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在上個月把她女兒生下來了,我在夢里遇到她的那時候她不過是懷著孕在家中靜養。她比我大六歲,但在我眼里她依然還是個孩子。
童年時,光腳下河摸蝦,窩在電腦前打雙人小游戲,她初中的日記本里每頁貼著魔卡少女櫻的貼紙,青春期時喜歡帶我去逛飾品店,剛成年后又開始給我灌輸戀愛導向。之后她結婚、懷孕,為人婦又為人母,就這么一次次把我驚艷。不過畢竟比我多吃了六年的鹽,我沒有理由不接受她比我六年的超前。
你說人這東西怎么就這么奇怪,到特定的年紀就要為物種的延續結合,女性更甚,被物種選擇而成為與社會脫節的犧牲品。獨立的人格與庸俗的肉體無法分離,乃至特別的靈魂一面被世俗唾罵一面被前衛鼓舞,不可分離。
【No.11】2016.4.4
假期里,我住到了表姐家。她正好也懷著孕在家中休養。閑時便看看青山秀水,心情舒暢。她家里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個神經學博士,這個博士上了年紀,身材矮小,臉的下半部都被蓬松茂密的白色胡須遮擋住,戴著標準的圓圓的眼鏡。
我不能走出這棟房子,有時簡單的下樓也會被阻攔,但這并不違背我的意愿。在這里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博士給我治病。
我十分配合治療,我不哭不鬧,完全可以理智地控制自己的行為。博士問我,你知道你自己有病嗎?我說我知道。他說那你愿意配合我給你進行治療嗎?我說我愿意,我來這里就是希望你給我解決問題的。
博士看我很乖,對我特別滿意。他在這邊還有一系列的實驗道具,他不僅會看病也會做研究。不是很多醫科院的有名教授也都是這樣一邊做研究一邊當醫生的嗎。
有時候我待在這里感覺乏味了,我就去找我表姐玩。表姐看著我開心的樣子她自己的眼神卻流露著擔憂。她一般沉默不語,在二樓的陽臺坐著時也只是眺望遠方,一只手撫摸著她隆起的肚子,走路也都小心翼翼。
她有時也會摸摸我的頭,我們經常一起坐著,一起望著遠方,反正我哪也不能去。這種時候我才覺得表姐真的長得比我大和成熟了,我從她眺望遠方的眼神中的堅定和憂傷中看出來。
一個人的時候我看很多很多的書想很多很多的問題,我在繼續進行著我的研究,而博士則在研究我,我在研究人類。有時候我也會偶然思考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個地方的,我隱約知道自己是主動來到這兒接受治療的,但是博士不讓我出門,但我覺得我能控制自己的行為,應該也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影響。
我需要抽血,需要檢測心電圖。博士還會把五顏六色的管子插在我身上,或者給我腦袋套上頭盔。必要的時候也會給我打點麻藥,我知道我的意識都在,只是不會有什么痛感。
比如說有一次,我的身體被肢解了,我看到自己變成了兩坨粉紅色的肉漿,一分為二地放在扁扁的容器里。這個實驗是為了測試我對普通食物與人血的敏感程度。博士在一坨肉漿前放著普通的煮熟的食物,另一坨前面放著一碗人血。
過了一會兒,那坨前面放著人血的肉漿開始躁動了,那坨普通食物后的肉漿卻風平浪靜。那堆躁動的肉漿像活了一樣,上下翻騰。博士在遠處觀望著我們。沸騰了一會兒,這坨肉漿按捺不住了,它快速地成型,變成一個個俯沖的野獸的頭,露著尖牙的形狀。它們趁機沖著那碗人血撲過去,像鯊魚在捕殺獵物時那么靈敏迅速。
但有比我更強大和迅速的科學儀器,博士發明的,一個個戴著拳擊手套的拳頭沖著化作野獸俯沖的肉漿撞擊過來。將我打趴,用暴力手段將我制服。
因為儀器的力氣太大了,被打趴后我有點害怕了,我知道博士開始時在研究我的大腦皮層,后來又開始研究我肉體的遺傳基因與食肉動物祖先的聯系。別看我一直乖乖地坐著看書,實際上血液里全是野性的細胞。
我開始問博士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他還是和顏悅色地叫我先別回去。他一直給我看書,我看了不少我感興趣的哲學書,為我研究人類所需,后來他又給我愛倫坡的推理。我為了不惹事,就聽他的話安靜看書,因為我不想像其他神經病患者一樣大吵大鬧著要逃走,那樣只會適得其反,而且我也相對懼怕打鎮定劑之類的等等。藥物無法從根本上起到作用,頭暈惡心虛弱導致嗜睡,和喝了很多酒精一樣,醒來后問題還在那里沒有解決,入睡不過是逃避。
我有一次一個人站在窗臺看遠方的山,看到了房子下面停著我的電瓶車,難道我是騎車電瓶車來到表姐家的?突然很想出去兜風,但是博士不讓,我也沒辦法。
表姐要去姐夫家了,她說想帶我走,但沒辦法,希望我能早點回家。我和她道了別,想到之后我就一個人待著了。
我每天在一個個房間里穿梭,曬曬太陽無所事事,不知道過了多久。臨走前我又站在二樓原來經常眺望遠方的地方,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在樓下不遠處對著我拍了張照,我聽見機械快門的咔嚓聲,朝她看了一眼。她的打扮沒什么特別的,戴著墨鏡,也許是個記者。
也許什么時候會在報紙上看到關于我的報道,“社會攻擊性人格在接受治療期間的秘密跟蹤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