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快起來。”

人來人往的表參道，黎皓背對著人流，伸手拉住了一個抱著小孩的年輕母親。

“啊，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萬分感謝。”

年輕的母親身材嬌小，因為腳下過于纖細的鞋跟，以及兩手上的包裹外加胸前的孩子，她不小心崴到了腳，慣性向前栽倒。

在滾滾人流中，一旦栽倒，便如同高速路里的路障，嬌小的她極容易被忽視。

所有人都繞開了她，可是黎皓不忍心。

“東西好多啊，我幫你提，你要去哪里？”

“啊，不用不用太麻煩了。”

“沒事。不遠吧？”

“不……”

女人拗不過黎皓，點了點頭。

“就到前面那座大樓里就好。真的是，太麻煩你了。”

黎皓微笑著把女子手里的東西接過來，看的一旁的Mike一愣一愣的。

“いこ”

輕松的兩字，不知是在對誰說。

路不是很遠，時間來得及。

黎皓盡可能加快速度。

“M……Mike，現在幾點了啊？幫我看下手機？謝謝。”

人流冗雜，此時正值晚高峰，熱鬧的大街全是人。聽不見對方說話，黎皓扭不過頭，只好一直隨著大流向前走。

“你還在嗎？”

“Mike？”

可能走散了吧。

黎皓這么想著，手突然輕松了。

“六點十三，離你的飛機，還有三個半小時不到。”

“你真是瘋了，從這里到新宿坐大巴去narita……你會趕不上飛機。”

黎皓看著空空的手，笑了。

“我還以為你走散了。”

深吸一口氣，再用力呼出，黎皓咬牙。

“趕不上就趕不上，已經決定了要幫她的。”

“大不了，在機場睡一晚，我的獎學金，還是足夠我再買一張機票的。”

Mike的眼睛里滿滿的訝異。

為了一個陌生人，值得嗎。

抓了抓空蕩蕩的手，黎皓皺眉。

“把東西給我吧，突然輕了我怪不習慣的。還挺沉的。”

“提東西是男士的職責，lady 。”

Mike長眉一挑。

“撲哧。”

黎皓被逗笑了。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有趣的是你吧。

這句話，Mike沒能說出口。

“真的太感謝您了，萬分感謝。”

目送她進了大樓，黎皓這才轉身，著急的準備沖向馬路對面的地鐵口，被男孩一把拽住。

“我送你去機場吧。我有車。”

“不用啦！那么麻煩你！”

黎皓差點被嚇死。

他們還完全是陌生人好吧，上陌生人的車不是死就是死啊。

再怎么說也太奇怪了。

“沒關系啊，你不是也冒著'趕不上飛機'的風險幫了一個陌生人嗎，那我就也做一回好人，做一回你的escort。”

自說自話，Mike拉著黎皓，準確的說是拖著黎皓站到了十字路口。

在等紅燈的時候，男孩一直在計算著。

“先去locker那里取你的行李，然后我們再去取我的車子……還是說你去取行李我去取車這樣會更快呢？”

發覺到黎皓的僵硬，Mike一開始不解，想了想，了然的笑了。

“你很緊張？你是不是擔心我會……拜托，你不是我的菜啦，不用擔心，我可是有親親女朋友的，安心啦。”

“反正我們都已經互留了聯系方式。也不算是陌生人了。不是嗎？”

“monamie。”

monamie個鬼啊。

受不了男孩輕佻的尾音，黎皓一頭黑線。

Mike笑了，明晃晃的笑容，晃得黎皓快睜不開眼。

綠燈亮了。

Mike拉著黎皓的左手臂，向前走，步伐很大，就算是黎皓都很難跟得上。

男孩得的聲音，混著風聲，吹進黎皓的耳朵。

“真是，你好可愛，Lee，中國的女孩兒都像你一樣可愛嗎。”

寒冷的空氣，冰冰涼，就像現在一樣。人來人往的斑馬線上，前方扯著自己的男孩，一頭黑色的卷發隨著風揚起，斜斜看著自己的眼睛，十分漂亮的那點綠藍閃耀著。

仿佛一切都緩慢了下來。

順著風，撲面而來的每個字，落在黎皓的耳朵里，都是那么好聽。

你好可愛。

冰封已久的心，猛地豁了個口子。

心跳如同巖漿般火熱，情感突破裂口，噴涌而出。

睜開眼，黎皓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竟真的睡著了。

望著漆黑的夜幕，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但卻不太記得內容了。黎皓只覺得頭疼的要死，有種宿醉的感覺。

“嘶——”

渾身關節都凍僵了，稍微動下胳膊都疼。黎皓看看懷里的包，好容易費勁兒挪動左手，慢慢拉開拉鏈。

手機和錢包都還在。

總算是可以動了，黎皓站起來，松松筋骨。

摸出手機，按了半天，黎皓才想起來自己關機了。

為什么來著？

頭快要炸了，眼睛也酸的不行，黎皓搖搖頭。

到底是老了，通宵就算精神堅持得住，身體也吃不消了。

19:04。

看著好不容易開機的屏幕，黎皓懵了。

雖然看著夜色估計也不早了，但也沒想過這么晚……

黎皓反應了好大一會兒，才消化了自己睡了這么久的事實。

好多messages。

一打開，發現有一封來自Max，剩下的12封，全部來自那個叫唐棠的小鬼。

首先點開Max的，黎皓大致瀏覽了一下。

原來是約自己吃晚飯，問什么今晚什么時候有空。

黎皓回復了個“現在就OK”，然后發了個定位。

之后點開那個小鬼的。

12:10 pm

———為什么不接電話啊。

12:15 pm

———快點接電話！

12:18 pm

———關機？你居然關機……

12:30 pm

———等下你最好說是沒電了。不然……

13:02 pm

———喂！立刻給我開機聽見沒有？

噗。

還真是個小鬼。

黎皓一邊笑，一邊往下翻。

13:32 pm

———黎皓，我為了你可是下了血本了，你可要好好做好準備哦。

13:33 pm

———你可不準跑，老剩女。

這個該死的小鬼。

恨得牙癢癢，黎皓捏著手機的手關節咯吱作響。

血本？

什么叫血本……

黎皓繼續向下翻。

14:30 pm

———為什么還不接電話。

14:42 pm

———你沒事吧……

15:08 pm

———快點接快點接開機開機開機開機開機……

一滿屏的“開機”，黎皓忍俊不禁。

真可愛啊。

在擔心自己。

抽抽鼻子，黎皓一邊感動，一邊笑著看。

直到看到最下面兩條，黎皓的笑容凝固。

17:02 pm

———黎皓，我要追你。

———周六，相同的地點，相同的時間，我等你。

我要追你。

這是黎皓活了快二十七年，第一次收到的話。

驚喜，感動，哭笑不得，覺得可愛……眾多感情，混合著一種淡淡的痛，從心口，緩緩蔓延。

這是多少年，黎皓想卻又不敢想的話。

一朝實現了。

黎皓想來想去，還是回復了一條，接著，把那個號碼設為拒接，然后，刪除聯系人。

接著，一條一條的刪著短信，黎皓看著，男孩青春的臉龐在眼前浮現。

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人。

末了，剩下一條。拇指輕輕劃在那四個字上，黎皓摸索著，有點不忍心。

算了，留個紀念吧。

就在黎皓剛決定留下這條信息，一個電話打進來，嚇得黎皓差點把手機丟到地上。

“終于舍得開機了。”

正在開車的Max，耳朵上掛著藍牙，向左打了轉向。

“你怎么會在那里啊。上野公園……離銀座還是蠻遠的吧。”

“說來話長。”

黎皓又坐回了木椅子上。空氣已經很涼了，黎皓搓搓肩膀。

“先來接我吧，我就在公園門口附近，你到了call我。”

“好。”

掛了電話，黎皓縮在椅子上，手腳冰涼。

好冷。

好困。

把手機塞回包包里，黎皓頭歪著，沒過一會兒，又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