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次寫個我朋友的故事,我很崇拜她,也想象著未來,我會和她一起在外漂泊,她就不會總是留下孤單的背影和傷心的故事。如果你見到她,替我說一聲,我真的真的很想她。
01
第一次見到“喬姨”的時候我高一,放了晚自習,我和李哲推著自行車走在昏黃的路燈下,走到我家的那個小路口的時候,突然從里面出來一個搖晃的身影,左手提著高跟鞋,右手打著電話,棕色大波浪卷發,鮮紅的嘴,包臀的短裙,露臍的襯衫,說實話我真的很厭惡這樣濃妝艷抹的女人。擋在我們面前,大笑著的臉突然流下眼淚,黑色線條順著臉頰滑下來,我被這情景嚇壞了,躲在李哲身后,李哲把手伸到后面抓住我的手,然后問那個奇怪女人:“你……你干嘛?”女人愣了一下,暈倒在地,我們走上前聽到電話里還在大聲叫著:“喂…喂…喂…”李哲拿起電話:“你是她的朋友嗎?她暈倒了,來接她吧,在云水街路口,前面有個紅綠燈。”打完電話,我倆才發現手還牽在一起,這是他第一次牽我的手,我頓時覺得臉頰發熱,迅速抽出手轉過身去,被蚊子簇擁的那道來自路燈的光拉長我們的身影,好長好長,我摸摸右手感覺到他手掌的余溫,偷笑了好久。打著刺眼遠光燈的車停在我們面前,上面下來一個一身灰色運動服,戴個小眼鏡,中等個子微胖,大概20多歲的男生連聲道謝,把那個女人背到車上。我還在想,這樣的女人怎么會有這么“正經”的朋友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到小區門口,李哲笑著跟我說:“回去吧,明天來接你,路上看著點別摔了跤,又沒帶眼鏡兒。”我低著頭傻笑,然后用力的揮手告別。
第二天,我連早飯都沒吃就跑下樓,李哲還沒來,我整理馬尾,整理校服,伸長脖子踮起腳,向路口使勁望。終于,他的白襯衫向后飛起,滿臉微笑,停在我面前,我坐在后座,拽著他的衣角。李哲轉過頭說:“快遲到了,所以你坐穩啦。”我看了一眼手表,心想還早著呢,這家伙吃錯藥啦,然后我就左右搖擺起來,飛快的車速和我的尖叫,驚了蹲在樹枝上的鳥,四處逃散。到了學校,一個急剎車,我撲到他背上抱住他,襯衫傳來洗衣粉的清香,聽到他放肆的大笑,我才反應過來,他故意把車子左搖右擺,重心不穩,又加快車速防止我跳下車,好讓我驚嚇過度,我想生氣又氣不起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跳下來轉身快速走向教學樓。
高中生的一天過的又累又快,我沒力氣再生氣白天的事,何況李哲為他的玩笑擔心了一整天。我們并肩走到路口,一個穿著到腳踝的白色連衣裙,黑色帆布鞋,扎著馬尾,素顏清秀的女生攔住了我倆,說想親自謝謝我們,我們仔細辨認才知道是昨天的那個奇怪的人,天吶,怎么變化這么大,這是我覺得女生最好的樣子,果然是個奇怪的女生,正好符合我最好和最壞的胃口。她道完謝,電話鈴響,接起電話,和我們揮手示意。我看到地上她掉落的白色記事本,和里面的名片“北京xxx影視公司編劇”,想追上還給她,才發現她已經坐上出租離開了,幸好上面有電話。
周六一大早我頂著“張牙舞爪”的頭發,撥通了電話,嘟了好幾聲都沒人接,又打了好幾通還是沒人接,算了,收拾準備出門補課。中午李哲打電話叫我一起吃飯,我們去了去過無數次的肯德基,中午人多要排隊,我果斷把這個艱巨任務交給了李哲,跟他說了聲:“老三樣,你知道的哈”便跑去占座了。我又撥通了電話,這次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慵懶的女聲:“喂,誰啊?”我忙回答:“我們昨天晚上見過的,前天晚上也見過,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是……”我話還沒說完,那邊不耐煩的說:“你到底想說什么!”我直接了斷:“你有東西落在我這兒了,你有時間取一下。”那邊語氣稍緩:“哦,那你晚上八點來廣場送給我吧。”我心想哪有這樣的人,自己掉東西讓別人給送去,我剛想開口說話那邊已經傳來“嘟嘟嘟……”,心里升騰起一團無名火。我把手機摔在桌子上,正巧李哲端著食物回來了,噗嗤一笑:“怎么啦?誰惹你生氣啦?我幫你揍他去。”邊說邊捏我臉,我推開他的手:“去去去,別煩我。”平靜下來又語氣和藹的說:“李哲,晚上陪我去廣場唄”,李哲突然湊過來,壞笑著露出深深酒窩:“你……干嘛晚上去廣場?難道是私會小男友?老實交代”我白了一眼,沒好氣的說:“想哪兒了!再說了,私會小男友還帶你,你個一百八十瓦大電燈。去還東西啦。”其實心里想的是,有你在還要啥小男友,又不免郁悶,這廝把我手都牽了,怎么還不和我告白。
晚上八點,廣場熱鬧非凡,人群川流在各種夜市小攤之間,吆喝聲,吹牛胡侃的聲音混成一片,還有一出煙霧繚繞格外引人注意。就在那恍若仙境實則是嗆鼻二手煙彌漫的一桌,我們看到了前天晚上熟悉的人影,討厭的大紅唇小短裙,我把本子放下準備走,那女生拉住我,邊喝邊說:“坐下,叫我…叫我‘喬姨’,我的粉絲都~這么叫我。”我大聲說:“你喝醉了,快回家吧。”喬姨暈暈乎乎開口:“哈哈,我沒醉,你才醉了,你臉上寫著呢”掙脫不了她,沒辦法,只能坐下來。她晃晃悠悠的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哈!傳說江湖上有一本…武…武林秘籍，各路名家都……都在摩拳擦掌準備得到它,可是秘籍封印在華山山頂,只有真心相愛…的…的人才能獲得,為什么呢,你猜…為什么,我告訴你,因為它要犧牲一個人的性命,用大量鮮血去開啟封印,而留下來的人,因為悲痛欲絕才能修煉此法,孤獨終老。多么感人啊,可是他們最后讓玉兒又…又活了,還插進去個小三兒,這是我的劇本啊,我…我的劇本,他們狗屁不通,亂改一氣,還說市場需要…這樣才夠虐,他們根本不懂!玉兒…玉兒是一定要死的,張凡也必須孤獨終老!”說完就又暈了,我還沒搞清楚她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她就睡的不省人事了,翻了她的包沒發現手機,我和李哲只好付了帳把她架出去,然后我想了想干脆讓她住我家吧,李哲打好了車,再三問我真的一個人沒關系嗎,我笑著說“沒事沒事,我走啦”,心里開始犯愁。剛回到家喬姨酒醒了,急著去廁所抱著馬桶吐,我突然覺得她好可憐,一個人去喝悶酒,現在吐成這樣。翻江倒海了一番,喬姨走出來,倚在門邊滿口酒氣道謝。我拿了兩瓶可樂,拉著喬姨去天臺,喬姨和我聊了好久一直到天放微光我們才互道晚安,倚著彼此睡到日上三竿。
02
不得不說,這次徹夜長談讓我對她有很大改觀。她真名叫“喬一”,微博上的粉絲都叫她“喬姨”,以前是個寫小說的,后來考到戲劇學院的文學系,就做了編劇。以前也是我們這個小城市里的,后來去北京奮斗,簽了公司。一開始,她只是個三流小編劇,每天跟組累得半死,摸爬滾打兩三年終于可以自己獨立寫劇本,混成了大編劇,恰逢她以前的網絡小說人氣大漲,成了大IP,公司讓她著手改編,但是開劇本討論會公司否了她的劇情,她大鬧一番,第二天直接買了早班飛機飛回來了,開始了每天的醉生夢死。在北上廣一線城市打拼真的不容易,喬姨邊訴苦邊流淚,本身編劇就是個腦力勞動者,從一開始的署名不給錢,給錢不署名,混到后來可以獨當一面,經歷了無數次挫折和痛苦。不過幸好,她這一出走,整個公司都瘋了,她把版權書也帶走了,沒有她授權別人就都不能編了。
又是一個周末,我和喬姨去了她姐姐的咖啡店,小店被復古的裝修顯得很老舊,也基本沒什么人,這個店沒有明亮的落地窗戶,沒有成排的服務員,沒有蹭網的文藝青年,但卻讓人很有安全感。店里燈光很暗,每個桌子上的吊燈很低,甚至我只能看清楚對面人臉的輪廓,最前面左側是一個小吧臺,結賬也在那里,右側是一塊小型幕布,可以播放電影,我去的時候正在播“大話西游”,紫霞仙子拿著劍要殺了至尊寶,至尊寶滿含熱淚的說:“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兩側各四張桌子,整體風格是灰黑色,雖然很有格調,但也不免讓人感到壓抑。喬姨說以前她就坐在吧臺寫小說,姐姐邊看大話西游邊流淚,兩年時間她把大話西游的臺詞都背會了,藝考的時候還用了幾句。喬姨的姐姐和她長的差不多也都很有氣質,但比她溫柔,很愛笑,也愛哭。這個小店離我們學校很近,以前怎么沒發現,現在倒好像是從天而降的一般。我坐在第一排看電影,喬姨在吧臺寫劇本,盡管不言不語,但時光依然靜好,桌邊的摩卡逐漸冷掉,時間凝固在這一刻不再流動。
我們快期末考了,唯一見面的時間,就是周六補課結束我打電話給喬姨去肯德基,我和李哲討論難死人的數學題,喬姨依舊抱個電腦寫劇本,有時候會在那兒坐一下午,五三越堆越高,卷子越寫越多。但我和李哲在一起的時間卻莫名其妙的減少,一開始沒發覺,后來才發現和喬姨待在一起的時間逐漸增多,每天放學不等李哲就跑去咖啡店,晚上和喬姨在馬路上談天說地,論人生聊理想。后來發現,是因為我特殊情況卻沒帶姨媽巾,結果還找不到李哲,一直在他們班門口等了半小時,才知道他們換成體育課了,像以往換課這種事他什么時候知道我就什么時候知道,李哲一眼就看出了有情況,脫下校服給我系在腰上,溫柔的眼神一如既往,又說:“這種事自己也不能記著,老是……”我一聽這唐僧般的口氣,立即想了個借口逃回班。放學我還是沒等他,急匆匆的跑去咖啡店,尷尬的問喬姨姐姐借了東西解了我燃眉之急。我從后面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喬姨姐姐跟我說:“外套放著我給你洗吧,明天來取。”我抱著外套揮揮手:“不用啦,這是李哲的,我給他洗吧。”喬姨疑惑的問我:“還真有這種事啊?我一直以為這么尷尬又甜蜜,堪比男女主角不會接吻的劇情都是小說里寫的呢。”我坐下來抱怨:“我這種記性不好的人就會發生啊,只剩尷尬了,李哲那家伙還嘮叨了半天。不過,我真的感覺好久都沒見過他了,唉…我的青春要獻給你了,喬姨。”心里又想其實我確實不會接吻。之后咖啡店就成了我唯一沒有告訴他,沒有和他同框出現的地方。
期末考試結束之后,我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我跑去和喬姨訴苦。
喬姨看我如此苦瓜臉,而且她說啥我也聽不進去,所以帶我出去放飛自我了。剛開始逛街的時候,我倆瘋狂的買買買,那感覺比上淘寶清購物車都爽,商場三樓有一個小型的兩人唱吧機,我倆進去點了首“死了都要愛”,唱的海枯石爛,蕩氣回腸,盡管別人投來嫌棄的眼神。去四樓吃飯的時候,發現新設了一個抓娃娃機,喬姨說她學生時代是抓娃娃機小霸王,我說“那我還是小皇后呢”,于是，我倆三下五除二就把里面的所有娃娃都承包了,捧著一大堆娃娃,去吃一大塊西冷牛排,喝一杯拿鐵咖啡,我徹底被治愈了,去他的李哲,去他的愛情,讓我快快樂樂的做一只單身狗吧。結果,萬萬沒想到,我在游樂園的角落里黯然神傷,原本以為可以借游樂場徹底忘記不愉快的事情,而現實是我看著一對對男男女女,又回憶起和李哲來這里那天。我扯著一個白氣球和喬姨說:“我們以前來這兒的時候是冬天,我鞋帶兒開了,他看到就蹲下來給我系上,當時那么多人我卻覺得好像就我們倆,然后他站起來說‘你穿的太厚不方便,這種事就交給我’,其實我們都裹得像個大粽子。喬姨,你說我和他吵架,是不是我錯了?”喬姨摸摸我的頭,嘆了口氣說:“不會啊,他能這樣做確實讓人感動,但是兩個人相處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免不了爭吵,至于誰對誰錯這個也不好評判,你也別太自責了。”沉默了好久,喬姨淡淡地笑著,仰起頭說:“從前呢,有個小姑娘很愛很愛讀書,恨不得什么都不做就只讀書,還想過為什么人要吃飯和睡覺,多耽誤功夫。她最大的夢想就是開個書店,每天賣賣書,看看書。后來,她想,看了這么多,如果自己寫一些什么東西就好了,然后她就一直寫到現在。最喜歡的東西,不是習慣,不是依賴,而是每次想起的時候都能有心動的感覺,而它又像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一樣,不可或缺。讀書就是依賴,就是習慣,所以那不算是最喜歡的東西,至少那個小女孩是這樣覺得。所以,你得好好想想他是不是你最喜歡的。”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她眼里閃爍著點點亮晶晶的東西,晚風透過發絲吹到我脖子里,順延著跑遍了全身,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平靜,我靠著喬姨,原以為她會像大山一樣保護我,包容我,卻沒想到,她像清泉一般慢慢融化我,讓我看到了水中的自己,盡管風會吹皺它,但我依然就想這樣深深的望著它。喬姨摟著我,大聲地說:“走,喝酒去!”
03
我和喬姨來到廣場，這里依舊人潮沸騰，那些熱辣的食物隨著“滋滋”聲出鍋成為誘人的美味，配著啤酒會使人產生大快人心的痛快。喬姨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下然后問我：“你和李哲，到底怎么回事兒呀？”我左手托著下巴，嘆了口氣：“有段時間沒和他見面了，他們班新轉來一個女同學，我今天放學才知道，那個女同學別提多討厭了，天天和他一起回家，今天還故意說自己崴了腳要李哲扶她走，我沒好氣的說她，李哲就讓我別繼續說了，然后我吼了兩句就自己走了。”喬姨又是一杯酒下肚，拍拍我肩膀：“你要是喜歡他，就告訴他，別讓別人有可乘之機不就得了。喬姨最知道這種事，不管是小說里還是喬姨錯過的真心，都證明若是喜歡就別傻等。等來等去，還不是會離開你。”我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嘟囔著：“他才不會離開我呢。”喬姨噗嗤笑了一聲：“傻姑娘，喬姨我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事實勝于雄辯，人家走的時候可是不會有一絲留戀，徒留你一人流淚到天亮。”我也一口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且不說受不了啤酒的味道，僅僅一杯我就開始犯暈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了，反正和喬姨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好像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還記得，模糊之中好像趴別人的背上，睜開眼小聲問：“你是誰啊”，聽到溫暖熟悉的男聲，我又沉沉的睡去。第二天，發現眼睛腫的睜不開，渾身酸痛，脖子還落枕了。掙扎著坐起來發現趴在床邊的李哲，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拉緊被子，李哲被這動靜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我坐在床上抱著被子，笑著說：“昨天你喝醉了，把你送回你家的話免不了被你媽罵，就送回我家了，我可什么都沒干啊，就想一直看著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我放下被子，道了謝，準備穿鞋回家，李哲突然拉住我，面對我，我似乎知道他將要說出的話，和他說出這話對我人生的重大意義。他低下頭小聲地說了一句：“路上慢點。”他終究沒說出那句話，我卻從此時開始厭惡他那沒有名分的關心
后來，喬姨離開了家鄉，她帶著已經寫好的劇本，準備去深圳了。李哲也淡出了我的生活，就好像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知道，每個人都會離開，只不過時間不同，方式不同，從前以為，或許對我真心付出的人就可以走到永遠，后來才明白，有些人陪你走過一些日子，終究會成為回憶，永遠太遠，僅僅關心還不足以。我的生活開始陷入無止境的單曲循環。偶然一日，我又去了咖啡館，屏幕上放著紫霞仙子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云彩來娶我。”我看的入了迷，喬姨的姐姐給我一封信說是喬姨留給我的。
信上寫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是轉校生，開學第一天，就被校門口的小混混堵在角落里交保護費，他看到了，就一個人單挑他們五個，打的他們跪地求饒。那時候我就想，也許，這個男生要是永遠都保護著我該多好。這件事被同班同學知道了，他們都說我男朋友好厲害，雖然知道你不是，可我心里發誓一定要告訴你，我喜歡你。等有一天，你真的是我男朋友，我們就一輩子都別分開。這是你那天喝醉后給我說的你和李哲的故事，我把它寫下來送給你，是希望如果你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分開就當祝福吧，如果有一天你們形同陌路，那就當做紀念吧。你的愛情是你可以選擇的時候，千萬別做自己后悔的決定。現在，我也做了一個不會讓自己后悔的決定。我走了，換了聯系方式，也刪了微博，沒告訴你們具體時間，是怕你們送我的話，我就走不了了。小丫頭，希望，有一天，我們江湖再見！喬姨”
看完后，我發呆了好久，直到眼淚流到了嘴角，我才明白，如果結局只能是這樣，未來的某一天，我真的會后悔。所以，我要現在就去告訴李哲我喜歡他，跑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