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年初一,高速公路并沒有想象的那么擁堵,但是從深圳回A城還是開了整整一天。還好,獨處的時光并不難挨,兩個人就那么聊了一路,誰也沒覺得累。
當(dāng)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T诟P腔▓@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10點。
“這花園不錯啊。”
陳米粒點點頭,但是并沒有要下車的意思,“你說,我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在家門口,是不是得把我爸媽嚇一大跳?”
“不會,他們肯定會覺得很驚喜。不過,你想好怎么解釋了嗎?”
林升指的是辭職的事情,不過陳米粒心里清楚,除了辭職,和朱生豪分手才最難解釋。“那個……就坦白說吧,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不能自己做個主啊?”
“走吧,我送你進去。”林升說著關(guān)了車內(nèi)的暖氣,把后排的羽絨服拿了過來遞給陳米粒,“把外套穿上吧,外面很冷。”
兩個人先后下了車,冷空氣霎時撲面而來,涼意從腳一下蔓延到全身,陳米粒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是的,這感覺就是A城的冬天。
夜已經(jīng)深了,但福星花園里仍然是燈火通明,吃年夜飯的、送客的,好不熱鬧。陳米粒帶著林升走在小區(qū)里,步子很慢,短短的一段距離走了很久也沒走到。
“喏。”陳米粒往面前的樓上一指,“我就住在這一棟的二十層。”
林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頭望了望,想著陳米粒從香林街搬到這兒已經(jīng)三年多了,這還是自己頭一次見她的新家,雖然不便登門拜訪,但即便只是看看也覺得心滿意足。至少對于她的生活,他不再像從前那般陌生與無知。
“行,那你上去吧。”
“嗯。”陳米粒點點頭,“哎,我是真沒想到有一天會開著車從深圳回來,更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是大年初一……不管怎么樣,謝謝你,這次回家我很開心。”
看著陳米粒拖著行李箱走了進去,林升突然鼓起勇氣喊了一句:“過兩天約你。”
他沒有聽錯,陳米粒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的那句,“好。”
陳米粒媽媽打開門,被眼前人給嚇得一愣,這不是米粒嗎?她不是去旅行了嗎?怎么突然回來了?
“媽。”陳米粒會心一笑,“我回來了。”
“米粒啊,趕緊,趕緊進來,趕緊進來,你怎么回來啦?哎,米粒爸,你看看誰回來啦!女兒回來啦!”這驚喜來得太快,陳米粒媽媽竟然語無倫次起來。
“舅舅舅媽他們都走了?”陳米粒朝屋內(nèi)望了望,發(fā)現(xiàn)家里只有爸爸媽媽倆人。
“他們九點多就走了,這都幾點啦!”陳米粒爸爸趕緊幫她把包卸了下來放到房間里,看著一年沒回家的女兒,夫妻倆心里都樂開了花。
不出陳米粒所料,自己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媽媽就開始刨根問底起來。
“你不是去日本了嗎?”
“你怎么回來的?”
“朱生豪呢?”
“今年放幾天假?”
陳米粒喝了一大杯水,然后一鼓作氣把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了。
陳米粒媽媽聽完沉默了良久,說:“好,回A城好,回來就好……”
“年輕人啊,只有出去混過了,才知道,哪兒都不好,還是家里最好。”陳米粒爸爸撂下一句頗有深意的話便回房睡了。
那天晚上,陳米粒失眠了。她感慨著,這么多年的南漂生活畫上了句號,日子就像翻篇了一樣,終于又再次回到熟悉的故鄉(xiāng),可是,她還能做回六年前的那個自己嗎?
17
陳米粒連續(xù)在家窩了十幾天,白天看電視,晚上陪爸爸媽媽買菜、散步,沒有工作在身,這個年過得格外愜意。
直到正月十五那天,林升才給陳米粒發(fā)來了信息,他說:“晚上有空嗎?帶你去個地方。”
“凍死了今天……”陳米粒上了車還是覺得冷,不停地搓著手,“咱們?nèi)ツ陌。俊?/p>
“先去吃飯。”
“去哪吃?”
林升若有所思地一笑,“香林街。”
果不其然,林升帶著陳米粒又來到以前他們常去的那家燒烤店。
“哇,這家店還在呢?”陳米粒實在是不敢相信,掐指一算,這家店開了至少也得有十年了,連老板都沒換。從大一開始,他們每個月都要光臨幾次,可以說是看著老板從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一步步變成中年大叔的。
“好久不見啊。”老板瞟了一眼進門的兩位客人,招呼道。
林升連忙點頭示意,心想,這老板記憶力可真好,不過,他們倆啊,倒真是好久沒來了。
不知怎的,今天陳米粒的食欲特別好,這家燒烤店還是記憶中的味道,連對面坐著的人,都是那么熟悉。
“你們家新房買在哪了?”
陳米粒隨口一問,倒是正中了林升的下懷,他突然猛打方向盤掉了頭,“帶你去看。”
車開著開著,陳米粒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竟然來到了城市大學(xué)附近,“城大?你買在城大旁邊啦?”
“嗯,你往那邊看,那家書店,看到了嗎?”
“哦,就是咱們當(dāng)年買四六級卷子的那一家!”
“對對對,就在那個書店后邊兒,有個錦繡中央公館,就在那。”
陳米粒一邊套著鞋套,一邊忍不住往房子里打量著,“你這兒怎么跟新房一樣啊?”
“本來就是新房,去年才裝修好。”林升趕緊把燈全部打開,房間里頓時亮堂起來,“我爸媽嫌這邊住不習(xí)慣,就沒搬過來,我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所以說這房子基本上就沒人住過。”
林升帶著陳米粒一間一間地參觀,這是個三室一廳,主次臥各一間,再加上書房,一共110來平米。房子的裝修是陳米粒最喜歡的北歐風(fēng)格,客廳左側(cè)還有一個種滿各種植物的露天陽臺。
“哇,你這兒不是沒人住嗎,這些花花草草還長得這么好啊?”
“我媽每周都會來打掃,順便照顧一下這些花啊草的,要不然這屋子怎么可能這么干凈。”
“真不錯。”陳米粒由衷的贊嘆被林升聽進了心里。
“走吧,時間不早了。”林升看了看表,“我還要帶你去個地方,晚了可就回不來了。”
難怪林升說得那么神秘,這次上車他足足開了有一個半小時,車窗外的風(fēng)景竟變得越來越破敗了。陳米粒有點蒙,這大過年的,怎么跑郊區(qū)去了?
“這是哪啊?”
“別著急啊,等到了你就知道啦。怕什么?我又不會綁架你。”林升笑出聲來。
果然,陳米粒沒有猜錯,林升真的把她帶到了郊區(qū)。車停在了一片空地上,林升下了車,“坐在車上等我。”
陳米粒一臉不知所措,只看著林升從后備廂搬出了兩個大箱子放到前面的空地上,然后蹲在那兒不知在干些什么。
“喂,林升,你干嗎呢?”陳米粒探出腦袋往外望,“喂,你把車門鎖上干嗎啊?我最煩別人吊我胃口了啊,你……”
突然,一聲巨響打斷了陳米粒,她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
只見一絲光束徑直升到天上,在半空中裂開,漆黑的夜一瞬間就被這彩色光芒給點亮了,是煙火!
林升轉(zhuǎn)頭解開了車門鎖,“下來吧。”
陳米粒目瞪口呆。自從城區(qū)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之后,她就再也沒看過新年煙火了。她沒有想到的是,林升千里迢迢把她帶到郊區(qū)來,就是為了給她放這么一場煙火!
夜空中星辰點點,一顆顆煙火交替升天,在夜空中綻放出五彩斑斕,太美了,陳米粒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還記得嗎?”林升的聲音有一些沙啞,“十年前,也是新年,也是這么一場煙火。”
陳米粒當(dāng)然不會忘記,十年前的那個夜晚,當(dāng)他們從電影院走出來的時候,夜空中突然盛開的煙火。十八歲的陳米粒和十九歲的林升就這樣忘情地駐足街邊,仰頭望著漫天星火,時間好像停止了一樣。
當(dāng)陳米粒側(cè)過身想和林升說點什么的時候,卻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攬入懷中,浪漫的氣氛下似乎連勇氣都生出了許多,陳米粒還記得林升緩緩說出的那句話——“米粒,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以前我總說,感謝那場煙火給了我表白的勇氣,今天……”林升頓了頓,“我想,找回當(dāng)年的感覺。”
“你還記得嗎,你說過你希望未來的家裝修要是北歐風(fēng)格,有大大的落地窗,書柜里擺滿世界名著、露天陽臺上種著各種花花草草。剛才帶你看的房子,就是為你買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要求來布置的。
“兩年前我決定去深圳的時候買了這套房,當(dāng)時我就希望有這么一天,能把你帶回家。”
林升拉過陳米粒的右手,“這是家里的鑰匙。”
不等陳米粒反應(yīng)過來,林升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盒子,打開,一枚晶晶亮的戒指出現(xiàn)在眼前,“米粒,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陳米粒熱淚盈眶,就這么呆呆地望著林升。天上的煙火還沒有停下,一聲聲的,像催促,更像是鼓舞。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好像被抽空了一樣,沒有一絲雜念,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重復(fù)——答應(yīng)他,抱緊他。
陳米粒走上去抱住了林升,眼淚緊接著就不可抑制地落了下來。
“米粒,這一刻我等了好久。”
“謝謝你,林升。”
“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抱著你,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陳米粒松開手,飽含熱淚地望著林升,哽咽地說:“這十年,就像夢一樣……”
很多年后,陳米粒都在反復(fù)回味那個夜晚,那個漫天星辰的夜晚,那個星空下深情的、綿長的擁抱。
那個擁抱來得太遲,卻又似乎剛剛好。誰也不知道,兩個人在緊緊相擁的時候就默默交換了誓言:余下的半生要握緊彼此的手,再也不松開。
后記:
最后,我想說一說我對這篇連載的思考。
在很多讀者看來,這是一個新歡舊愛的故事,是一場前任與現(xiàn)任的較量,很多人關(guān)心的問題是陳米粒究竟選擇了林升還是朱生豪,可是,這并非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初衷。
在文中,我曾借徐婷婷之口表達了自己對戀愛和婚姻的一些粗淺看法,“在這個世界上,你會遇到100個心動的人,可以和其中10個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最后卻只能和1個人進入婚姻。”
很多時候,最后陪你步入婚姻的人,并非是你最愛的人,也并非是最適合你的人,而是在最正確的時間出現(xiàn)的那個人。
有的人傻啦吧唧地愛了對方一輩子,但是注定無法與其牽手,比如徐婷婷。有的人前后對幾個人付出真心,但只能和最后一個白頭到老,比如陳米粒。
她真心實意地愛過林升,也真心實意地愛過朱生豪,如果她遇到的是一個更成熟的朱生豪,故事的結(jié)局又會如何呢?誰也說不準(zhǔn)。這么說來,愛情和婚姻有的時候是一場天注定,而有的時候則更像一個局,一個你無法改變的局。
說了這么多,我并非是對婚姻持悲觀態(tài)度,只是想告訴大家,婚姻有很多種可能,但無論是哪一種,一旦你做出了選擇,她都值得被忠誠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