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回憶

? ? ? ? 晚上八點,我正為自己能在小區找到停車位而慶幸。剛從寫字班下課的兒子早已迫不及待地鉆下車,借著路燈昏黃的光,貓著腰找尋小區綠化帶里“唧唧”“唧唧”叫著的小昆蟲。

? ? ? ? 我也急急地提了他的書包跟下車,心想著喚他早點上樓洗澡,不要浪費時間。小家伙卻回頭問道:“媽媽,這里的草叢會有螢火蟲嗎?我都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螢火蟲……”語氣中滿是渴盼和遺憾。

? ? ? ? 哦,親愛的小孩!我也好想立刻幫你找來螢火蟲,指給你看,可是在這城市的住宅區,有怎么會有螢火蟲呢?媽媽記憶中的螢火蟲瑩瑩地閃爍在家鄉竹林下的小溪旁。

? ? ? 我似乎聞到稻秸燃燒的煙草味,童年的畫卷在腦海里輕悄悄地展開來。 這樣的夏夜,我不能坐在開著空調的汽車里,當然也不用背著書包去上興趣班。

? ? ? ? 夕陽西沉,暑熱漸漸退去,小山村家家戶戶的煙囪都飄出裊裊的炊煙。母雞“咯——咯咯——”拉長聲音叫著,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草窩;鴨子在竹竿驅拂下依依不舍地告別小溪爬上石階,搖搖擺擺地踏上歸程;山羊尖尖的胡子粘著草皮子,瞇縫著眼,邁著優雅的步子,兩兩三三地走向羊圈。

? ? ? ? 大人們忙著做飯的時候,家里的小孩負責擺桌子。先拎一桶清涼的井水把院子里的水門汀地面潑濕降溫,等地面半干就與兄弟姐妹合作著搬出圓桌,分碗筷,然后把做好的飯菜一碗一碗端出來。暮色微起,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慢慢享用晚飯。吃飯的過程總能引來幾撥鄰居的圍觀,有的吃完了,摸著圓滾滾的肚皮來談天或者拿自家的好菜來共同分享;有的還沒吃,先來瞧瞧你家吃的啥;也有端著飯碗來的,估摸著是家里菜做得少,來鄰居家蹭點好吃的。所以飯桌上總是招呼聲不斷,談笑聲不斷,裝菜的碗盤一會兒多一個,一會兒又少一個。

? ? ? ? 晚飯后,撤了圓桌,搬出躺椅,開始乘涼。一把白藤椅能擠下我們姐妹三個,一躺下就看見灰藍的天空和滿天的繁星。我們的媽媽會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唱著“天上星,亮晶晶”,我們找著書上學過的銀河和星座,隔壁爺爺總講著傻子女婿和丈母娘的故事。

? ? ? ? 不管有沒有風,乘涼的人手里總捏著一柄蒲扇,臉上笑著,嘴里說著,手總不能空著呀!蒲扇曳曳,多么充實愜意,何況,還有蚊子需要趕呢!竹林旁的院子蚊子總是不少的,因為這樣,奶奶有時會拿出曬得半干的艾草桿子,綁成一小捆,到灶下煨一會兒,拿出來的時候白煙源源不斷地冒著,這便是天然的蚊香。半干的艾草,又被捆起來,是燒不出火焰的,只會冒煙,在每人的腳邊放一捆,蚊子就不敢靠近,還有濃濃的艾草香味。現在想來,我奶奶應該是極聰慧的,能有這么好的驅蚊辦法。但小孩子總是不安分的,拿著這冒煙的艾草棒子揮舞打鬧,在空中畫圈圈,比誰的煙圈更好看。這樣一來,艾草棍子有了充足的氧氣就常常會冒出火來。小火苗我們是不怕的,興奮地叫著喊著,只有火苗躥高了不小心燒著額前一小撮劉海,聞到焦臭的味道,才觸電似地扔掉手中的火把。奶奶總會說“下次不給你們點了,頭毛都要燒光的!”沒過幾天,她又給我們點了,哈哈,奶奶也許記性不好吧!

? ? ? ? 小孩子玩累了,大人們也聊得口干了,會有一個嘴饞的孩子從水井里拉起一個裝著西瓜或者菜瓜的籃子。我們手摸著涼絲絲的瓜皮,口水咽個不停,然后圍著奶奶眼巴巴地看著她切瓜,心里默默地打著主意,該從哪塊最肥厚的開始下手。為了能多吃一塊瓜,我們練就了吃西瓜不吐西瓜籽的本領。等我們風卷殘云后,奶奶還在吃著無人問津的皮多瓤少的邊角小瓜塊。吃剩的瓜皮我們會放幾塊在墻角,第二天就會有幾只金甲蟲爬在上面。這種蟲子圓圓扁扁的,棕褐色的外殼油光發亮,還點綴有金色的花紋。它們爬起來不快,也不咬人,有點萌蠢的意思,不會讓人看了心里發毛。我們常常抓了它們,放在紙折的小盒子里玩。

? ? ? ? 吃完西瓜,我們喜歡坐在門前的矮墻上吹涼風。遠遠望見小溪邊的草叢里有米粒似的黃綠色小光點在墨黑的竹影下閃動,我們又坐不住了,拿著透明的玻璃瓶或者尼龍袋,去抓螢火蟲。

? ? ? ? 螢火蟲是挺嬌弱的一種昆蟲,直接用手去捏,恐怕它是要一命嗚呼的。奶奶是念佛的人,常常告誡我們殺生是一種罪過,所以我們對這些小生靈也異常溫柔。看準了螢火蟲所在的位置就迅速用窩成半圓的兩只手掌去覆,然后慢慢地攤開雙手。有的時候什么也沒有,但如果能看到一只尾部發光的小蟲在手心緩緩爬動,我們都會驚喜地歡呼不已。雖然抓到的次數不少,但每一次的感覺都很奇妙。剛剛還在飛舞的美麗光點,此刻竟然安靜地停在我的手心,手一直保持那個姿勢不敢動,仿佛那是一個什么寶貝。欣賞一會兒后才輕輕地把它裝進袋子里。為了不把它們悶死,袋子要戳出一些小洞,怕它們餓,我們還會摘一些草葉子放在袋子里。晚上睡覺時把裝螢火蟲的袋子綁在帳鉤上,這綠瑩瑩的光伴著我們進入夢鄉……

? ? ? ? 到了白天螢火蟲不再發亮,頂著兩根觸角,瓜子粒似的身子,細長的腿,晦澀土黃的外殼,不像金甲蟲那般光澤鮮亮。夜晚美麗而靈動的公主在白天變成了普通得有點丑陋的灰姑娘。把它們放回草叢的時候,我總是有些憂傷,螢火蟲為何不能有小蝴蝶那樣的美好外表呢?

? ? ? ? (親愛的孩子,媽媽沒有勇氣放任你在小村子里無拘無束地度過童年。媽媽文章里的那個小村子現在也早已不見了螢火蟲的蹤影。小時候那些美好的事物隨著時光的流淌漸漸逝去,媽媽能做是盡量把那些記憶還原,一點一點地描述出來。因為在我的心中,童年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更是一片心靈的凈土,我想將這份寶貴與寧靜分享給你,希望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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