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不見了那個男孩，黎皓嘆了口氣，覺得剛剛自己那短短幾十分鐘比從前單挑三個甲方還累。
這小祖宗可終于請走了。
不過真是不可思議。換作是以前，不要說談得這么歡了，就是這種偶遇的橋段，黎皓都不會想的。
對于像小說一樣的橋段，黎皓向來沒有興趣。原因很簡單——
又假又不現實。
現在真的出現這種男帥女平的偶遇了，可對方卻是個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鬼。
還一肚子的情感經驗。
真年輕。
黎皓搖搖頭。
果然，幻想來源于生活，更遠超于生活。
夢幻般的偶遇什么的，永遠只存在于小說。現實中，成功的都是有心的人為。
“唐朝的海棠……這小子，有點意思。”
黎皓回響著剛才男孩子帥氣又清純的笑容，以及那滿滿自信的神情，不住的笑。
海棠在唐朝，那可是國色啊，他也太自信了，想當楊貴妃嗎。
行啊，也算是被人告白了吧，一路跟我到這里，也挺感動人的。
“黎皓，這才是第一天，就完成了三個愿望中的一個。好運氣啊。”
其實那個男孩子很符合黎皓第二個愿望的標準，只是，他擁有那樣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黎皓不忍心。
太小了。
手機響了。
看著來電顯示，黎皓算是懂了不能念叨人念叨的太狠，不然就會活見鬼。
是那小鬼打來的……瘋了嗎他。
黎皓想來想去，還是摁掉了。
過了一會兒，又響了。
黎皓再按掉。
再響。
再按。
不知疲倦似的，黎皓的耐心在反復中被磨得干干凈凈，長按鎖屏鍵，再往右一劃。
左不過關機。
把手機丟進包里，黎皓心情甚好的開始自己下午的旅程。
黎皓27了，準確是快27。短短的人生里去過很多地方。
學建筑的嘛，多游，多看，遠遠勝過一個人窩在方案圖紙前面絞盡腦汁，閉門造車。
所以從初二決定要成為建筑師開始，黎皓就開始了自己每年暑寒假的建筑旅行。
在成年以前，黎皓都是在國內旅游的，去感受桂林的山水，去考究蘇杭的園林。光是北京的故宮也是去了三次之多。
古建的每一片瓦，每一根棱，每一朵柱頭上的垂花，都令黎皓心醉。背著一本畫夾，一個小板凳，一把傘或者一頂太陽帽，夏天再備上一瓶水，冬天捂個暖寶寶，黎皓能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知倦怠地畫著。
這是一個不滿十八歲的孩子每年假期的樣子。
那些不停描繪著的歲月，也注定的描繪出了黎皓日后的飛揚。
翠冷多情的佛羅倫薩，風光無限的西海岸，廣闊神秘的巨石陣，綺麗迷人的凡爾賽宮。凡此種種，舉不勝舉。成年后的黎皓獨自去了很多很多的國家，感受到了許許多多陌生的風情與文化。
家里那一屋子墻面的速寫便是證明。
去過這么多地方，刨去祖國，這里是黎皓最喜歡的。她也說不出為什么這么喜歡，可能是因為從小看到大的動漫，也可能是這里各種好吃的美食。又或者，是這個城市自己的原因。
第一次來的時候，一開始還并沒有什么感覺，只是覺得這里是如此的先進，遍地的無損壞的自動販賣機，大街上一片紙屑都沒有。瞇起眼睛，對著陽光，都很難看到丁達爾現象。
好安靜。
是什么讓這個如此繁華的城市可以如此安靜。
五年前，尚在求學的黎皓二訪東京，站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十字路口，感慨萬千。
一條一條窄窄的支路，四通八達。高高低低各式各樣的小房子沿著小道整整齊齊的排著。
支路關聯著干路，干路又溝通著主干路。
交通課的老師說過，一個設計優秀的交通系統，是無需那么多條條框框去維持日常的通順的。一切都會自然而然的按著預想去實現。
黎皓算是見識到了。
“Mike，你知道為什么東京這里的房子都排在路邊啊。看起來會很吵。”
咔嚓咔嚓一連照了很多張，黎皓看著單反里擁擠卻不顯凌亂的街道，嘖嘖稱奇。
明明房子無論是設計還是擺放都是很隨意的樣子，可怎么就是這么舒心呢。
“這要是在中國，大家會打起來的。光是按喇叭，就會逼瘋這條街上的人們。”
“在日本，這是不會的。大家……都比較謙讓。”
那個時候，黎皓還是稱呼他為Mike的。
Mike Wayne。
“哈哈，是啊，謙讓是一方面啦，但是重點你知道嗎，我們那邊，遇到這種雙向二車道。絕對不會是這幅干凈的樣子。
黎皓飛快跑到Mike的前面，在路邊伸手比劃著。
“因為發展太快，車位又不夠，所以車子都自然而然停在了雙向車道的某一側，然后，就如同你想的那樣。”
聳聳肩，黎皓頗為無奈。
“就變成了一條道了。”
“我的老天，那樣的話不會很堵嗎？”
Mike十分驚訝，瞪圓了雙眼。
“是啊，所以說這是一個大問題，就比如……”
黎皓卡住了。
城中村，英語怎么說來著？之前申請才背過的。
Mike眨眨眼，看著黎皓。
因為黎皓日語只能用于日常對話，比如買東西啦問路啦什么的，并不能夠進行那種有主題的的交流，所以這一年通過網絡他們一直是用英語交流的。
“village in the city！”
黎皓一拍腦門。
Mike亮晶晶的眸子里帶上不解。
“我不明白……黎，你想表達什么？城市里的小村莊？”
“就是城市里的小村莊，我跟你說，這種居住結構，跟中國的城中村的本質結構很像。”
所以城中村到底是什么鬼……
看到 Mike漂亮的眼睛里彌漫著疑惑，黎皓趕忙解釋。
“那個，城中村就是由于各種產權糾紛，導致的一片既不像城市也不像農村的地方。”
“產權糾紛？聽起來好像很復雜。”
“對的啊。”
黎皓覺得跟來自幾乎等同于所有權使用權一體化國家的Mike討論目前中國的城市問題有些太艱難了。
自己的英語也不過是剛考完G三個月的水平。
“哈哈，就是大概是那么回事啦……就是房屋很密集的意思。
黎皓趕緊跳過這段尷尬。
“雖然房子很密集，路也很窄，但卻一點都不會擁堵，說明了這里的停車問題處理得相當好。”
雙手合十，黎皓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Mike，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讓你帶我參觀一下東京的城市block，最好能經過各種先進的立體停車區和巨大的十字路口。萬分感謝！”
“撲哧。”
看著黎皓萌萌的樣子，Mike笑了。
“沒問題，黎，這真的是太容易了。沒有比這很簡單的事情。這里遍地都是。”
各種停車技術，以及逃生配套，在日本已經十分常見，幾乎隨便一指都能夠激起黎皓的興趣。
一路上，黎皓不停地在本子上畫著，十分認真的聽著Mike的講解。
“所以，一般像是要解決停車問題，就會有這樣一棟樓，然后門口有一個停車區。然后開到電梯里，選擇好就可以了。”
凝視著眼前的建筑物，黎皓要不是認識那幾個假名，才不會相信這是一個立體停車場。
因為它太小太自然了，和國內巨大的建筑物一相比簡直是，太嬌小可愛了。
不過仔細一看，的確是一個窗戶都沒有。
“Mike，路邊有些沒有窗戶或是窗戶很小很少的房子……都是這樣的parking build嗎？”
“一般來說都是的。”
“原來如此。”
黎皓趕快記下來。
如果不是跟黎皓一起走了這一天，Mike也不會覺得這有多么了不起。
每天都在接觸，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般人來旅游，也不會是這樣。頂多就是聽著，恍然大悟，然后就丟在記憶的深處了。
可是黎皓不是這樣。
目光停留在女孩低垂的臉龐上，隱約可見女孩不停抖動的睫毛。握著鉛筆的手指關節青白帶著一圈兒紅。
Mike揣在口袋里溫暖的雙手握了握。
一定很冷。
她是真的很用心的在游學。
“黎。”
“嗯？等等哦Mike，等我寫完。”
黎皓加快筆速。
“你之前說的申請……怎么樣了。”
筆尖停頓，黎皓哈出一口白氣。
“我報了美國和香港的幾所學校，香港的已經收到offer了，美國的……有一所在圣誕節前已經收到了。”
“真的嗎？恭喜你。”
圣誕前，意味著是top choice。
Mike很為黎皓高興。
“嗯，謝謝你。不過我跟我爸媽討論過后……可能不會去那所學校。所以，如果之后其他學校不出來，我可能就要去香港念啦。”
黎皓吐吐舌頭。
“不會的，我覺得不錄取你的學校，受損失的是他們。”
Mike依舊保持著微笑。
“你這樣的熱愛你的事業……你會成為一個很棒的建筑師。”
黎皓被這一記直球撞得不知所措。她很少聽到除了父母親人以外的人這樣說，國人畢竟含蓄，不及外國人直接。
“啊……謝謝你，Mike。”
“如果我以后涉足地產，我一定會挖你過來我的公司。”
“那你可能會失望哦。”
黎皓搖搖腦袋。
“我可是很自由的一個人，才不會去地產公司呢。”
“是嗎。”
沒想到這家伙還真的進了這個坑。當時，怎么看都是一句玩笑吧。
安靜的街道，黎皓緩步前行。
過往的歲月如同頭頂的寒松，層層疊疊，遮擋住了光。
逐漸占領了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