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緣

文/阿鹿

（1）

這長在寺廟旁的一棵桃樹，整日被香火洗禮，久而久之也就有了那么一點靈性，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

桃樹發現自己成精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畢竟自己站在這兒太久啦，感覺腿都站麻了。

桃樹精看中了自己身上一個即將成熟的桃子，心里盤算著附身過去等它成熟掉落后自己再溜之大吉。

計劃是個挺完美的計劃，就是桃樹精低估了自己的高度，附身過去日思夜想等著這桃子成熟，終于到了這天桃子掉下去卻把自己摔暈了。

（2）

再醒來的時候桃樹精以為自己直接摔回了老家，睜開眼滿目的桃花，桃紅柳綠煞是好看。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來這么好看的地方是在哪。除了花好看腳下也是云霧縹緲如臨仙境。

正納悶著桃樹精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左思右想先躲為上。剛把自己藏在個桃子里，就聽見好聽的女聲傳來

“蟠桃大會要舉辦了，最近你們一定要多加留意這些桃子。”

桃樹精猶如五雷轟頂，自己這怕不是穿越了。但成精了都想上天，我倒省事，一閉眼一睜眼就在天上了。這樣一想，桃樹精立時寬慰了不少。

（3）

百無聊賴的在這蟠桃園呆了許久，桃樹精開始懷念寺廟旁的日子。雖說站著不能動但好歹腳底下有個說書的成天講故事自己也不會無聊，想溜。

剛動了這出走的念頭蟠桃園就迎來了不速之客，一只猴子。

這猴子進了這蟠桃園就開始狼吞虎咽的吃，一點形象都不要。

“好歹也是齊天大圣孫悟空，吃東西給自己留點形象啊。”桃樹精這樣想著隨即就把話說了出來。

話音未落就感覺頭頂一陣風，下意識的閉眼再睜開，那猴子已到了近前，再抬頭一看，自己的頭頂不是金箍棒又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誰？”那猴子終于張嘴說話了。

“我啊，司命之人，我不僅知道你是孫悟空我還得知你的未來。”桃樹精心說你在世人的心中囂張了這么多年，今日我也在你面前囂張一次。

孫悟空的表情告訴了桃樹精一切，那臉上清清楚楚的寫了四個大字“我不相信。”

“孫悟空，神石所生，無父無母，后拜師菩提祖師處得名孫悟空，我沒記錯的話，你師父是不是曾在你的后腦勺敲了三下？”多虧樹底下那說書的起碼將西游記說了上百遍，我才能記得這么清楚。這次如果有幸可以回去，我再也不嫌他嘮叨了。

“你說你得知我的未來，可否告知一二？”孫悟空顯然是信了桃樹精的邪，開始向她請教起自己的未來。

“我啊，喜歡吃酒，喜歡在有山有水風景秀美的地方吃酒。”

一個連敲他后腦勺三下都能明白何意的孫悟空又怎會不懂面前這桃樹精的意圖？旋即摘了個桃子對桃樹精說“鉆進來吧，我帶你去花果山。”

桃樹精嘻嘻一笑，就鉆進了桃子里，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

（4）

“這就是花果山？”桃樹精沒有預想中的驚喜，反而有點失望。這和說書人說的不一樣啊也，不應該是個極美的地方嗎？

孫悟空看出來桃樹精心中的疑慮，并未回答。兀自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抖了抖身后的披風才對桃樹精說道“花果山在這瀑布泉后，你鉆進我這披風下面，我帶你進去。”

桃樹精聞言這才知道還未到花果山，只得老老實實鉆進這披風下，緊緊抓著孫悟空。

“抓穩了，別淋濕自己。”孫悟空話音剛落，桃樹精耳邊就聽到呼嘯的風聲和隆隆的水聲，眼前的黑暗令桃樹精不安，只得緊閉著眼祈禱這一刻趕快過去。

再腳踏實地踩在土地上的時候，桃樹精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說書人說的是真的，花果山極美也是真的。

桃樹精一邊悠哉的坐在花果山中喝著酒，一邊感慨這猴子的生活果真如書中描寫的那樣好。羨慕，不想走。

坐在旁邊的孫悟空已經瞥了她好幾眼了，終于按耐不住出聲問道

“花果山也帶你去了，酒也請你喝了，該和我說說我的未來了？”

“不急不急，未來會和你講的，我連姻緣都給你說好不好？”說完這句話桃樹精瞄了眼孫悟空，意外的發現一張猴臉變得有些紅，合著齊天大圣也知道害羞。

桃樹精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的繼續說“司命之人擅長幫他人趨吉避兇，我就先幫你避兇好了，這蟠桃園的桃子你是萬萬不可以再吃了，再想吃都不行。”

“為啥？”孫悟空反問。

“天機不可泄露。”桃樹精喝了一口酒，愜意的瞇了下眼睛過了半晌才又說道“對了，你可有中意的神仙？”

“紫霞。”孫悟空突然目光定定地看向她，看向那個像他許諾會告知姻緣的桃樹精，像看見了自己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果然，如說書人所說也如桃樹精所料。

“那你記好，你去尋一寶物叫做紫金鈴鐺，尋來后親手贈予紫霞，她會喜歡的。”

（5）

說書人說的果真不假，桃樹精正躺在蟠桃園的桃樹上聽孫悟空在一旁興致勃勃的給她講送禮經過。

“我當時找到紫霞仙子，把你告訴我的紫金鈴鐺贈予她，她拿起帶在手上輕輕晃動了兩下，那聲音清脆動人，當真是極配她的。”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有空多陪她看看晚霞吧，不要惹是生非。”桃樹精打了個哈欠敷衍的應付了一句翻身睡覺了。

桃樹精隨口一說，孫悟空卻放在了心上。打那以后，看晚霞絕佳的位置永遠都有這倆人的身影。

心情好的時候桃樹精也會拿著酒偷摸溜出去站在這倆人的身后看看天邊的晚霞也看看這倆人的背影。一邊看一邊感慨，齊天大圣身材是不錯，要不怎么是那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呢？

虧得當初聽說書人吹的那么神，認識了之后，嘁，簡直就是個毛頭小子。

桃樹精為孫悟空策劃了一次又一次完美的約會，送了一件又一件紫霞心愛的禮物。從白衣到驢子，件件都正中紫霞的心。

她眼看著那個曾經上天入地神通廣大的孫悟空為了紫霞變得溫柔變得愛笑。真好，算是了了后世對他倆沒在一起的遺憾吧。桃樹精不止一次這樣想。

（6）

“我想娶她。”孫悟空在數月后的某一天這樣對桃樹精說。

桃樹精當時正忙著啟封自己釀的桃花酒，蓋子剛一掀開清香撲鼻，就聽見了孫悟空說的那句話。那一瞬間桃樹精有些微的恍神，一定是酒香太醉人的緣故。

“你說什么？”桃樹精反問道。

“桃子，我想娶她。”孫悟空第一次如此親昵的稱呼桃樹精，為的是拜托桃樹精幫他倆策劃一場完美的喜宴。

“好啊，你去問問她想要什么？”桃樹精邊手忙腳亂的蓋上蓋子，邊漫不經心的回應孫悟空。

哪還需要他去問，金甲圣衣、七彩祥云，這些桃樹精她早已爛熟于心。

為的是拖延時間吧，畢竟做金甲圣衣需要點時間，桃花酒釀好還需要時日。真不讓妖精省心，凈出些幺蛾子。

桃樹精去西邊極寒之地找到了最堅韌的材料，又去第一縷陽光照射到的地方找到了最為柔軟的絲線。開始一針一線的為孫悟空縫制起這件金甲圣衣。

每縫一線就要念叨一句百年好合，每落一針就要說上一嘴永結同心，就這樣一針一線一言一語做完了這件金甲圣衣，當的是金光燦爛獨一無二。

并拜托龍王一定要挑一個良辰吉日下一場大雨，這樣孫悟空踩著云彩迎娶紫霞仙子的時候，云彩在彩虹的映照下就是七彩的了。桃樹精心說我就幫你們到這里了。

（7）

這一天還是來了，不是喜宴而是大鬧天宮，原因是私自成親。桃樹精千算萬算，沒算到大鬧天宮竟會是這樣的由頭引起的。她躲在一旁看獨自一人對峙著滿天神佛的孫悟空。他的身上還穿著桃樹精給他做的金甲圣衣，人群之中光彩奪目熠熠生輝。那瞬間她恍然覺得那個不可一世的齊天大圣又回來了，只不過之前的故事中為的是他自己，而這一次，為的是情愛。

孫悟空讓他們交出紫霞，從此與天庭互不相干再不回來。等來的卻是一聲令下以一敵萬。想來他們企圖制住孫悟空的理由并不重要，逆天而為也好擅自成親也罷，最終都是一樣的結局。

只不過這讓桃樹精突然覺得有些無趣，努力了這么久到頭來還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當初莫不如同他去花果山后再不回來，遠離這是非之地。

胡思亂想之際，桃樹精看見有人企圖偷襲孫悟空的后背，而那猴子仍毫無察覺。來不及多想就沖了過去替那猴子擋下了致命一擊。等到聽見有重物墜地的聲音時孫悟空才察覺到發生了什么。

這致命一擊等桃樹精挨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是真疼，連孫悟空試圖抱起她這輕微的動作都讓桃樹精難以忍受。心知自己扛不住多久，只輕輕在孫悟空耳邊說了句話就徹底昏死過去。

（8）

腳底下那個說書的是真吵，一刻不得消停。打回來之后他就蹲我那天天說，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的故事可說，說來說去也不說最想聽的那個故事。

這天桃樹精又被說話聲吵醒，只這次她沒在抱怨而是靜靜地聽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那人偷襲正要得手。斜刺里卻沖出個桃樹精為齊天大圣擋下了致命一擊，桃樹精眼見自己是活不成了。附在大圣耳邊說了句話就香消玉殞了。后天庭念及桃樹精，特赦孫悟空與紫霞成親，但永不得再踏進天庭半步。直至今日，二人的愛情故事仍被傳為佳話。當真是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群就傳來陣陣叫好聲。看來今日的故事是結束了，只是人群中冷不丁有人問了一嘴“那桃樹精到底在孫悟空耳邊說了什么？”

說書人聽見有人問這個問題，遲疑了片刻。半晌才回道“書中沒寫我怎么知道？大抵就是讓他好好活下去娶紫霞之類的話！還能說什么？”

圍觀的人群顯然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各自散去了。

桃樹精心想這故事的結局我最終還得從他人口中得知，說書人說的全都對，但惟有一點他說錯了。

那日我附在孫悟空的耳邊，與他僅隔著我親手做的那件金甲圣衣，身后是萬千天兵天將。我在這最后關頭念了那句自己唯一知道的詩給他。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