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一輪血色的暗月高掛天際,灑下不祥的月光落在盛京街頭。街邊賣笑的女子早已拉下簾子睡下,平日熙熙攘攘的鬧市也早早地沒有了聲息,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打鑼的更夫龍霸天走在靜謐的街道上,一雙瞇縫眼小心地觀察著四周的風吹草動,“奶奶的,該死的癆病鬼王二狗今天躺在家里休息,卻要老子過來干活,今天一定要早點回去吃碗云吞面壓壓驚。”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剛剛走過的巷子里,有一雙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他,如同盯準獵物的鷹隼。
一輪烏云剛剛好遮住了月亮,宵禁下的盛京城格外幽冷,此時仲夏時節竟然也讓人的皮膚感覺頗為寒冷。
“天……”龍霸天驀地停下來自己喊了二十幾年的號子,他好像中邪了一般牙齒打顫,“血刀,你是血……”仿佛正應了他的話語,一抹紅艷的血灑在街頭,在幽冷的月光下更顯得有些瘆人。
站立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刀客,刀上染著一層詭異的紅,讓人分不清是血,還是這幽暗的月光。
“嘖嘖嘖,手起刀落,一招制敵,相傳一刀斃敵千人斬,一把魔刀嗜血如命飽飲鮮血,卻不知比起我高飛手上這把白山黑水又是如何?”語罷走來的,是一個年輕人,稚氣未脫的臉上有著一些不該有的冷酷。
回答他的是無聲的寂靜和一道迅捷的刀光。
這刀光有如天外來客的一道妙筆,劃開了黯然死寂的天空,又有如一道劃破天空的閃電。高飛甚至能聞到那空氣當中隱隱約約的焦糊味,暗嘆刀客功力精深至斯,竟然能量外溢。他嘴角一翹,“可惜殺我卻是有些不夠”
白山黑水的劍身與血刀相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穆臣看著這一切,內心毫無波瀾。更夫龍霸天的血沒有能夠讓他的臉上有一絲一毫的動容。眼前這場比武也不是,年輕人的劍雖然狠辣異常,但明顯頗耗體力,與血刀客相比,少了幾分沉穩,如無意外,這個說大話的小子會付出代價。
在江湖上,這樣的代價通常是死。穆臣認識這個血刀,江湖殺手榜上有名的刺客,每次殺戮必定要殘虐尸體直至血泉噴涌,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經上千,而這個年輕人,注定要成為血刀的祭品。
然而他不關心這些,他到這里只因一句話:血月現,七星亂,落日墜,盛京暗。在族內的智者早已經預言出了這句話的含義,而匈奴王派他過來,就是來看看是否會出現傳說中的預言。
相傳每當血月出現的時候,大陸上都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大秦歷2年,千禧年血月出現,秦始皇焚書坑儒,千里孤魂哀嚎不絕,君王一怒伏尸千里;
大唐歷貞觀元年,玄武門事變,唐太宗弒父殺兄,盛京所在之處血跡瀝瀝如同人間煉獄;
而如今則是大宋十一年,內憂外患,奸臣當道,國將不國,金軍入侵大宋之處必定屠城以泄私憤,大宋軍民無論男女老幼首級皆掛墻頭,常年戰爭國內饑荒爆發餓殍千里。
而這時出現血月,必定天有異象,相傳流落世間的圣物將會現世,四大豪族早已經得到消息前往打探,金國吐蕃大食也有各路高手前往,而穆臣的任務就是,將圣物帶回族內,百年未見的真神將會重新顯靈。這是虔誠的信徒畢生追求的,穆臣發誓會用自己的一切手段實現它,包括犧牲他自己的生命。
還沒有等到穆臣出手,卻又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響徹整條小巷。
“想不到堂堂六扇房巡捕高飛,竟然奈何不了一個刺客,這要是傳出去,六扇房的名聲可是不太好聽。”話音未落,之見空氣中飛出三把小刀,屋檐上竟然還站著一個紫袍客,一身艷紅的紫在月色之下更顯得詭異,明明是男性的臉龐,卻長得異常陰柔,只見他用溫吞水一般的聲音說到,”我六扇門辦事,什么時候輪到你西北大盜馬應龍來管?”
只見一身爛布衣穿著的大漢用一把駭人的長刀輕松擊落了飛來的三把小刀,皮笑肉不笑到:“水嬌柔,你是鐵了心要嘗嘗馬五爺的騰龍一刀了?”
血月,變得更加深了一些。
水嬌柔沒有回應馬應龍的挑釁,整個巷子落針可聞,巷內的空氣愈發緊張,穆臣緊緊盯著場上眾人的一舉一動,一旦出現異常情況,他必須力保圣物的安全。
“咚,咚,咚”一陣鼓點敲擊的聲音,走來的是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幾位施主,深夜聚集,多有不便,此時盛京宵禁,不如暫請各位休兵片刻如何?”穆臣心中一緊,想不到享譽中原德高望重的智德大師已經親至,今日我教圣物出世,佛教肯定是最不愿意此事發生讓我圣教恢復原本勢力,看來情況會變得更加復雜。
“哼,老和尚,別人給你面子,老子可是不會給你這個面子。”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陋巷中幽幽傳來,這人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但是傳到每個人耳中確實非常清晰。來的人拄著一根龍頭拐杖,走路的姿勢有些困難,引人注目的是他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原來是“鶴發仙翁”許玉殤施主,老僧平日多有得罪之處,這里先向施主道歉了。”智德大師頗有禮貌地頓了頓首,然而仙翁并不領情,“哼”了一聲走到了巷中猛力向地面一插,只見地面生生竟是被插出一個三尺深坑,產生的余波竟是生生讓血刀客和手持白山黑水的高飛同時防御不及而飛開三尺之外。
“今天老子來這里,就要一樣東西,還有誰想和我搶”十世輪回”?”
一見仙翁功力精深至斯,場上之人無不震驚,一時之間,水嬌柔、馬應龍、穆臣、高飛和血刀客盡皆無言。老和尚沉默了半晌,“啊彌陀佛,施主功力精深,尤勝老衲,老衲佩服。然則老衲奉方丈之命取回為禍天下的”十世輪回“,此物不祥,每一次出世都伴隨著天下腥風血雨,為天下蒼生計,還請仙翁高抬貴手,將此物留與少林寺。”
“我呸,少林寺好不要臉,強取豪奪還要占著天下蒼生的名義,欸,你說現在的名門正派是不是都這么不要臉,更何況這塊圣物是我爹留下的遺物,為什么要給你們?”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四座皆驚,水嬌柔抬手就是一記飛刀飛向老和尚,老和尚竟是不閃不避,眼見飛刀就要射進頭顱,竟是又以毫厘之差越過和尚插入其身后的一顆大樹,大樹瞬間炸開,竟是留下一個措手不及的年輕人,手上拿著水嬌柔射出的飛刀,向她叫囂道,“你這捕快好不講道理,哪里有先攻擊苦主的?那邊的老和尚才是罪魁禍首,你莫不是怕了,就建個軟柿子捏吧?可我告訴你,要想射中我江湖“誠實可靠小郎君”卓文宇,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子你也是來搶十世輪回的?刀劍無眼,小心奪寶不成反而送了自己性命,在這里的可沒有幾個小角色。”仙翁的聲音陰惻惻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寒
“哦?那這么說,我也是大人物了?大家都是大人物,都不是小角色,想必都不會彼此為難吧?所謂和氣生財,都為了同一個夢想,就不要自相殘殺了吧?”卓文宇手上拿著飛刀,談笑間手中飛刀脫手而出,竟是奔向水嬌柔,水嬌柔二十年的捕快生涯從未見過如此快的飛刀,好似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只留下無盡的殺機。眨眼間,水嬌柔竟然手臂中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誰敢小瞧我卓文宇!盡管來,我已經抑制不了自己的沖動了,手上的劍讓我快點收割你們的生命。“
“好俊的刀法,你是飛刀門的少門主?”馬應龍忍不住稱贊一句“好刀法”,“可惜,今天要死在這里,飛刀門可能就要絕后了。”仙翁的龍頭杖登時一揮,一道龍頭飛影沖出,眾人只見一道強力的真氣奔向了卓文宇,猝不及防間卓文宇只來得及用手架住這道真氣波,浦一接觸,身體竟然不自覺地退了好幾步,待到站定之時,嘴角竟已經溢出了鮮血。
“我說了,誰想搶十世輪回,老夫就要他的命,這小子就是一個例子”仙翁正待補一記勢大力沉的遮天掌,忽然發現天色有異,天空中竟然發出萬丈毫光,一時間祥瑞漫天,眾人看的竟是有些癡了,驀地有人驚呼出聲:
“神器出,江湖亂,十世輪回終于重現世間!看,血月已經亮如銀盤!”
“哈哈,我等了這幾十年,就是為了這一天,素素,我今天就奪下她,把你從冥府中救出來”馬應龍看的雙眼熱淚。
一旁的穆臣出手了 ,比其他人要來的更加迅猛,一手金剛大手印打出,威力之大就連仙翁都只能暫避其峰,“金剛大手印,是波斯教的人”一旁已經聚集了一群又一群的江湖好手,神器現世的光芒已經吸引來了八方的江湖客。
“阿彌陀佛,看來今天血月現世,江湖血雨腥風再難善了”智德大師臉龐一紅,蒲扇般的大手輕飄飄地一擋,竟是擋住了大手印,“這位施主,此物出自大宋,還是不要流落外土為好”
“圣教之物,豈容他人染指!”穆臣身形受阻,復又搶至圣器前,就在拿到圣器之時,一只手倏地伸了過來,將十世輪回擁入懷中。
仔細一看,竟然是六扇門捕頭高飛,借著眾人沒有注意力分散之際,輕功一開兔起鶻落之間竟已經搶到了圣器,水嬌柔不顧傷勢運起移形換影,“完成任務,快走!”想要帶走高飛。
“好!”高飛嘴上答應,手下卻已經將白山黑水刺入水嬌柔身軀。
水嬌柔怒睜雙眼,高飛卻是走到仙翁許玉殤身前,“稟仙翁,屬下不辱使命,奪來了圣器” 仙翁輕輕一笑,“干得好,不枉我的一番栽培”,說罷拍了拍高飛肩頭,另一只手準備去接十世輪回,只見高飛卻是渾不受力躲過了仙翁,笑到“仙翁想要如愿,怕是還得付出點代價。”
“小子,你的女兒在我手上,不想讓她受苦,就趕快給我”仙翁的聲音有點急促,高飛一臉平靜,“仙翁如此說,那就是要玉石俱焚了,也罷,高某雖是實力不濟,想來毀去一個器物還是綽綽有……”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刀光閃過,血光飛濺之際,血刀客已經斬斷了高飛的手臂,不間斷地重復著一個字“殺,殺,殺”
血落在了十世輪回上,頓時十世輪回如同血染,天空血色漫天,智德大師和穆臣頓時自言自語:“血劫……”
還未待兩人反應過來,十世輪回竟是投射出前朝玄武門之變的慘狀,凄慘的叫聲不絕于耳,各方豪客開始抽刀廝殺,一時間拼殺之聲不絕于耳,飛刀掌力漫天,盛京如同墮入地獄。
尸山血海中,馬應龍倒下了,倒在水嬌柔的飛刀下,他恍惚中看到了死去的素素;高飛倒下了,死在了血刀客的劍下;穆臣倒下了,死的很虔誠,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將圣器帶入圣域;智德大師雙目圓睜,死去多時的尸體還在誠心感受佛的光輝;仙翁活著,龍頭杖上沾著智德大師和血刀客的鮮血。
他拿著十世輪回,作為最后的勝利者,他想努力笑一笑,可他笑不出來,十世輪回在血光中不斷吸收他的生命力,他還想再多活一點時間。
可惜他終究躲不過天道輪回。
他倒下的那一刻,血月發出的光消彌了所有的血跡,仿佛一切沒有發生。
十世輪回靜靜地記錄著一切,等著下一次命運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