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才女,凋謝了。
比起書法家和昆曲研究者的頭銜,充和最為近人熟知的,是她為沈從文寫的墓志銘:
不折不從,亦慈亦讓;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她把沈的懦弱歸于慈讓,而“赤子”,的確是對沈一生為人和行文最好的概括。
充和出身的合肥張家,是當地有名的望族。父親張武齡與揚州名門之女陸英成親時,據說陸府的“嫁妝隊伍從四牌樓一直延伸到龍門巷,足足排了十條街”。張武齡的風趣,從他給子女取名就能看出。充和的六個兄弟名叫:宗和、寅和、定和、宇和、寰和、寧和;三個姊妹名叫:元和、允和、兆和。所有的男孩名字里都有“家”字的寶蓋,意思是男丁都會留在家中興旺家族;而所有女孩的名字都長了兩條腿,寓意女孩將來會出嫁離家,需自強自立、不假于人。
葉圣陶曾說:
“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
前排左起:充和,允和,元和,兆和
事實上若論幸福,四姐妹里,只數充和人如其名,平淡充和的一生最為圓滿。大姐元和,下嫁當時屬下九流的昆曲藝人顧傳玠。顧傳玠不通世故,除了昆曲之外一無所長并早早謝世,元和婚后的生活陷入貧困。二姐允和性格豪邁,女兒早殤于抗戰。丈夫周有光在49年做了他余生都在后悔的判斷,留在大陸,而今著書立說卻屢屢被禁。三姐兆和由于沈從文和高青子的外遇直至晚年都不能釋懷。
充和每日臨字,時間長了,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她臨蘇東坡《寒食帖》,少了東坡的憤怒(但見烏銜紙”的那個“紙”字拖了多長,東坡的憤怒就有多長),多了點凌厲和蒼勁。字如其人,充和一生都掌握著自己的命運,做著自己喜歡的事。當時追求她的人很多,最著名的就是卞之琳,那首《斷章》,就是為她而作: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而充和認為,卞的詩歌“缺乏深度”,人也“不夠深沉”,“愛賣弄”。這不失為一個舊時女子對丈夫候選人犀利而正確的評價。
后來她選擇了德裔漢學家傅漢思,遠赴美國,余生潛心于書畫和昆曲研究。80年代,她曾在紐約大都會的曲會上演唱昆曲,一曲終了,唱腔令滿座皆驚。至于遠赴美國的原因,
她隱隱覺得,自己喜歡的東西在未來的中國缺少夢想的空間。“應該讓那些‘彈性大,適應力強’的人去接受社會主義革命。”
08年她被告知患癌后,說:“沒有關系了,一個人要死總是要有個原因的。” 她的為人正如她的詞一樣,聲調及正,味道及淡。因為淡,所以長久。
《鵲橋仙·青城山 》
有些涼意,昨宵雨急, 獨上危嶺佇立。輕云不解化龍蛇,只貼鬢,凝成珠飾。
萬壑逶迤,一天遙碧。望斷憑虛雙翼。盤挐老樹歷千年,應解道,其中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