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36]驚喜
王丹產后身體虛弱,下體嚴重撕裂,疼痛讓她昏睡了一天一夜。孩子因為羊水渾濁,肺部輕微感染,被放進了保溫箱。
王丹在第二日下午方才清醒。
“孩子呢?”王丹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孩子的蹤跡,著急地快流下淚來。方志鴻因為身體困乏趴在床邊睡著了。
“啊,你醒了啊,怎么樣?渴不渴?餓不餓?”方志鴻睜著惺忪的睡眼,問王丹。
“孩子呢?我的孩子?”王丹激動地想要坐起來。
“別激動,孩子沒事,好好的,在保溫箱。”
王丹這才慢慢放下心。
“他怎么了?”
“沒事,就是羊水渾濁,輕微感染。你怎么樣,沒有啥不舒服?”
“我沒事,只要寶寶沒事,我就沒事!”方志鴻看著王丹慢慢躺下去,眼角的熱淚滾滾而下。
他看著王丹心里越發難過了,羊水渾濁已經嚴重污染了她的宮腔,她身體的承受能力,因為母愛而變得強大。再深沉的疼痛她都能夠忍受,只要她的兒子健康就好。
經歷過生死之后,方志鴻對王丹的感情更深刻了,他想要全心全意去照顧為他生兒育女、給他家庭溫暖的妻子。他要王丹的身體恢復到和從前一樣好。
他日日為王丹買來新鮮的鯽魚,然后拿到外邊的食堂,請專門的做魚師傅,熬最有營養的魚湯。他還因此和西湖漁府的老板成為好朋友。
西湖漁府是一家魚館,老板是個退伍軍人,姓周,名太湖,一個堂堂的七尺男兒。他部隊退役后去杭州學廚藝,學成歸來后,在醫院后門開了家餐廳,生意很好。
方志鴻起初買來鯽魚,央求服務員,愿意出雙倍的加工費,只要后廚最好的師傅做碗魚湯。服務員覺得他是個怪人,不與理睬。坐在桌角后品茶的周太湖,聽到后對方志鴻這個人有些好奇。
“師傅,這魚湯做給誰喝?”周太湖不緊不慢地說。
方志鴻尋著聲音看到坐在綠籮后品茶穿著精干又整潔的男子。
“給我妻子。她剛為我冒死生下兒子,她身體很虛弱,她需要補身體。”
“感情很好嘛!”周太湖心里已經開始對方志鴻動容。
“她是這個世界上真心對我好的女人。現在她宮腔嚴重感染,大出血又耗費了很多元氣,不補補我害怕她身體吃不消。你是老板嗎?你幫幫我,我還要回去照顧她,她一會看不見我該著急了,孩子還在保溫箱,她身邊沒人,她不踏實的。老板,你幫幫我?幫幫我!”
周太湖對眼前這個殘疾的男人肅然起敬,他五官很立體,只是頭發很亂,臉色很差,衣服也很臟,粘著塵土,腿還瘸著。可就是這樣一個外表的人,依舊有些讓周太湖敬重的高貴品質。一個男人懂得感恩,會體貼妻子,懂照顧人,在生命里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這個男人愿意買上好的鯽魚,又愿意出雙倍的加工費,他勢必有很好的工作。那么在生活里,他豈不是一個贏家?周太湖愿意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你在哪個病房?我是老板,也是廚師,我親自做好,專門送上來。”
“您是老板啊,太好了!您太有善心了,多謝,多謝!”
“魚給我,你把地址留下,回去吧。”
“這怎么好意思,您真是個好人,好人!”
方志鴻拿起桌上的點餐單,寫下:住院部四樓402,10床,王丹。
“王丹是我的妻子,我是方志鴻。”
“我是周太湖。”
兩人因此結緣。因為困境中溫暖的一雙手,因為一碗鮮而濃的鯽魚湯,因為一餐有滋味的飯食,因為一種情趣相投的相見恨晚。
此后幾天里,周太湖都對方志鴻一家百般照顧。
“這里應該有片桃園,我們義結金蘭。”方志鴻對周太湖感激涕零。
“哈哈,老弟,明日弟媳就該康復出院了,兄弟應該高興,我們來日方長。”
“要是沒有哥哥親手熬的月子滋補湯,王丹也不可能恢復的這么快,奶水也不會這么多。”
“舉手之勞,我也就這點能耐了!”
“回去之后常聯系啊,有時間來我們鎮上玩,我帶你去官橋溝。”
“好!”
方志鴻辭別周太湖后,已是夜半。王丹和孩子已經在同病房一個孩子的哭泣聲中睡著了。當了父母之后,才知道累到一定程度,再嘈雜的環境里都可以睡的著。方志鴻走進病房,為兒子掖了掖被角。
孩子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只是額頭留下了紅紅的像拖著長鼻子的大象胎記。
孩子的名字還沒有取,他應該有個紀念意義的名字。而不該是為了應付護士隨意取得方寶寶。他生于千禧之年,是時代的禮物,他是丈母娘和王丹的心血,是期望的種子,他是生與死的掙扎與較量,是尊貴的生命。所以他應該有如帝王般尊貴的名字。
千禧,也可以是千璽。“璽”字是帝王的印章,僅此一枚的尊貴和不凡。方千璽也是僅此一個,集萬般尊寵于一身。
出院的那天,鄭碎嘴早早叫好了車,停在醫院門口等候。方志勇夫婦也來了,幫忙抱孩子,拿東西。嘉和已經和大嫂相處的很和諧,拽著大嫂的衣服,傻傻的看著襁褓中的弟弟。
美娜知道母親如愿生了男嬰,她沒有前來看望。她害怕看到那么和諧的一幕里沒有自己的容身處,她討厭這種被人無視的感覺。
王丹把自己包成了粽子,只留兩只黑黑的大眼睛看要走的路。
“穿的暖暖的,不要留下月子病。”
“就剩兩個眼睛了,你兄弟這次算走心了。”
“看你說的,啥叫這次!還有十五天就出月子了,你可別害我,再多伺候你十天半個月的。”
“看尾巴露出來了!還是為了不麻煩自己。”
“我兄弟也就那樣說,他啊其實心里甜著呢!”
王丹包在頭巾又戴著口罩的臉,肆意的浮動著,沒有人看到她的嘴咧得有多大,笑容有多夸張。這一刻她只想放肆大膽地笑一笑,為苦盡甘來的人生。
方志鴻照顧王丹和兩個孩子,已經讓他無暇分身。公司的事,暫且被他拋在腦后。他現在唯一希望的事就是大嫂能幫他帶帶嘉和。
王丹此次分娩,身體狀態還有待恢復,不宜過度勞累,帶兩個孩子實在是無能為力。
“丹丹,我看嘉和現在已經和大嫂慢慢熟悉了,我想給大嫂點錢,讓她幫咱們帶帶孩子。”
“嫂子未必愿意。再說了,怎么能總是麻煩人家,人家也不缺咱們這點錢。”
“那怎么辦?你月子滿了,我還得去上班,嘉和正到了鬧騰的年紀,千璽還太小,你一個人太辛苦了。”
“沒事,美娜也能幫著帶啊!”
“美娜不是還上學呢嘛?哪有時間帶孩子。”
“周末,寒暑假都可以,不礙事兒。你讓嫂子帶才不合適呢!慢慢來吧,總會熬過去的。”
“好吧,可能是我考慮不周!”方志鴻想著王丹的話,打起了美娜的注意。美娜已經長大了,她帶孩子該是沒有問題的。
公司開工后,方志勇經常來方志鴻家,告訴他一些公司發生的事情。
時間一天天走過,方志鴻始終悉心照顧王丹,并無一點兒怨言。男人目睹女人經歷過生死的疼痛后,大概也變得會謙讓妻子的所有。世界上所有的婦產科都應該允許在女人分娩的時候,讓男人守護在身邊。一起經歷過疼痛,才能真心看到妻子的不易,女人的偉大。王丹從這次經歷中得到這樣的答案。
2000年3月27日,是方千璽的滿月的日子。十三花酒樓里充斥著濃濃的愛意和喜慶,彩色的拉花和氣球在酒店的上空中飄蕩,小小的電影影院中放映著方志鴻一家的照片,千璽的照片居多,酒店門外的喇叭里播放著鄧麗君的歌曲。周太湖擠在人群里,跟著音樂的律動緩緩前行。
門外燃放了十三響的煙花,足足持續二十分鐘。這場煙花的盛宴可以和公司剪彩儀式上的煙花相提并論。
郵差的自行車,停在了酒樓門口。一個長方形的大包裹,被送進了酒樓。
:方志鴻親收,請在孩子滿月喜之日打開。地址是深圳。
“吆,這是啥大禮,打開看看!”王英杰對這個巨型包裹充滿了好奇心。
“哥幾個過來幫忙。”同坐的一桌人放下手中的筷子,集體拆這個來自深圳的滿月禮物。
蛇皮袋被粗暴地撕開,一層層黃色的牛皮紙顯露出來。牛皮紙也被粗暴地撕開了,一個白色的花形邊框映入眼簾。
“大伙慢點,穩住,這個拆也是有方法的,看我怎么一下揭秘驚喜。”王英杰雙手按著包裹的一端,其他人穩住露在外的邊框。只見他兩手緊緊抓住幾層厚的牛皮紙,倏一下,驚喜全部裸露在外。全場鴉雀無聲。
那是一張被放大無數倍的兒子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汪洋大海,照片上繼賢和繼龍沒有一絲笑容。他們長大了,幾乎和方志鴻一樣高大。
“收起來吧,收起來!”方志勇著急地說。
王英杰手扶著這張鑲了邊框的巨照,不知如何收場。
“快,大伙收起來,一會幫方總送回家啊!”
方志勇扛著照片走出了酒店。
方志鴻一臉的僵硬和無奈,王丹坐在角落里,抱著孩子,偷偷抹著眼淚。美娜看到母親的淚,很為母親不值。
父親的前妻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何還要如此處心積慮地破壞父親現在的生活,美娜覺得這個女人很陰暗。她要去找地址,然后寫信好好罵罵她,替母親出口惡氣。
經過長途跋涉的包裹已經很難看清楚地址,美娜想到了郵差。她跑出門外,郵差還未走遠,她向郵差撒謊說,我爸爸要寫回信,具體地址看不清了,需要麻煩郵差給個詳細地址。
郵差毫無疑問給了美娜地址。寄信人是方繼賢,并非韓雪。
周太湖在這場鬧劇中不辭而別,只留下兩百的禮金。
方志鴻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最后被抬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