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雖然只上了半天班，也是五味雜陳。
不到六點起床，摸摸索索兩小時，還差點來遲到。決不是因拾掇自己的穿著打扮，相反那一頭略顯毛躁的頭發都未曾打理規整，這里一縷那里一縷的垂著，煩人地遮擋著我的視線。
清晨，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沒有白天的喧囂嘈雜，沒有夜晚的寂靜孤獨，那是黎明前的黑夜，即將迎來希望的曙光，難免總是讓人期待的。
所以，很多時候，一坐書桌前就忘記了時間，直到燈光和窗外的晨光柔和成一體，不再眩目；直到樓下的包子鋪里傳出的早餐味開始挑撥著味蕾，才果斷關掉電腦，開始毫無頭緒地穿梭在廚房與洗漱間之間。因此，無論多早起床，遲到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兒子，央求，哄騙，威脅，恐嚇……仍然慢慢悠悠，仿佛他就堅信：火，是燒不到我眉毛的！一邊是我的媽媽式念經，狼吞虎咽；一邊是他的無語點頭，悠閑自在。
突然，我的腦子里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要不要也學習某高校的做法——把餐桌旁的凳子全部撤掉！可兒子說：“通常情況下，我們在教室里站著會比坐著更不容易端正，更不容易遵守紀律，因為站著會有情緒。”
來不及深思他這句貌似有道理的話，背上包，走出門。才發現手機忘帶，回去取手機。下了樓，才記起u盤還插在電腦上，我的《開學第一課》呢！讓兒子回去拿吧，小腿兒跑得快一些，盡管意識到這對他有點不公平。好在這次他沒有反對我的無理要求，爽快地跑上樓去了。
沒有了吃飯時的磨磨蹭蹭，動作伶俐得像只小兔子，看著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頭發都豎起來了，我的焦作的心里竟布滿前所未有的感動，不是因為他的“樂于助人”，也不是因為我在這“危難之時受助于人”，而是自己清清楚楚嗅到了兒子成長的氣息，那一刻，我拋開了生活中所有的煙火，只是一個快樂的母親！
可是，跨進學校的大門，我還要忘記世界，忘記自己，和那一群頑皮的同學們演奏好開學進行曲。
領清潔工具，打掃衛生，是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時隔兩個月，教室、公區、整個學校的角角落落都需要再重新印上同學們的足跡。我們的新教室在四樓，比原來的教室大了許多，同學們終于不用再擠出擠進了，書包也有地方放了，抽屜自然是放不下的，但至少地面的寬敞會讓他們不再為放書包而發愁。多媒體也是全新的，使用起來應該得心應手。
簡單的發言，在稍微平息了他們因分別太久而滋生的興奮后，我迅速為這場大掃除分工布局，誓要把這方屬于我們的新空間清理得干干凈凈、徹徹底底。
掃帚、拖帕、抹布、雞毛撣子齊上陣。我帶著幾個個頭高，身材纖瘦的男生擦電風扇和彈天花板上的灰塵，其余同學在小組長的帶領下各行其事，一如往常，也有好幾個溜到角落里觀察“敵情”的。
故意忽略他們的若無其事，暫時縱容他們把蓄意的逃避進行到底吧！我不知道我的故意中是否包含著母愛的光輝？只是天氣實在太熱，此刻還必須關閉并未起到多大作用的電風扇，整間教室真像個悶爐，還要在里面勞動，放誰身上都不會是件快樂事。此情此景！逃避，也是一種本能。
要擦干凈這六把風扇是我們遇到的最大難題。首先，學生還不夠高，不太夠得著。我個子比他們都不及，寫板書仰頭會旋暈，更不說爬這么高。故只得安排幾個孩子去完成。先將板凳放在桌子上，一個同學先站上去，下面的同學負責搓抹布，遞抹布，我則雙手緊緊的握住凳腿，生怕它滑了下來，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這時，我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前胸后背，汗水匯成了小溪在流淌。再一看站在凳上的同學，滿臉浸出豆大的汗珠，打濕的衣服緊貼在背上。我不停地叮囑他們慢一點，因為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此時的站姿會很不舒服。
幾個同學互相商量交替著上去，一人擦完一把就下來休息，下面負責傳遞抹布的同學也配合得恰到好處。一把，兩把，三把……沒過多久，所有電風扇都被他們擦得白白凈凈。
我松了口氣，趕緊拿起雞毛彈子彈除天花板上的灰塵，這時，一個男孩走過來，大聲地說：“老師，我來！”他滿臉的笑容融化在顆顆珍珠般的汗水里，顯得格外可愛！
記憶中，每一次打掃衛生的時候，他都是那么活躍，無論多累，渾身上下都閃爍著快樂的因子，從不躲閃。有時候，我甚至不忍心再讓他多干活，覺得這和有的“小滑頭”比起來，他太善良，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孩子將來長大了，無論走到哪兒，應該都是最受歡迎的——吃虧是福！
就這樣，我和他輪流舉著長長的雞毛彈子在教室的角角落落里揮舞，濕了衣服和頭發，酸了手臂和脖子，留下了潔凈和溫馨。
由于打掃衛生耗去了大量時間，數學老師又講了一會兒新學期要求，我的《開學第一課》上到一半被迫中斷。放學后，拖著疲憊的身體帶回一大堆下午的任務，以至于到晚上都沒有出門，生生地考驗著我的胳膊、腿、腰。
忙到十點多，一邊擦臉，一邊看著A同學的閱讀作業，做得堪稱完美。書很新，字很漂亮，沒一個墨團，答案跟標準答案似的。按理我應該高興才對，但此時心里卻涌出幾份不安，經驗告訴我，像這種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只是明天面對她的時候，我該如何說起？
電話兀地響起，打斷了我的沉思。傳來熟悉的聲音，只是原本清脆的嗓音似乎變得沙啞，再仔細一聽——有抽泣的聲音。我錯愕！怎么了？“老師，我是來向你承認錯誤的，這件事就像石頭一樣壓在我的心里，我怎么也睡不著覺，所以我決定要告訴你，請你原諒我........”
一張因愧疚而淚流不止的小臉似乎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她，是我們的班長，組織力強，成績優異，是老師的得力干將，是許多家長都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無論參加什么活動，同學們總是不假思索地支持她......
她會犯這樣的錯誤？不信。
原來她在今天新發的語文書上寫名字時，不小心寫錯了字，遂用改正液進行了涂抹，可還是無法容忍新書的“不完美”，于是偷偷地調了包（因有幾個同學未按時到校，剩下幾套）。但其實我沒有發現，眼尖的同學們也沒有發現。我想，她不說，可能這件事會成為她一個人的秘密吧！因為我猜那位因未完成作業而“遲到”上學的孩子，在他拿到這本書時，關注課文內容的可能性要比關注目錄前的一個小白點的可能性大得多。
她越發哭得厲害了！我很心疼。我喝了一口水，清了清沙啞的嗓子，目的是讓聲音聽起來更柔和一些，“沒事，謝謝你對老師的信任，你的誠實讓我感動。但你要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都不喜歡有瑕疵的新書，其他同學得到心情會怎樣？……”
我知道，這只是她一時思想出了毛病，她那么懂事，根本無需給予太多的開導和安慰。對于自己的錯誤，她認識得很清楚，并已想好了補救措施，這樣的坦誠和勇氣難能可貴！如若再批評，更是多余。
掛上電話，她定如釋重負。我，乘著夜色孤獨地徘徊在黑色的鍵上，一些零碎的畫面搖晃在潮濕的眼眸里。開學第一天，慈愛和誠實彼此相遇。我想，一個走正直誠實生活道路的人，必定會有一個問心無愧的歸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