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翳禮贊

我外婆家的房子建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是湖南農村很常見的自建別墅,廚房燒土灶,客廳是水泥地,房間和整個二樓的地面則鋪瓷磚,后來又裝了空調,樓頂有天臺,外墻鑲嵌綠色的琉璃瓦。外公外婆住在樓下,二樓就常年空置,門上貼的海報還是趙薇或者劉德華,抽屜里有我媽媽和她兄弟姐妹們青少年時遺留下來的幾本相冊、教材和一些擺件,好像沒人想起來回頭好好地整理一番。墻上掛著我舅舅們的結婚照,到現在也已經掛了十幾年,他們成人后,其中一個很杰出,相比之下另一個則不順利一些,不過無論如何也已經不是農民了。總而言之這些東西背后的脈絡是簡明的,讓人很容易想到它們的主人如何讀書、工作、組建家庭,最后去縣城甚至大城市定居。早幾年的時候,房間里應該還有一張雙人床,收起來之后,整間大屋顯得更高更空,只有干燥的稻草和灰塵的氣味,那是一種久無人居的小樓里特有的味道。窗戶用老式的藍玻璃,往外看,田野、雜樹,以及盡頭長云一樣低垂在地平線上的遠山,就都在一片朦朧的藍色之后了。

我們家每年正月都會回去,傍晚我就到樓頂上去,春季在我印象中來得越來越早,正月的風有時候會讓人想到溫暖的春夜,落日顏色也已經轉紅,不再是冬天慘淡的白色,那光澤令人難忘。幾里外的村莊放炮,聲音空空的,稀疏又寂寥,在平原上散播開來,心里也因此充滿了神圣的感覺。等到再晚一些,就可以看到遠處水泥廠的燈。平原上的黃昏是很美的。另一年早春,細雨蒙蒙,我在頂樓救回一只燕子,它卡在兩層玻璃的縫隙里,我把它從里面掏出來,捧在手里。我記得那種觸感,多年后在人群中,有時候看著自己的手,想起這是一雙觸摸過燕子的手,覺得自己是與其他人都不一樣的人。

在春天還發生過另一件事,我那時候不到十歲,晚上在我媽媽的表兄家,爸爸和村里的其他人在客廳打牌,我在房間里和一個姐姐說話,桌子上有一本舊書,沒有封面,是那種厚實的盜版小說,印刷粗劣,字排得很密。不知道為什么,我對那個姐姐說,一本書是什么類型,我翻一翻就能知道,為了證明自己,我拿起那本書,說這是魔幻小說。之后姐姐離開,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其他人好像把我忘記了,昏暗的瓦房里,鄉間夜晚像油畫一樣凝重地搖曳,白熾燈瓦數很低,照得屋子里都是大小不一的陰影。我一直看那本書,書里講一個男生,性格很軟弱,成為了寶蓮燈的主人后艷遇不斷。更晚一些的時候,爸爸想起了我,在隔壁問我在干什么,我說在看書,他問什么書,我說《小學生作文》。我沒有常識,不知道鄉村人家并不會有這樣的雜志。我爸爸不相信,就走到房間里來看,我想把書藏起來但是沒有來得及,他質問我說“你知不知道這是黃色小說”,接著人們都圍過來了,開始勸他,我哭得頭疼,之后晚上睡不好,聽見外面青蛙在潮濕的田野里整夜鳴叫。

在他們家搬進村口新蓋的房子里以后,這間瓦房就坍塌了。后來看小說里說在熱帶,植物會和人爭奪房屋,心中想到這個舊址,我外公會把運來的木材堆在上面,每一年南風和雨水來后,野草也都會長得更加茂盛,在此處,人類和自然聯手改造了廢墟。我對廢墟還是感到親切的。我奶奶家在山區,也有一些因為地質災害被人們遺棄的村莊,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這些事物,地基上散落著桌子、碗、塑料紙,這些組成家庭生活的零件,在一間屋子的房頂下被人們私密地使用著,等到重見天日的時候,隨著主人的離去,一切的魅力便也隨之煙消云散了。就像在孩子成人并離開家庭很多年后,父母也許會從抽屜深處,發現兩部沒有見過的手機、許多張男孩與男孩彼此親吻的彩色畫片、一本寫滿臟話的筆記本、大團的人類的毛發……那些物品如果在恰當的時間,因被人們毀掉自己生活的欲望所呼喚而現身,就能夠在他們的關系中引發波瀾,此時此刻都因為時過境遷,成了在戰爭結束百年之久后被發現的啞彈。

很自然地,我在心里追問那本書去了哪里。在一個農村的家庭,書本不算特別常見,因此就像我外婆家依舊保留著子女們的課本一樣,人們似乎更敬惜字紙,那么這本書是那一天后很快地丟失了,還是被他們帶去了新的房子呢?如果它和那些老宅里面的無用收藏一樣,始終隱藏在房間黏稠厚重的最幽暗處,直到在房屋或者家庭的壽命終止時轉化為廢墟生命的一部分……那么我是不是能重新找回它?

屋子剛剛拆掉后不久,我在廢墟上玩,想著那本書,但最后也沒有找到,意料之外的收獲是撿到一面銅鏡,上面有漂亮的吉祥紋路。我覺得真是一面好鏡子,我要帶回家,掛在臥室的門上,就像許多人家為了辟邪所做的那樣。我父母覺得這件東西不吉利,就把它丟掉了。他們在我心里很有知識,做的也是那種讓人感到可信的工作,但是卻一直和從童年起培植起來的野蠻觀念和諧相處,好像從沒覺得應該加以改造。比如我找不到扎頭發的頭繩,想用一根白色的繩子代替,他們就說不要用,因為頭上扎白色是家中有喪事的意思。又比如有一年正月看羅漢燈,穿戲服的羅漢們疊在一起演雜技,我覺得無聊,我爸爸就講了一個他小時候聽說的故事:有人看龍燈時說了不恭敬的話,不久后耳朵聾了。再到后來,整個鄉鎮都在改造和拆遷,我外婆家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一定會拆,因此感到灰心,最后居然又奇跡般地不在強制征收的范圍內,但是緊鄰村莊建起了容納幾萬人的安置小區。之后村里去世的人很多,“就像是小區把本地的陽氣都吸走了”。聽說年紀大的人中也有這樣的說法流傳著。

小區建成不久后,我參加了村莊里一次真正的、戴孝的鄉村葬儀。去世的人在這個宗族里輩分很高,是喜喪,儀式隆重,當時我正在放寒假,專門從補習班請了假。上午天氣很好,人們聚在逝者家門前的空地上,吃露天的宴席,之后從家里請出骨灰盒,后輩捧著遺照,隨行的白事小樂隊開始演奏,又是嗩吶又是鑼,熱熱鬧鬧的。我們一大群送葬的人,每人手里拿到一條白色的大毛巾,互相幫助綁在頭上,慢慢地跟在后面走。小區邊上新建的公路,那時候還沒有什么車輛,我們從上面橫穿而過,又回到田野之間的水泥路上,一路都放著鞭炮。后來人群漸漸走得松散起來,像長跑到了中后期,一整條鄉間水泥路,處處散落著白衣飄飄的人,我在后面看著,沒辦法不感到一種美。人們大多和與自己交好的人走在一起,各自談天,氣氛和睦,就像學生時期學校組織的春游。空氣中飄浮著松弛舒緩的無聊氛圍,人人不急切,也不怎么哀傷,就算有那么一點,似乎也不是因為出殯,而是這太陽實在很好,田野又實在遼闊,道路實在漫長,讓人無端地傷懷,就這樣經過很多村莊,一路走到遠處山上的公墓去。

這是我第一次去公墓。農村的規矩,我只上我爸爸家那邊的祖墳,他的爺爺在戰爭年代逃到山里,族人和家譜都散佚了,去世后,墳墓也就筑在深山里面,多年前小路長滿了柴草,此后清明與除夕,我們甚至不去墓碑前拜謁,只在山腳燒一燒紙錢。站在墓園里,這園子是灰色的,平整寬闊,中間有一些小小的柏樹,想起了清明的時候在城市里見到的祭掃專線,原來就是通向這樣的地方。此時人群重新聚集,有一些年輕的女性,用中國南部的口音喊她們的孩子,是我哥哥們的妻子,從遙遠的地方嫁過來,家里因此得到一筆彩禮。我們這里的村莊常有這樣的事。她們和我的年齡差不多,有時候在這里過不下去,就又跑回到娘家去。我在墓地里走了走,這里的一切讓人想到,生生死死正在隨意地發生著,像野花野草。有的人還在人世上行走,名字已經刻在一塊碑上面,等著去世后再涂成金色;有的人死了,可是因為死去的年紀太小太小,只能算是夭折,不能立碑,親人只好把身份證釘在安放骨灰盒的石穴上。落葬的時候,我與人群隔著一段距離,那些聲音都顯得很遙遠。

我微妙地感覺受到考驗。我不記得逝者的身份,這種無能令我對自己有怨言。應該怎么稱呼他呢?他或許是我外公的兄弟。在村莊里,同樣的問題每一年都讓我發愁,比春風來得更規律。我難以記憶人的面容和身份,而我母親那一系又枝蔓繁盛,她有很多表哥,面容英俊得類似,各自有找不到對應書面寫法的外號,娶妻生了孩子,都住在這里,我不知道誰和誰是親姐妹,誰又是誰的父母,他們卻總能記得我,記得我的大名和年齡、是誰的女兒、正在讀幾年級。老人們尤其是這樣,每次我從村莊中經過,坐在屋子門口擇菜的老人、從田地里帶著鋤頭回來的老人、從黑洞洞的小屋子里光著腳走出來的老人,都敏銳地知道一個過去孩子的女兒走過去了,我不知道怎么稱呼他們,就低頭很緊張地笑,十幾年都這樣笑了過去。又想到今天葬禮的主人在世時,應該也是認識我的,至于我們是否有過更多的對話,此后已經永遠不可考證。不久前我媽媽來看我,說今年又有誰死掉,死者和某人一輩子不來往,但是死前和解了。我想到這些人在我記住他們是誰前就去世了。

我外公的母親死在二十一世紀初,活了八十九歲,裹小腳,住在靠近后門菜園的房間里,生前一直健康,沒有去過醫院。她去世之后,遺體停放在客廳里,我記得媽媽抱著我,和吊唁的人群一起,圍著蓋著白布的遺體轉圈(不知道是什么儀式,此后再也沒見到過),然后我趁人們不注意,蹲下來從死者的頭上拔了一根白頭發,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又過了幾年的新年,我們的宗族里興龍燈,這是民間的盛會,龍燈凡是到一家人門前,那家人就要放煙花迎接,因此當晚,村莊上空的煙花沒有停過,火藥微粒飄浮在空氣中,夜霧濃重。我當時想,這樣明亮的天空,隔壁村的親戚一家必定也會看見。這想法像報喪的鳥。更晚一些的時候我們接到電話,那個親戚在麻將桌上突發心臟病去世了,很年輕,年紀和我爸爸一樣大。第二天我們走了很長的路去他們家,路上媽媽讓我安慰那家弟弟,他比我小一歲,當時讀五年級,失去了父親。我見到他時他在沒開燈的房間看電視,突然像是被逗樂了似的笑了一下,劣質的屏幕上有幾個卡通人,房間里的氣味和多年前一樣。我很小的時候,曾有一個暑假寄住在這間房子里,他們家那時候家境殷實,有卡拉OK、空調和村里第一臺太陽能熱水器。夏天比現在炎熱,村莊也更加繁盛,有很多給我取外號的同齡兒童。整個夏天我在房屋的陰影和茂盛的草木間游蕩,晚上在開著空調的房間里看電視,觀察百葉窗的陰影,回家后發現頭上長滿了虱子。這件事回想起來也像做夢一樣。

我十六歲后一直記錄自己做過的夢,這些往事都如同在一種獨屬于夢境的白光的照耀之下,現在想,也許是在生命的幼年,恰好做了類似的夢,在夢里人們交流、行動,一切都因為炎熱或者其他東西而發生了輕微的扭曲和偏移,與真正的前史之間的邊界也隨之變得含混不清。

那時候應該是2015年,這個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已經過去一半,與死于上一個十年的人們相比,一切都已經發生了變化。小區建成,像土地和河流的脈絡上憑空出現的一座大城,同時正在完善中的還有超市和廣場,以及連通外面的柏油馬路。站在墓地中,能夠從風里的氣息中模模糊糊感覺到一切,而事實上這種變化在更早前就已經發生了,最先到來的是工人和工地,有人把自己的家變成簡易的快餐店和臺球館,之后他們中一些能干有想法的,又依照著社區形成過程中的邏輯,相繼做過建材批發、蔬果批發和婚慶。這些事和我告別童年、學習人類文明幾乎是同時發生的,雖然我們常常分開生活,但是卻定期重聚、相互印證,就像一場又一場雨下過之后,夏天就過去了,而我們無法知道這變化發生的具體時間。因此不只是現代社區的到來切斷了自然聚落的生態,對于我個人而言,如果之前的經歷像夢鄉混沌難明,那么往后發生的一切,從生到死,婚喪嫁娶,都逐漸被以世故與人情的視角去觀照和解釋。比如人在一個恰當的年齡死去了,因此而舉辦的聚會,與其說是葬禮不如說是慶典。比如另一年我的某位姐姐,在結婚的前一天和家里吵架,夜里跑了出去,我的另外一些姐姐和哥哥帶著我,打著手電筒去外面找。有幾間屋子已經很多年沒人住過,以前有一個得了大脖子病的爺爺住在那里,販賣一些總讓人覺得已經過期的零食,他家屋子的大門不知道為什么不通往大路,新年的時候有人引著我從兩棟房屋之間一條狹窄的巷子走到他家,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去世、他的家什么時候變成了鬼氣森森的地方,而后來有沒有去那里找,又在哪里找到我的姐姐,也已經不記得,只隱約地知道她和其他姐姐比起來嫁得并不好。我開始理解這些事,也理解我的哥哥們為什么常常難以結婚,結婚的為什么妻子年齡那么小,為什么在疾病流行的新年帶回家的、差點結婚的女朋友是騙子……我不相信人類生活的可持續性,不相信和十年前相比,他們此時已經擁有了牢不可破的社會身份并一直持續到未來,更久之前他們把青蛙裝在塑料袋里騙我去摸,我想要和在讀初中的姐姐們睡同一張床。我想念這一切,但是事情總是這樣,就像村莊在消失,一些東西被拿走了,而我與真正的戰斗是隔絕的。

我們家的人在這一片土地上生活了可能有幾百年了。可以說村莊本身是殘酷的,它使我的同輩人長得比我更快,又令我的父母來到和當年他們的長輩一樣的年齡。2018年冬天我們去附近一座小山上玩,山頂有寺廟,廟的后面有一條當地人開辟的小路,一直通到山下,爸爸突然說他年輕的時候,騎著自行車到各個鄉鎮打牌、喝酒,曾經從這里把自行車扛上山。今天他又回到這里,帶著自己的家庭。

我后來一直住在縣城,和父母相比,已經算是隔代,不是真正意義上村莊的兒女。但歸根結底,我們這里的人和鄉村多親近啊,出門走十分鐘就可以看到田野,我寒假總是在黃昏去那里散步,看河流、棄耕后被枯草覆蓋的沼澤和高壓電站。小學的周末,往往是秋天,我爸爸騎電動車帶我去那些村莊里游玩,有一次渴了,敲開路邊人家的門討水喝,開門的竟然是我小學同學,他家有一個大園子,我們就在里面參觀起來,這讓人想到古樸而俠義的詩歌,想到“拄杖無時夜叩門”。這也讓人怎么可能不懷念。

對于村莊,我缺少一手的經驗,我的體認中有太多來自我媽媽的轉述,那是女性口中細碎的、閃閃爍爍的生活和情誼。相比之下我爸爸顯得更加沉默,于是奶奶家村莊的衰敗也沉默,他們村在山坳里面,現在已經沒什么人了,去年傍晚坐在后門的竹床上吹風,前面是山,右邊也是山,山是黑色的,整個村莊的屋子都沒有亮燈,好像一個深山里的荒村,只剩我們一家人。知了聲音太大了,每個人都扯著嗓子講話,我奶奶說,邊上的一個村子還有七個人,上面本來還有更深的村子,人都搬到下面去了,還說天上星星稀,熱死老母雞,不久后遠遠地看見西邊山頭后面打閃,西邊打閃也是干。那一年確實干,我等梅雨等到秋天還沒等到,再過三十年,建筑就比這里的人活得都久。其實這方面我更像我爸爸。我對村莊里真正的生活陌生,對人之間的關聯冷漠,因為在閣樓上和田野中游蕩,錯過了很多我媽媽和外婆在幽暗廚房里關于親人和祖先的談話,此時更加不可能真正懂得此中存在著怎樣的社會聯結。我媽媽則不同,這幾年她說得越來越多了,我想,也許她想讓我寫。通常被人們接受的理念是,經歷不能夠被浪費,當然有更不莊重的說法:取材。如果想要取材,時代比想象中更慷慨。我初中的時候,村里為了建小區而填埋了河流,農民正在失去土地,也聽說有老人因為在小區里迷路而自殺;也是同時期,學校推薦中學生訂閱的雜志上會刊登一些淳樸而老派的作品,作者哀嘆鄉村的流變,懷念炊煙裊裊的田園。我曾認為自己能把握這種變化,心中因此生出的哀傷和捍衛的愿望,豐富了我的周記。但是實際上,這種變化有兩種可能的方向:創傷和變革后解放的希望。

我寫過的東西中,沒有一篇不是關于逝去而不能挽回的事物的,后來就會想,寫也許是一種正義的錯誤,不能真正地維護此地的尊嚴。即使房屋和田地一樣凋敝,居住其中的人離去后平房都倒塌了,小樓永遠剩下水泥鋼筋的骨架,即使在此時此地,沒有任何其他人來記錄這件事,可是生活在村莊里的人,無論之后發生了什么,都忠誠地照顧了自己的生活。上學的時候曾在課本上讀到蒲寧寫“安東諾夫卡蘋果的香氣正在從地主莊園中消失”,寫最后初雪落下了,小地主們“裝得像開玩笑似的,以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悲戚地、不入調地齊聲和唱起來”,而我們的村莊缺少足以長出歌聲的優美,沒有會拉二胡的民間藝人,黃昏時分也沒有人吟唱蒼涼的歌謠,但是人們始終生活、勞動、度過歲月。這也構成了韻律。

但和北方的國度相同的是,在自己時代的晚秋,事物也像蘋果一樣散發出更甜美也更憂郁的芬芳。夜晚我坐車離開鄉村,在進入城市微熱的甕中前,田野在窗外流淌,泥土濕潤,芳草萋萋。這種香氣已經死去的人聞到過,我父母聞到過,我也聞到過,可是為什么它唯獨在我這里成為了一塊傷疤,讓我只要想起,往事就像煙火一樣劃過心間?我是命運和生活都在遷徙的人,因此不同的城市、村莊和村莊以外的世界,沒有一個可以被認作真正的故鄉,但也因為這樣,一切都在眺望中變作了夢中失落的家園。也許生活對于親手建造它的人來說難以察覺,卻只在對它無知的人面前,才真正開始顯露自己的面貌,走到了實存的邊緣,我聽見時代的鬼魂在我耳朵邊上,把這些變遷一一地講述了,說自己如何超越一些東西而成為新的世紀,速度如同飛奔的快馬。我是你虛情假意的后代,這幽魂的低語永遠讓我驚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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