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雨詩情

圖：網絡

十五年前的一個冬天，天氣十分的寒冷。但我們這些十一二歲的孩子卻不在乎這冷，我們很心甘情愿地在雪地里奔跑，做游戲。哪怕手與腳都凍得紅彤彤的。

我在另一個村里讀小學六年級，同村有四五個孩子與我一起上下學。那時候，我們的關系是緊為親密的關系。半小時的路程，在記憶中仿佛只有十分鐘，有時候甚至覺得更加短暫。我們一起追逐打鬧著往學校奔去，有時候也會騎上單杠車，我的車子尤其高，但我并不懼怕。

這段充滿快樂的小學生涯，在我整個生命中都是值得回憶和珍惜的。然而，快樂總是如此脆弱，它像一條抓不穩的泥鰍，在我小小的生命里倏忽間就偷偷地溜走了。

01
2004年冬天，我因一場意外導致骨折

2004年，本來是多么美好的一年。我們村里的那條土路被澆灌成了水泥路。大人，孩子，都太興奮了。這是農村人最感到幸福的一件事。

大人可以在農忙以后曬糧食，糧食曬得干燥便能保存更久的時間。小孩子們有了玩耍的好場地，尤其是陰雨天，再也不必踩著泥巴上下學了。

到了冬天的某一日，那雪像狗皮膏藥一樣貼在水泥路上，大人們無法清掃，天氣又極為冷，沒有一點陽光。每個人走在水泥路上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不留心就會摔在路上。

村里人多數都是穿自制的棉鞋，棉鞋底子是泡沫料子的，穿的時間一久，便非常光滑。在這樣的情況下，走在鋪滿雪渣子的水泥地上就更讓人提著心。

那天中午放學后，我實在太高興了。因為同學們在課間的時候一道玩兒了滑雪的游戲。多么令人新奇的游戲啊！

中午飯，我們都是要回家吃的，十一點放學，兩點上課，時間非常的充裕。同村的孩子們都興沖沖的往家趕，大家已經十分餓了。一個個迫不及待的想吃熱騰騰的白米飯。

那日恰好是我侄子的生氣，他的外公外婆買了一整箱白象牌方便面。那可是很高檔的方便面，需要一塊錢一袋。我們平時吃的最多五毛錢一袋已經很是奢侈了。

這更增加了我的興奮，我便想起在學校玩的游戲，多么有趣，我一定也要讓他和我一起玩一回。我帶上一小塊木板拉著小侄子的手就溜到了家后那條水泥路上。

然而，不幸總是最喜在你高興的時候下手，似乎將別人的幸福驅趕出命運中，會讓它實現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不幸，它的脾性向來如此。

我正開始大展身手，企盼讓侄子偷來崇拜的目光的時候，忽然間摔倒了馬路邊。我覺得我的腿有些許的疼，但不至于無法站起來的。我年幼的思想中是考慮不到骨折這件事情的。

可是噩運不肯罷手，它眼見你沒有倒在它設計好的深淵里，就一定要推你一把。噩運是個頂卑鄙的小人。

因為就在這時候，在我的前方開來了一輛拖拉機。它的速度很快，讓我產生恐懼的感覺。車上的人拼命向我招手，讓我快速躲開，不要擋住他的路。我試圖起身，卻二次滑倒，那水泥路里像有一條光溜溜的蛇，它故意讓我再次摔跤。

這下，我便徹底骨折了。

02
從鎮上的醫院到市里的醫院，父親為我花光積蓄，借了外債

這次骨折整個的扭轉了我的命運，我從一個四肢健全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走路有明顯傾斜跡象的人。然而這一切，與我父親的偏方有直接的聯系。

在我骨折的那個下午，我父親托一個親人將我送至鎮上的衛生所。他總是認為我不過是脫了臼，找個老醫生幫我正位便足夠了。在他的思想中，這一切事情并不是很壞。直到拍了片子，醫生告訴父親，這是股骨頭骨折，需要立刻手術。我父親聽完后有些許的愣住了，他并不是那么理解這種骨折有什么不同之處。醫生說，這次手術費需要三萬元，而且不能夠繼續拖下去了。

我父親這才從混沌中覺醒過來，三萬塊錢！那是何等的天文數字，他攢了半輩子也沒有這么些許的錢。況且他自己身上還有傷。負了傷他拄著拐杖跌跌撞撞回了家。這路程有十里的路，他不舍得叫一部車子送他回來，他不知道我最后需要多少花費，還是節省點吧。回到家，他的腿浮腫的厲害，青紫青紫的樣子讓母親忍不住流了淚。

他翻箱倒柜把自己的積蓄全部都找了出來，這也并不能夠支付我的醫藥費。他在想他還有姐姐和弟弟，他要去低三下四的借錢嗎？這雖然使這個滿身男子漢氣概的人相當為難，但是他依然去做了。

父親在昏黃的燈光里數著積蓄，數著借的外債，他盼望著我快一點進行手術，他想他的閨女能夠早一日去讀書。若他的女兒讀上了大學，成了村里的大學生，一定會讓他的自尊心充滿無限的光。那是多么令人驕傲的時刻，他想著想著便繼續數錢。

第二日，父親租了車把我送去市里的醫院進行手術。他在手術室外一直轉悠著轉悠著，絲毫想不起吃飯這檔子事情。他心里充滿了擔憂和恐懼，他生怕自己的女兒不能夠再出來了。好在，四個小時后，我出來了。

我還在麻藥的作用下沉睡著，他已經一天沒有吃一點東西了。他忍著餓，為我擦洗身子。我身體上積累了許多污垢，他怕別人笑話從村里出來的我們。他在想，別人會怎么以為呢？看，那是農村里來的，實在不夠干凈體面。我父親一想到這些就實在窘迫的不行。他抓緊時間給我擦洗身體。我醒來后，覺得身體虛真是清爽無比。

手術成功地結束了，我父親每日盡心照顧我。他還負著傷，他已年過半百。

03
父親的偏方啊，讓我再也不能健康了

過了半個月，醫生開了半個月的藥讓我回家吃，但是一定要吃滿三個月才行。那種藥真是有點貴啊，我記憶中似乎是二十五元一盒。從前的二十五元真是太多了，不像現在簡直不能夠算什么錢的。

我父親已經沒有錢了，之前借的錢已經惱了人。他實在不能因為一點錢再去開口借錢。但是我的藥所剩不多了，他著急了起來。這時候，他的朋友們告訴他，在另外一個鎮子上有一位郎中，他的藥神仙一樣的好，吃了就能立刻好起來。只需要五十元一包，便不需要繼續吃了。

我父親信了，他連夜去別的鎮子上買了來。他多么興奮，像得了一種榮譽。因為他要去買一種神仙一般的藥，我吃了便能夠好起來。

他帶回了藥，用舊報紙包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略微用小勺子挖了一勺。然后滴兩滴白酒。郎中說，必須是滴兩滴的，多也不可以，少也不可以。父親還泡了一碗白糖水，怕我覺得苦不愿意喝。

我喝了一勺藥，有一種喝了砂礫的質感，牙齒上真是很不舒服。我父親趕緊讓我喝一口白糖水過過嘴。他似乎完成了一項使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三個月后，我發現我依然不能夠起身。我父親不敢置信。他慌忙帶我去了醫院，醫生說，實在令人不解，為什么十二歲的孩子她的骨頭卻一點沒有生長？他問了我父親是否遵照醫囑，按時吃藥。我父親支吾了半天沒有開口，醫生便已猜測出八九分。

父親最終說出了偏方的事情，醫生責備了父親真是太糊涂了，怎可拿這種事情不上心，偏方終究不是正規的藥房里產的，這種完全不能夠讓人產生信任的東西，為何我父親卻認真的當了回事。

我父親萎靡了精神，他深知道這樣的結果實在是由于他拿不出錢來，這并不是他的錯誤。他自己已經為了我這個女兒使出了渾身懈力，他再拿出來錢來了。

后來，又過了三個月我才能起床邁出步子。可是因為另一條好腿正在生長的階段，它并不受這條壞腿的影響。現在兩條腿的長度是能夠看出的。

從那時起，我便換了一種性格。憂憂戚戚的情緒長期低落。但又有一件事使我很高興，我這默默地性格讓我認真讀書起來，考上了大學，讓我父親也高興了起來。

04
我仍感激我的父親，他終究是讓我繼續行走了

雖然我并不能再和原來的同學們們繼續學習，我也再不能回到從前的學校，我仍感激我可親可敬的父親。他為了我付出了許多的心血，吃了許多的苦頭。

在父親四處借錢的時候，他的姐姐一力制止他，說這不過是個女孩子費這些心力做什么？并且，她并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這都白白費力氣罷了。

我父親不認可小姑的話，他執拗的善良讓我得到了醫治。雖然后來的拮據生活讓他輕信了那沒有保證的偏方，但是如果時間能夠倒流，讓他明白事情之嚴重，他必然不會選擇那一劑偏方。

因為我父親對我的愛是那么深沉，他對子女們必然傾盡心力。成年后，我分明感受到了那強烈的愛，是多么讓我震撼，讓我感動。

我的父親，他是那么好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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