望?”于是,你說謹記,我說祝安。

生命與生命本來就不同,能夠做自己就已經是最大的寬容。惟愿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六)

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當高中匆匆的時光剩下短短一個學期不到的時間,我們才遇見,才相識。你是黑暗里的盲人,看不清楚夜晚這個世界的模樣,無論是黑暗的還是深邃的。多少次,你在黑暗里摸索著前進,順著微光,順著手里的那一道城墻,一步一蹣跚。但我想只要心里有光,哪怕再大的黑暗也無妨,因為你總會遇見燦爛的陽光,就像陽光遇見你一樣。那陽光,燦爛而溫暖。

你在回憶的冊子里說我是一個正能量的人,很像辛普森,而我更覺得你才是那個擁有正能量的人,與世無爭,獨立世外,對一切不苛求,不強求。你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動漫、畫畫、夢想和遠方。

記憶里,你說你把夢想掛在櫻花樹上。我不解。你說,你的夢想是去日本學漫畫。我不知道夢想的定義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們是否觸碰得了它。那么近又那么遠。我只知道它很美好,也很純粹,但就是因為太過美好和純粹以至于觸碰不到。我只知道現實的我們不可避免地選擇了我們本不想選擇的生活,這是成長在殘忍。我還知道每個人在這個世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無奈的選擇,那是我們無法抉擇的分岔路,也是我們逃脫不了的枷鎖與腳銬。我們能做的,只能是面對。撐著枷鎖,拖著腳銬,蹣跚前行。

當我們青春的那一年, 我們用草莓、芒果、橙、腎、爺、渣渣、二次元創造了屬于七個人的紛繁的世界,排斥著荔枝,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對。當我們老去了的另一年,我們各奔東西,簡單告別,匆匆離去,結果,是一年。

忘不了畢業后的相聚,和你一起唱樸樹的《平凡之路》,樸實美好的旋律,如同我們已闊別的青春的顏色。你握著話筒,站在舞臺上,我坐在臺下,看我們這群人,仿佛我們這群人已闊別了學校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未曾見面。重逢是一份溫存。

當天邊的那顆星再次出現,我知道黑夜又降臨了,我不知道你是否會站在窗邊,看風吹過的曾經青春時走過的流年。

(七)

告別一段黑暗的時光,那里沒有掌聲,沒有支持,沒有色彩,只有黑白。一無所有,如同空臼。原本想逃離、想擺脫、想拋下、想沉默,時光卻又一次作怪,我陰差陽錯、錯誤與不錯誤地接手,同時慶幸地遇見——生涯中的曙光,黑暗后的黎明。

是你,讓我再一次相信堅持是會有收獲的。即使堅持的背后有太沉重的承諾需要承擔,即使承擔的過程中無人問津、無人贊許。

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懂得,總要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懂得,自己去掌控,自己去克制,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告訴大家,堅持不一定會有結果,但沒有堅持一定不會有結果。那一年,我選擇重新拾起那份擔子,用心,用克制。盡管知道所有的努力到頭來換得的可能只有一無所獲,那也無所謂,因為只要有堅持,只要有努力。

我已經記不起回憶的冊子里你說過的那句具體的話,但我依稀記得塵封的記憶里,你用堅定的筆觸告訴我克制不是壓抑,是一種堅守,是對生命的一種不妥協。于是,我收獲了你的認同,于是,我更懂得怎樣去做好一份在他人看來可有可無的一份工作。

那時候,我讀張德芬的《遇見未知的自己》,寫作文的時候幾乎用的都是書的例子與看法,像個瘋子一般。你沒有否定,而是平靜地告訴我,那些我沒有讀通讀透的書里面的內容。

后來,我寫了一篇《遇見未知的自己》,第一次得了“閱”的批注。而你的批注也只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人生的突圍。如今我看來,卻覺得有一絲沉重,多少人用多少時間去換取一次又一次人生的突圍而未可知。

后來,我寫《我們都不是神的孩子》,心境不再同從前。你跟我說,“殘忍就是發現曾經很多的心境,很多的沖動,很多的留戀,很多的‘拉鋸’最終竟被流年沖淡了。不怕,只要有成長。成長本身就很殘忍。”我一直很慶幸,總是能聽到你不一樣的分析,用近似睿智的語言告訴我那些我不懂得的關于人生、關于生活的看法。這讓我愈來愈覺得,原來,成長本身就是一場殘忍的拉鋸戰,但同時,成長又是一場值得為之付出的旅行。旅行的意義,前面的人已經告訴我,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沿途的風景和看風景的心情。感謝一路有你和別樣的風景。

(八)

當我們年輕的那一年,我們行走于一條沒得回頭的路上,沒有后方,無法后退,披著荊棘前進,殘忍地憧憬遠方。

在一個分岔路口,短暫地認識,匆忙地離去。離開夢開始的那個舞臺,看不到前方,你發了一條不甘同時不忍心的說說,我讀到的不是絕望,但卻是比絕望更失望的希望。之前多少年努力的一切,變成一場煙消云散,成為過往。我們終究無法回頭,我們終究走偏了那個路口,去往不知道的未曾向往過的另一個方向。

我們離開,踏上這個島。孤島,眺望,夢想,湮滅。沉默,駐足在沒有選擇的黑暗;黑暗,吞噬了沒有退路的沉默。

島上你的第一次探訪,是在激流熒光跑之后,你一個電話,便讓剛爬上七樓的我“滾”了下去。島上的第一次碰面,毫無預兆、奇怪地發生。兩個人愣愣地坐在內環路旁的石墩上,吹著冬夜里的冷風,看燈光下的奔跑者,看匆匆而過的那些行人過客的身影。那些冷風,像是一種冷笑,冷笑著應試考試下我們的落敗和蕭條。

大學第一個跨年的晚上,出完任務的我感慨著——“凌晨四點,有人跟我說不要太拼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算得上拼。只知道,永遠有人,會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比我們更努力著。只是想對自己,也對某些人說,不要成為那個未來的自己后悔的過去的自己。選擇盡量不讓自己遺憾后悔的路。踏實而務實地走下去。”你讀完后說越看越覺得勵志,如果更早些說就更好了。我忘記了當時說的“某些人”里有沒有你,只是如今看來,卻突發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給自己這樣的承諾,去承受,去堅持,不知你是否還擁有。

后來的幾次探訪,我們討論很多——曾經的、以后的、已知的、未知的、清楚的、迷茫著的,卻同時也越發覺無力也無法改變的。又或許這一切只是我太早的悲觀。

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喜歡發上那么一堆字母,別人看不懂的背后,是一種宣泄。偶記第一次胡亂發一通的時候,你擱下制作大物的任務花了十幾分鐘去解那句話,卻一直困在我疏忽的紕漏上。那心情無言,唯謹記。

最初,你跟我說,弄不好以后你可能會提早退學。聽完的我驚愕地回答你怎么可能,要是你退學了會讓很多人跌破眼鏡的。再后來,我漸漸相信了,我們都無法預計的,是事實,我們都無力無法改變的,是現實。

我想,對于朋友的定義,有很多種。但美好的定義一定有這么一種—— 不需要每天都要找彼此聊天,不需要每天定時的問候,不需要每天都會有碰面,但只要一見面,還是會有那么一種熟悉而非陌生的感覺。不會隨時間而消逝,不會隨日子而遠去。即使彼此沒有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浮生在世,渾渾噩噩,很多事情,不可為,也不可違。僅當我們知道方向時,我們才可為己。我想,你是有方向的,我想,我還在尋找中。

畢業后,我們一無所有,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離開牽絆著的那個夢開始的舞臺。起飛,遠方,逆向,落航。

(九)

前人說的不打不相識,可以作為是后人的我們的寫照。初識,現在想來,是由于一次次的“謾罵”。在一場場“罵架”中,不知不覺,而后后知后覺。印象中的大大咧咧也好,是放縱也好,年少輕狂也罷,那些都是現如今回不去的曾經年少時的不羈的青春的張揚。

高三那年,彼此最大的交集是每天天漸黎明時的那一段路,不遠不長,不慢不短,你永遠一個平穩的步調,匆匆向前,而我,慢慢踱步在后。山里的日子,索然無味似的,日復一日的緊張與如水的平淡交織著。日子越是平淡,簡單的事越是能夠成為簡單的事中的一絲樂趣。記得一起去辦公室看大姐大的各種黑圖,從青春的一年看到畢業;在荒蕪的大山里討論周遭的人和事;在平靜的日子里找到一些小確幸。一年,三百多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這么走著走著走到了高考,只是,我們都還沒準備好,去赴那場沒有喧囂的戰役。

而后,一場高考,兩個方向,一個去往島上,一個仍留在山里。一場高考,讓多少人遂了愿,也讓多少人碎了理想。我成為遂了愿也碎了理想的那個人,而你,踏上了我曾經想過卻不敢踏足的那條路,成了遂了內心的那個人,各自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踽踽獨行。

我總想把我所知道的還記得的關于高考的那些東西統統告訴你,寄希望于會對你有所幫助。

大學后,我一直“立志”成為一個感性的文科生,你意外地當上了班長,在班級事務與學習之間忙碌,然而卻總能夠準確地在我“想太多而煩悶”的時候出現,無需多言,簡單的一個“說”字,一次理性的分析,一切問題便如塵埃落定般安定下來。

我不知道要一個人遠離那么多的伙伴走上高四這條路是怎樣的感受,但我知道一定不好受。你卻一路樂觀地以“高四狗”自居,也一路就這么走了過來。所以,今年高考前一天,我跟你說“你比我勇敢很多”是真的,換作是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堅持下去,一個人再獨自奮斗這么苦的一年。也許,是我沒有學會像你一樣苦中作樂。

放榜那天,得知成績后的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怎么去說。在票圈靜靜碼了一段字——“ #又是一年#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在車上。剛得知高考分數的我一個人搭上回家的大巴。沒有想到一年之后的自己會在這個地方,經歷怎樣的事情。高考,簡直就是一場注定不能皆大歡喜的戰役。有人成功,有人落敗。有人歡喜,有人哀愁。它總不能讓所有人如愿……考得不理想的,尤其是蟄伏了又一年的小伙伴,我想說,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承擔著痛苦,在你們的身后,永遠會有支持著你們關心你們的人。至于大學,想請你們相信一句話。高考的另一種魅力不在于如愿以償,而是陰差陽錯。現在的你不會聯想到一年后的你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會遇到怎樣的事情。總會有值得你去珍惜的人和事情,無論在哪個地方。大學很重要的是看你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如何努力如何嘗試去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如何培養自己的人格和能力。決定一個人的,真的很大一點看的是一個人看待自己的態度,而不是一個人所處的位置。”

你說我總喜歡把陰差陽錯掛在嘴邊,或許,看是一種對高考的樂觀,誰又知道不是一場假裝呢。或許,真的有陰差陽錯,以后的日子誰又能夠預知呢。不管是哪種,日子總歸要前進,生活總歸要繼續,無論走的是哪一條路,都保持來時的初心就好。

明天與意外,誰先來臨都不知道。那又怎樣呢,努力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便夠了。未來,再提筆。

(十)

以前的你,還是一個簡單的人,生活沒有告訴你要去為自己長遠地做一些打算。你喜歡慢悠悠地生活,遇事而不急。日子一天天遠去,生活一天天改變。你不平凡地遇見一些人,也平凡地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跟他們說再見。

有一段時間,你喜歡上了傷感的文字,特別是《瘋狂閱讀》的青春卷。你也連續地看小四的小說——《悲傷逆流成河》、《夏至未至》、《左手倒影,右手年華》等。空間里寫的,作文里用的,都是他的句子。你跟我說你在那些傷感的文字里找到一個自己,可能是一個站立在江邊的漁家少年,又或許是一個踽踽獨行慢慢人生路上的路人,在夜幕四合的晚上,聽見詩人說“是誰唱起黑色的挽歌,是誰守望白色的村落。我的水銀,我的煙火,還有我長滿鳶尾的黑色山坡。熱鬧的風,寂寞的人,灼灼光華的清澈靈魂。你們是我,不肯愈合的溫柔傷痕。”

后來你寫《彼岸花開,花開花敗》,第一次嘗試寫那些略帶傷感的文字,大頭跟你說在你的身上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帶著年少時青春感傷的氣息。你羨慕也欽佩一些人,那些有勇氣有能力去寫一些只有自己懂的文字,表達自己內心的不平息,你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可是你成為不了這樣的人。你只能像我一樣,偶爾寫一些風雨,吹不起大浪,吹不翻阻攔。

漸漸地,你收起了自己的棱角,漸漸于日子里失去了個性,從眾,泯然于人。與其說失去了棱角,或者說,一開始,你注定和我一樣,讓自己的棱角長丟了。

不知不覺高三了,你跟我說是時候讓自己一個人靜下心去好好學習了,只是不知道所謂的靜心到頭來是不是對自己的一種欺騙。高三一年,三百多個日日夜夜,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高考總歸會到來,我們總歸會離去。和我一樣,你平靜地結束了高考,沒有喧囂,沒有歡呼,沒有亢奮,有的,只有,山里夜晚剩下的寧靜和沉默。

你和一些人相互擁抱揮手告別,在離開高三的那一天。你淡定地跟我說,一場高考注定是一個人的逃離,我卻從你說話的語氣里聽到了一份不淡然。從此,一個人,一座城。城里的人出不來,城外的人進不去。

一年里,你想過很多問題,有的得到了答案,有的答案,你還在霧里探尋。你假想也假設過以后,卻告訴我那不真實。你總是在尋找,也總是在追尋,我不知道你在尋找的具體是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會是你想要的。

與你的遇見,化作一場又一場人生的突圍。我在突圍的外頭,你在突圍的里頭。我看著你,就像看到另一個自己。

結尾

斷斷續續,我寫了十個人,寫了好久,從十八歲寫到十九歲。寫了十個不算故事的故事,十個不算對話的對話。寫的時候,我在和故事的主人對話,仿佛那些發生過的事情,還在眼前一幕幕回放重現。寫完的時候,故事的主人不見了,只有我一個人對著屏幕,繼續碼還沒有完結的文章,寫還沒有結束的結尾,而他們,已然在遠方。

《少年藍(一)》只寫了十個人,算是完了自己一個心愿。有的人和事情我還沒有寫,有的人和事情我還不敢寫。我怕寫出來,和記憶的有所差別,我怕寫出來,記憶里的那份就不見了。一切,會若白而不留痕。等什么時候,覺得可以了,我會繼續寫下去。故事還沒有結束,生活還在繼續,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會在記憶里,慢慢沉淀,慢慢卻不沉寂。哪怕一路走來,一路遺忘,不變的是,有一種青春的色彩,叫作少年藍。

十九年來,一路上遇見的人,一路上發生的事,都會在歲月長河的洗滌下,越發清晰,也越發失去。十九年來,感謝一路上遇到過的那些人,是他們,裝滿了少年藍的天空,讓少年一路向前。

寫到這里,手中的茶已經涼了,那些日子也漸漸遠去了。待何時再沖一杯平淡,續寫故事的平凡和平凡的故事。未來,再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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