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八點四十,我一邊急急地催當當:“好了,趕緊去門口換鞋?!币贿呞s緊扎好自己洗了還未干的頭發(fā),一邊腦子里思索著:手機放包里了嗎?鑰匙,零錢帶好沒?小當?shù)臅獛В韧昱D痰牟A恳€回報箱。我在想著這些的時候,當當一邊慢吞吞地不太熟練地穿她的板鞋一邊嘴里嘰嘰咕咕地說著什么,最后特別強調地問了我:“可不可以?媽媽?可不可以?”我完全沒聽懂她在說什么,只是敷衍地答應著:“嗯, 好,快點穿,不然又要遲到了!”當當看我的反應,直覺我并沒有 get到她的訴求,不放心地又重復了她剛剛說的一串話,我哪有什么心情去聽啊,馬上把她堵回去:“等會上車了再說,你真是話多!”小朋友頓了下,迅速地回了我一句:“你還不是話多,經(jīng)常遇到人就說,說,說!”我一時語塞,兩秒之后,不禁笑出聲來。小朋友長大了,也越發(fā)地伶牙俐齒了。
送完寶貝入園,她評價我的話:“你還不是話多,經(jīng)常遇到人就說,說,說!”卻在我腦子里回放了幾遍。
在大學時代以前,老師同學對我的評價都是性格內向,努力踏實。上大學后,逐漸變得愛笑愛言談一些,但是依然是稱不上外向活潑的。是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一個話多,愛說說說的人呢?我想是從做媽媽以后吧。孩子與孩子之間不認生,很容易能玩到一起,我也自然而然地與那些家長朋友們搭上了話,聊起了天,說起孩子,媽媽們也容易聊起來,遇上聊得情投意合地,孩子們也玩地很愉快地,還能互加個微信,以后相約一起帶娃耍,朵朵媽媽,可欣媽媽便是這樣認識成為朋友的。當當上幼兒園后,我又多認識了三個情投意合地媽媽成為朋友。
話多,愛說說說的人自然臉皮不能太薄了。我在高中同學群,初中同學群喊有沒有同城做醫(yī)生的做護士的,我看育兒書,但我也相信專業(yè)人士。我記得當當有一次咳嗽,護士同學說去掛人民醫(yī)院兒科劉主任的號試試,打電話預約已滿,只能當天掛號,但傳說當天的號大冬天的早6點就有人排隊,我家打的去市區(qū)要二十分鐘,早上娃娃九點醒,一番洗漱收拾也十點了,去了醫(yī)院再掛號各種等等等,怕是要看到下午了。天知道我怎么想起了有個親戚在醫(yī)院附近買了房剛搬了家,便跟媽媽說要不麻煩親戚去排個隊掛號,我要了電話,自己打去了,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和她通電話。
還記得女兒一歲十個月的時候,得了手足口,前一天夜里我還去看了急診,醫(yī)生開了消炎退燒藥讓我回家,夜里燒得不退,天剛亮我又去看急診,這個時候就確診手足口了,要求住院,一向清高靦腆的我隱約記得外婆的親哥哥的孫女在這家醫(yī)院做兒科醫(yī)生,啊,就是眼前的這個賈醫(yī)生,沒有什么不好意思,沒有什么難開口,我直接說了:“姐姐,你的爺爺是我的舅爺呢,為什么我昨晚來看急診,尹醫(yī)生沒看出是手足口,現(xiàn)在就是了呢?一定要住院嗎?”女兒生病,面對醫(yī)生,我的話很多,我的強迫癥泛濫。有的問題問幾遍,有的回答確認幾次。
女兒三歲半后,身體好了很多,我也沒有那么揪心和焦慮了。每逢走親吃酒時,再遇見幫忙掛過號的親戚,我也總會走上前,和她聊兩句,她也會憐愛地逗弄下當當,我也會說:“寶貝,叫婆婆!”,這個時候,我能不話多兩句嗎?難道我還要像少女時期柔柔弱弱叫聲:“嬢嬢!”然后一笑就完了。
至于那個醫(yī)生姐姐,那次在醫(yī)院,是唯一有印象的見面,小時候可能也見過,但完全忘記,外婆是住農(nóng)村,舅爺是住城里,他們都去世后,下面的兒女走動便沒了。我想再遇見她,除了去看病便只能是偶遇了,若再見,我還是會話多一句吧:“姐姐,你們工作好偉大哦,我當年也想過考醫(yī)學院,沒考上,你今天逛街嗎?”
小時候,媽媽總是說我:“要喊人!要喊人!”,復習一下魯迅的《故鄉(xiāng)》其中說水生的一段:
“他(閏土)回過頭去說,“水生,給老爺磕頭。”便拖出躲在背后的孩子來,這正是一個廿年前的閏土,只是黃瘦些,頸子上沒有銀圈罷了?!斑@是第五個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躲躲閃閃……”
母親和宏兒下樓來了,他們大約也聽到了聲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實在喜歡的不得了,知道老爺回來……”閏土說。
“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哥弟稱呼么?還是照舊:迅哥兒。”母親高興的說。
“阿呀,老太太真是……這成什么規(guī)矩。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閏土說著,又叫水生上來打拱,那孩子卻害羞,緊緊的只貼在他背后。
“他就是水生?第五個?都是生人,怕生也難怪的;還是宏兒和他去走走?!?/p>
語文書上學這篇課文時,當時的我心里會心一笑:”這不也是我見生人的場景嗎?原來我并不孤單,水生也這樣!“
時光荏苒,而今天三十歲的我,媽媽已不再我耳邊教導我:”要喊人“,轉而換來我女兒的一句:”你還不是話多,經(jīng)常遇見個人就說,說,說!“。
只是多說了一句話,便有可能多結交到一個談得來的朋友,即便不能成為朋友,也能給這平淡重復的生活帶來一絲溫暖。
話說,有一次我自己感冒了,去醫(yī)院看,醫(yī)生問我愿不愿意查下血,我說先不查,醫(yī)生給我開完藥,我起身道謝走了,剛走到門口,那個中年婦女醫(yī)生突然補了一句:“你這衣服挺好看的!”我嘻嘻哈哈笑了幾聲跟她揮手拜拜,病人本是難受的,慢性咽炎,咳得又難以入眠,吃藥又苦,可是因為她的那句話,我虛榮的心竟開出花了,這是我情人節(jié)自己給自己買的禮物,誰都沒主動說過好看,都是我厚臉皮去問:“親,這件衣服好不好看?”“好看!”
還有一次,帶當當一起在市區(qū)吃飯,吃完以后,小朋友學會了用老外慣用的夸張句表達:“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蛋糕!”“哦,那等會你去給做蛋糕的阿姨說一聲吧!”,小朋友真的跑去說了,阿姨也是一臉笑容可掬!我想她的心里也開了花吧。
帶著善意的心,只是多說一句話,打個招呼,問個好,點個贊,搭個訕,接個話,答個復,道個拜拜,然后或許能交個朋友,或許能贈人贈己怒放心花一朵,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