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
江南那邊，每有女兒出生。家里便會(huì)埋下一壇新釀的黃酒，埋在桂樹下，桂樹年年都會(huì)開花。或黃或白，落英繽紛后，零落成一片花塘，碾成塵土。卻連那片土地，都有了桂花的甜氣。而樹下的酒，也一年沉過一年。
待到女兒出嫁時(shí)，打開泥封的壇子。這黃酒，便就成了女兒紅。
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第一次見她時(shí)，她身旁是一株銀桂。
桂花有四品，月桂，丹桂，金桂，銀桂。四品中，我最愛銀桂，我已經(jīng)忘了。到底是因?yàn)樗驹阢y桂下而喜歡銀桂，還是因?yàn)殂y桂讓我注意到了銀桂樹下的她。
我只知道，后來，我喜歡銀桂，也喜歡她。
那株銀桂，我記得，是株玉玲瓏的花品。對(duì)，銀桂也分品，早銀桂，晚銀桂，九龍桂……，玉玲瓏便是其中之一。
八月，正是銀桂開的正好。她站在樹下，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和那滿地落花融成一片。我看著她時(shí)，她抬頭微笑。
說：你想不想看桂花雨？
說完，從地上撿起一塊兒鵝卵石向樹冠丟過去，石頭打過。一片片桂花撒下，她笑的像個(gè)孩子。
我反問，想不想看更大的桂花雨？
我只記得，那天，我打光了袖中的暗器。
還有那一場飛舞的桂花雨，和地上過尺的落花。像一張彌漫甜膩香氣的毯子……
很多事，我怎么都想不起來，也許是真忘了。
后來，我一直走著，在一個(gè)叫東禪郡的地方開了一個(gè)客棧，名字很俗，叫悅來客棧。
我叫莫平生。
莫聽竹林打葉聲，一蓑煙雨任平生。
江湖上很多人叫我千機(jī)公子，而我更喜歡別人叫我莫老板。他們會(huì)說，一壺酒，一碟茴香豆，他們會(huì)說，一斤好酒，二斤黃牛肉。
他們會(huì)在客棧里喝多找事兒，然后賴賬。
呵，這個(gè)江湖。我看到了我以前，沒看到的很多人，很多事。
午后閑來，我坐在凳子上，將腿搭在門檻上喝酒。
我的伙計(jì)燕奇才干完活兒，走過來，聳聳鼻子：
哎呦，上好的女兒紅？
我笑了笑，說：
不，是花雕。
江南那邊，每有女兒出生。家里便會(huì)埋下一壇新釀的黃酒，埋在桂樹下，桂樹年年都會(huì)開花。或黃或白，落英繽紛后，零落成一片花塘，碾成塵土。卻連那片土地，都有了桂花的甜氣。而樹下的酒，也一年沉過一年。
待到女兒出嫁時(shí)，打開泥封的壇子。這黃酒，便就成了女兒紅。
若那女兒尚未出嫁，便死了……，這酒便叫花雕了。
花雕……，花凋……。
很多事我已經(jīng)記不起，只有這壇酒，我喝了很多年。
這是她的女兒紅，也是她的花凋。
——郭荒虎
主人公，千機(jī)公子莫平生詳見《悅來客棧》，亦曾《快刀段九》中出現(xià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