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
文\三三夏
有些人在我們生命里只是一個過客，或許我們不會再見，或許再見也只是陌路人。
只是，當(dāng)你成為某個過客眼中的一道風(fēng)景時，你就會知道，我們每個人都在別人的心里占據(jù)著無可替代的位置，在那里深埋，直至繁花盛開。
剛開學(xué)沒多久的我已經(jīng)逐漸融入大學(xué)這個生活圈，很快和寢室的哥們打成一片，一起去球場較量。
球場會有很多加油的人，會有震耳欲聾的加油聲，會讓比賽變得更有激情。一身汗的我正抱著球往宿舍走，和身邊的人討論著今天誰的球投得又準又帥。
路上碰見了班里負責(zé)郵件收發(fā)的生活委員，給了我一封信和一份快遞。白色的信封看不出來里面裝了什么。
一起打球的幾個哥們咧開了嘴開始大笑：“情書啊，哪個不開眼的女同志看上我們小正了，下手夠快的啊，趕緊看看。”我給了他們一拳：“別貧，胡說什么呢，估計是我高中同學(xué)寄給我的明信片，一身臭汗，先洗澡去，晚上再說吧。”
回來時已經(jīng)有點晚了，拆開包裹，是一副小型的魚骨畫，造型是一顆開花的樹，制作很精美。看到了桌邊的的那封信，用剪子剪開，滑出來一張照片，仔細看看，好像是高中籃球隊比賽的照片，里面還有一封信。
程正：
見信安好。
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親手把這封信交給你，但還是想寫下對你說的話，不然我怕我會后悔。不過你應(yīng)該不記得我的模樣了。但是我還一直記著你呢。
高二剛轉(zhuǎn)到文科一班的時候，還是你幫我從教室后面抬桌子，幫我找好凳子，初來乍到，局促不安的我呆在那，是你第一個幫了我。
不上自習(xí)的我，不參加體育活動的我或許在你和同學(xué)眼里是有著強大后臺的，哈哈，其實我騙了所有人，包括你。
你還記不記得我來沒多久的那天你跑到講臺上鼓動班里的女同學(xué)去給咱班（請允許我說‘咱班’）籃球隊加油，卻沒有人愿意去，后來我才知道，咱班球賽總是輸，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
看著你在講臺上滿臉焦急的樣子，以及你抓緊課桌邊沿的手指，我突然就舉起手了，想給你一個鼓勵。
你看了看我，喪氣的走下臺來，對我扯出來一個笑容，很無奈的表情。
沒想到我還記得這么清楚吧，我一直在努力記住你的每一張臉，班里的每一個場景。我想再回到班里，一起讀書，一起唱歌，一起看電影。
每次你們自習(xí)讀書時，我都想早點去；每次你們上體育課時，我都想沖到操場上跑一圈，可是我不能。
所以當(dāng)看見你那么激動的鼓勵我們?nèi)ソo籃球隊加油，我又看到了青春該有的活力。我還有機會和你們一起努力。
那張照片是那場球賽里我拍了一百多張里的一張，當(dāng)然，也是你投球最帥的一張。現(xiàn)在，我把它送給你了，要好好保管啊。
程正，你打球的樣子挺帥的，要繼續(xù)保持啊，給你加油的人里，肯定會有一個漂亮的女生在看著你，所以，打球時要帥氣點。
本來沒打算寫這封信的，怕打擾你，但是當(dāng)我聽到醫(yī)生跟媽媽說，我不能再有任何活動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沒多少時間了。
想想我能寫信的人，除了初中的朋友，高中的課一直都是斷斷續(xù)續(xù)地上，沒認識多少人，想來想去也就你了，只是想把自己的東西留給你做紀念。
在文科一班待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那時我坐在你前面，你打球回來時會有一身的汗，有同學(xué)拿水直接澆在你頭上，你甩甩頭，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可以這樣，可以盡情的運動，然后大汗淋漓。
后來，我總是缺課，每一次的治療后，我都要花好久時間去讓我的臉色看起來正常些，你們都沒發(fā)現(xiàn)，看來我偽裝的還不錯。
為了讓爸媽安心，每天吃著各種藥，掛著各種點滴。有時候，看著藥水一點一點滴下來，會想，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再多活幾天了，是不是就可以再回到學(xué)校了。
只是我知道，不會的。有時候，看著窗外蒙蒙的天，一看就是一下午。渾身疼的時候，就想象著是自己跑完步，累得身體疼。是不是很聰明。
程正，我變得很嘮叨呢，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你說這些，也許是我們不可能再見了，想把該說的話全說完。
程正，你可能不知道你在我生命的最后扮演了什么角色。因為不想讓最后的時光在消毒水的味道里度過，所以選擇回到學(xué)校，害怕同學(xué)們把我當(dāng)病號，就沒告訴大家。
你的爽朗，你的笑容都印在我的腦海里，本來在班里很孤獨的我，有了你這個大大咧咧的朋友（我認為的朋友)。
我那時能做的就是給你籃球賽加油，可是也看不到最后，那時很討厭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我還年輕啊，為什么連站一個小時的力氣都沒有。
有時候，我在想，你們的生命還在盛放著，你們還有大把的青春在手中，你們還有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
你們還可以奔跑，還可以享受大學(xué)時光，現(xiàn)在我卻連走路都需要人扶。
我的愿望還沒實現(xiàn)呢，你還記得我最想去的鼓浪嶼嗎？本來計劃在最后的幾天去那的，去看看那的魚骨藝術(shù)館，去嘗嘗那的沙茶面。
有時半夜疼醒了，腦海里還是鼓浪嶼的照片，遺憾不能去那了，可是我沒有怨言，我知道，那是我的一個夢，一個永遠的夢。
我很感謝有機會去借讀，讓我還有機會遇見你們這一群人，以及，遇見你。
你要好好享受你的大學(xué)生活啊，我知道，你會的。
包裹里是叔叔送我的魚骨畫，作為你明年的生日禮物，提前說，生日快樂。再次謝謝你照亮了我最后的日子，謝謝。
不再見。
祝安好。
? ? ? ? ? ? ? ? ? ? ? ? ? ? ? ? ? ? ? ? ? ? 林帆
那個夜晚，我突然想起來那個有著淺淺酒窩的女孩。
那個夏天，寬大的扇葉一直在呼啦啦的盤旋在頭頂，粉筆灰漂浮在空氣中，班里有著剛印刷出來的卷子的油墨味道。
老楊（我們的班主任）領(lǐng)著一個瘦瘦的女生走了進來，在思考下周籃球賽怎么辦的我，轉(zhuǎn)著手上的筆。
“同學(xué)們，這位是新來的同學(xué)，大家歡迎”，老楊說。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來。她走上講臺，寫下兩個板正的字：林帆。
轉(zhuǎn)個身，對大家笑了笑，露出淺淺的酒窩：“以后請大家多多關(guān)照”。坐在最后一排的我被老楊叫去搬桌子，本著老師的要求要“謝謝你。”她客氣的說。
我抬頭，看著那個清瘦的臉龐竟有著微微的紅暈。林帆是那種放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女生，一直安靜著。
引起班里人注意的是，林帆總是在早自習(xí)結(jié)束的鈴聲中進來，在晚自習(xí)開始時出去。
每次進來，臉色都好像很蒼白，都以為是沒吃早飯的緣故。有人試圖問過她，她卻只是微微一笑，不回答。
同桌對我說：“林帆肯定有很大的后臺，不然老楊怎么可能不管她呢？”正在煩比賽的我沒好氣的說：“有你什么事啊，瞎操心，有那時間，想想明天的籃球賽怎么辦，咱班不能有沒加油的吧，上次就是被對方挫了士氣，才輸了比賽。”
同桌嘟噥著：“咱班沒人去看，能有什么辦法。”我一拍桌子，一時沖動就跑到講桌上講了一段慷慨激昂的話，說了什么現(xiàn)在也想不起來了。
可是沒人響應(yīng)，只有她舉起了手，我灰溜溜的走下來，看著林帆的眼神我莫名其妙的對她笑了一下。
現(xiàn)在回想起，我好像對林帆真的有印象，那個安靜的女孩子，那個愛微笑的女孩子。
籃球賽那天，班里還是來了幾個人。中場休息的時候，只記得有人送水來。隊長在安排著待會上場的策略。
那天，我們贏了一直壓著我們的文科三班。我們歡呼著，把隊長扔起來，把球扔向籃筐。現(xiàn)在看著這張照片，突然又回到了那個傍晚。
都已經(jīng)忘了那天是誰在那加油，是誰在那送水，是誰在那拍照了。林帆在班里總共沒待多久，再加上總是缺課，大家好像都沒注意過她。
至于她什么時候開始沒來上課都不知道。那時候她的病應(yīng)該已經(jīng)加重了。現(xiàn)在，關(guān)于林帆的記憶一下涌出來。
我還記得她輕輕的走路的樣子，好像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
我還記得有次早上去晚了，看見她扶著樓梯一點一點走上去的樣子；
我還記得同學(xué)把體育器材搬到墻角里放著的時候，林帆看著它們發(fā)呆的樣子；
我還記得她有一次說起鼓浪嶼滿臉向往的樣子。
我還記得，她每一次缺課后，臉色蒼白的樣子。
老楊對她也是格外注意，沒事就到林帆面前問她哪不會。原來，有那么多細節(jié)可以回憶，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讓我們追問，那時粗心如我，卻從未發(fā)現(xiàn)。
大學(xué)放假期間，我回了高中的學(xué)校。還是那個球場，還是那個籃球架，卻不再是我們那一群人。
脫下衣服和學(xué)弟們打了一場籃球賽，休息時，我看向四周，有很多人在為籃球隊加油，旁邊有不少送水的人。
我忽然想起來林帆拿手機拍照的樣子，還有她咬著嘴唇看我們打球的樣子，卻再也想不起林帆遞給我的水是什么味道。
林帆，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你是不是還能紅著臉，就像匆匆那年開滿繁花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