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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諧左手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右手拿著一枚戒指,單膝跪地,問我:“唐逸,你愿意嫁給我嗎?”
有點意外,有點驚喜,但卻不是毫無心里準備。因為自從和凌諧在一起,我就知道有一天會嫁給他。
我笑著點點頭,把他扶起來。
圍在一旁見證的幾個朋友紛紛起哄喊話“親一個”,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凌諧有點激動也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摟過我的肩,在我唇上覆蓋了一個深深的吻。
起哄者一個個心滿意足,熱烈鼓掌,我看著凌諧,笑意盈盈,想到今后要和他度過余生,心里是滿滿當當的踏實和歡喜。
蘇昨走過來牽著我的手,眼眶紅紅的,我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會很幸福的。”她說:“嗯嗯,如果他知道,肯定會替你感到開心?!?/p>
我曾問過蘇昨,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同時愛著兩個人?
那時我和臨諧已經認識快三年了,在他第三次和我表白時,我猶豫了很久,拿不定主意,沒有像前兩次那么直接堅決。我知道自己對他是動心了。
蘇昨說:“可以同時愛著兩個人的。唐逸,就把他永遠地放在過去吧,你是時候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而且你答應過他的,不是嗎?”
蘇昨說的“他”是指賴宇恒,我的初戀,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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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都是與賴宇恒有關。
比如第一次使用防狼噴霧,噴的就是賴宇恒。
當時我從公車上下來,隱約覺得有人在拉扯著我的書包,第一反應就是遇到了小偷。
當我還在想著要不要像百米沖刺那樣往前跑時,就感覺到我的書包被拽了一下,嚇得我趕緊向前跑了幾步,回頭時發現一個男生拿著我書包上的掛飾在認真看著,恐懼還沒占據我的理智,于是從書包掏出防狼噴霧對著那個男生就是一陣亂噴,對面傳來一陣亂叫。
不打不相識,我和賴宇恒就這樣認識了。
我問他,你干嘛揪著我的掛飾不放。
他說覺得挺有意思的,想看清楚上面刻的是什么,就跟著你下車,沒想到輕輕一拽竟給拽下來了。更沒想到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我一陣亂噴。
我反駁他,換做任何一個女生碰到這種情況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威脅我說要是真的碰上圖謀不軌的人,你幾個防狼噴霧都沒用。
我問他那怎么辦?
他說要學會防身術。接著從書包掏出一張報名表,是學校散打協會的招新表。
于是我就這樣被他忽悠到了散打協會。
賴宇恒是散打協會的會長,大二,化學專業,而當時我才剛進入大學一個星期。
加入后,抱著學一身本領,下次碰到色狼小偷之類的可以施展拳腳,打他們個落花流水的態度,我每次都是按時去參加訓練。
可一般都是兩三個星期才見到賴宇恒出現在體育館,我忍不住問他:“師兄,你這個會長當得很不稱責啊,你都不來訓練怎么起表率作用?”
他二話不說抓起我的手就往后凹,疼得我直喊娘,才說:“師妹,你這姿勢軟綿綿的,要真遇到小偷色狼還是防狼噴霧管用吧!”
說完他就擺了個正確的姿勢,腳朝前一踢,鏗鏘有力,轉過頭來朝我一笑,眼神里滿是得意。
就這么一個簡單的耍帥動作,卻讓我看得春心蕩漾。
我問他,你下次什么時候來呀,給我矯正姿勢動作唄。
他說我很忙的。見我不信,便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本子,一頁頁翻給我看,上面是他這一個星期每天要做的事情。
參加關愛自閉癥兒童活動,籃球賽訓練,計算機校外培訓課,聲樂大賽主持,逃課看電影,初三化學輔導......
密密麻麻的備注,我卻把眼睛鎖定在了逃課看電影上。
我指著那一行,問他:“這也算正事?看來師兄經常逃課啊。”
他笑笑說:“師妹,你剛上大學,不能帶壞你。不過有些課不重要確實適合拿來玩。大學嘛,要合理安排時間,知道哪些事重要,比如玩,也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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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才知道,像他這樣品學兼優,每個學期都拿獎學金,成績永遠是班里排名前五的人不但不是個只會學習的書呆子,相反逃課、夜不歸宿、吸煙這種在別人看來只有壞學生才會做的事他通通都做過。
而吸煙更是在高中時就學會的。
他叼著一根煙,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煙霧繚繞,我問他:“你怎么這么厲害呢,好學生壞學生都是你?!?/p>
“師妹,你還是太年輕。我不會給自己貼什么好學生壞學生的標簽,那些別人眼里的劃分標準,在我看來無非就是個人的選擇不同而已,只要不干違法的事。比如逃課這件事,我覺得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件事比我上那堂課更有意義,那我當然選擇逃課,得分清什么對自己來說是最重要的?!?/p>
得,我一問,他又給我上了一課,可聽他講話的樣子,我卻覺得很迷人。
他曾兩次告訴過我,人生最重要的還是體驗,我們這么年輕,多干點不靠譜的事,瞎折騰,將來回憶起來才不會覺得什么也沒體驗過就老了。
賴宇恒只不過才比我大一歲,但體驗過的東西卻比我多得多。
他曾去蹦極兩次,曾跟著騎行愛好者騎行去過洱海,曾因下水救人被封了個“見義勇為”獎,曾跟著學校的志愿者服務隊去過廣西支教差點命喪一場泥石流,曾學著三毛跑到墓地去看書等等。
遇見一個人,真的是可以從對方身上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從小到大我一直循規蹈矩,在家聽父母的話,在學校謹記老師的教誨,從不敢做過分的事,而遇見賴宇恒后,我卻好像發現了另一個自己,做了很多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他讓我寫下想做的事,我一一列了出來,而第一件事就是抽煙。
他看了看,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和一個打火機遞給我,說:“試試?!?/p>
我興奮地點燃,剛抽一口就被嗆得直咳嗽,把還在燃著的煙遞給他,說:“不抽了。”
看著我的臉扭成一團,不斷咳嗽著眼淚都快流出來,他拍拍我的后背,說:“是吧,只有體驗過你才知道?!?/p>
他又帶著我逃課去看電影。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恐怖片,原來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害怕?;貋淼穆飞希囉詈氵€不斷給我分析里面的穿幫鏡頭。
他問我你為什么不敢看?
雖然當時街上還有很多人,但畢竟是晚上,有些電影鏡頭還是歷歷在目,我不敢大聲說話,湊近他旁邊,用嘴捂著小聲說:“我從小就怕鬼?!?/p>
剛說完,賴宇恒便哈哈大笑起來,說:“膽小鬼,傻姑娘?!?/p>
而在過馬路時,他卻牽起了我的手。我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那天晚上也是我第一次去酒吧,從小看電視劇看小說我都很羨慕那些所謂的“壞女孩”,一言不合就跑去酒吧買醉,我對那個地方一直都很好奇。
他說那就去吧,其實酒吧也沒什么特別的。
我們就在吧臺那坐了快一個小時,點了兩杯雞尾酒,我實在是受不了里面嘈雜的聲音,就拖著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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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賴宇恒在一起后,我的生活似乎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他會帶著我一起去圖書館學習,有時一泡就是一整天,也會帶著我去干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墓地去過嗎?
沒有。
于是他帶我去體驗了一把在墓地看書的經驗。
那是一個小村子里的一塊墓園,沒有看守人員。剛進去看著一座座墓碑,我心里就在打退堂鼓,賴宇恒卻緊緊抓住我直冒汗的手一直走到中間那塊裸露堅硬的土坯上。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和一個男生坐在土坯上打著手電筒翻書。周圍的風“嗖嗖”地在我耳邊穿梭而過,我抬頭看向賴宇恒,他卻是一臉的專注與認真,躁動的不安在看到他的神情時悉數抖落。
等我們回去時已經錯過了宿舍門開放的時間,賴宇恒讓我踩他肩上,趁著沒人走動時緩緩站起來慢慢把我托舉上來,我小心翼翼,最后終于翻了過去。
沒想到那天晚上剛好碰到宿管查寢,蘇昨打了我好幾十個電話我也沒接,我被記錄在黑名單上,第二天果真被叫去批評教育了一番。
蘇昨安慰我,說去找賴宇恒算賬,要不是他帶你出去那么晚,你也不會被批評。
我樂呵呵地對她說人生重在體驗,我也終于體驗了回被批評記黑名單的感覺了。
她摸摸我的額頭,問我是不是發燒變傻了。我告訴她其實昨晚我們學著三毛去了墓地看書,她嘴巴張得大大的,過了一會兒一直說你們瘋了,真是瘋了。
我卻在心里偷樂,能遇見一個愿意陪你瘋的人才是三生有幸啊。
和賴宇恒在一起久了,我慢慢也變得越來越像他,我才知道,原來最好的戀人是能從對方身上看到彼此的影子。
那時青春年少,我滿懷期待地和賴宇恒規劃著未來,心里已經認定這輩子他會是那個陪我一直走過余下人生的人。
我們甚至還去網上看房子,商量著如果將來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要怎么裝修,甚至還去宜家那里看家具,假裝是要買的人。
也許太過順利總會遭到打擊,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卻徹頭徹尾將我們兩個人的人生軌跡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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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廣西支教一直是賴宇恒暑假活動的項目之一,認識他后,在他的帶動下我也跟著他去。
條件艱苦自不必多說。我第一次去到那里,住在一間破舊的屋子里,晚上可以聽到老鼠和其他不知名動物爬行的聲音,到了第三天,全身都起來了小紅點,又紅又癢,幾度奔潰想回去。
但每天在教室陪著那些小孩上課玩耍,看到他們臉上那種天真淳樸的笑容,每晚躺在床上做思想斗爭時,腦海里浮現的一張張笑臉卻又讓我打消了退縮的念頭。
我終于理解了賴宇恒為什么會義無反顧每年都會在這呆上將近一個月。
他曾說過人生的價值在于付出與奉獻以及體驗更多的可能性,所以當得知有一個小女孩只與奶奶相依為命,而奶奶不慎摔倒不能走路時,他主動要求去她們家幫助她們,直到支教活動結束。
而在距離我們回校的倒數第三天,賴宇恒背著那個小女孩走過那條泥濘的土路,由于前天晚上下了一夜大雨,路上都是坑坑洼洼,每踩一腳,得用點力氣才能繼續向前跨一步,一個重心不穩,賴宇恒和小女孩都摔了下來,雨傘也濺上了泥垢,甩了出去。
女孩身上只是擦傷,而賴宇恒頭卻重重地磕到了石頭上,送到縣醫院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做完手術,賴宇恒一直處于昏迷狀態,中間有兩三次微微睜眼過,但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終于醒了過來,自己摘下了呼吸機,看起來精神不錯。
他問女孩的情況怎樣了,又說不要通知他的父母,別讓他們擔心。然后握住我的手,和我說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我們兩個人住進了我們自己的小家,還夢見了他當新郎,一直在等著我穿婚紗出來,結果等著等著就醒了。
他問我以后穿婚紗給他看好嗎?
我含著淚點點頭,說都聽你的,你快把我嚇死了。
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艱難地說我沒事,別擔心。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醒了就意味著沒事時,當天晚上他卻在睡夢中離開了。
后來學校以他的名字成立了賴宇恒支教團隊,宣傳單上是他的故事內容。
比愛上一個不可能的人更令人難過的是與相愛的人陰陽兩隔。
而好好活著,把一個人的生命過成兩個人的,是在賴宇恒離開很長一段時間我才幡然醒悟。
于是在臨近畢業時我決定要去當一個教師,考取了教師資格證,回到了我們小縣城當一名老師。
這是賴宇恒帶給我的最大影響,如果不是跟著他去參加支教,有了這種體驗,我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而遇見凌諧,是后來我去參加賴宇恒支教團隊時認識的。
我們一直以朋友的方式相處,他知道我和賴宇恒的事情,我也知道他和他前女友的事,我們彼此了解,傷心難過時互相安慰,開心快樂時互相分享,卻從未想要跨過朋友這一條界限。
直到畢業兩年后,賴宇恒支教團隊發起了一個聚會,重新將所有人聚在一起,我們從偶爾在網絡上聯系變成了在現實生活中聯系。
我不確定對他的感情,一直以還沒忘記賴宇恒為借口拒絕了他的表白。
直到蘇昨對我說,無論你今后與誰在一起,賴宇恒肯定都會永遠活在你心中的,你不會忘記他。我才明白,賴宇恒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過去的人,是經歷的一部分,也是會伴隨我一生回憶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
我會一直記住他,但也會去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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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宇恒說過,讓我穿婚紗給他看,我一直都沒忘記對他的這個承諾。
與凌諧拍完婚紗照那天,我對他說想穿著這一身去看看賴宇恒。
沒有那么多的錢可以買一整套婚紗,于是向婚紗店的工作人員以兩倍的價格租了一整天,隔天早上就出發去看賴宇恒。
站在賴宇恒的墓碑前,照片里的他笑得一臉燦爛,剛想開口,卻開始哽咽。
凌諧握住我冰冷的手,對我說沒事的。
最后我小聲地對賴宇恒說:我穿著婚紗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