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凡人遇到別人夸獎,嘴上不說,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如果要是受到自己敬重的人的夸獎,那更會喜出望外。
J是我敬重的學長。他的國學水平甩掉我八條街。我寫了幾篇隨筆、幾首歪詩,有幸進入了他的視野(我們在同一個微信群),難得J學長居然肯花時間專門為我的習作寫評論,還把我夸得飄飄然,好幾天,我的鼻子都高過眼睛。
魯迅曾說真正會形容富貴的絕不用金玉錦綺等字眼,而是“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J學長深得魯迅真傳,描寫人物字字見骨、刀刀見血。他夸我從不說我好,而是改頭換面。比如夸我年老色衰,不數我額上的皺紋有幾條,而是說我用“抖嗦嗦的枯手”打字。比如夸我有林黛玉的氣質,不說我體弱多病弱不禁風,而是說我“膚色偏黃”,A肝加B肝。再比如夸我做事穩重,不說我拖拖拉拉,而是說我“文人耍無賴”。“無賴”還被重重的加了引號。
我有心當面答謝,請他吃飯喝酒。他不肯來,說不劃算。他在中國,我在美國。
我曾說過朋友是用來互相幫助、互相助益的。他頗不以為然。莫不是他在以身作則,提攜后進,不求回報,何等高風亮節!我太崇拜他了!
我非常得意地把他的評論拿給內人看,瞧:我也有高山流水的知音。
內人看完后,并不動情。“你是想人夸想瘋了。”
婦人之見!嫉妒之詞!我家內人見不得我比她強,一向吝于打賞。
這天閑暇,我再次找出J學長的文章來回味,這是我近來最好的自娛方式,沒有之一或之二。
J學長將我與唐朝著名詩人賈島的推敲精神相提并論,說我“每每賦詩填詞必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字斟酌句”。咦,他是怎么知道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呢?這種發生在臥房里的事,怎么傳出去的?這事只有我內人知道,可他倆私下并不來往啊。J學長幾乎天天都有大作流芳,不是小橋流水,就是一江春水,水多了,自然文筆流暢,一看就知是一蹴而就、一氣呵成。可為啥輪到我就要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了?咱腦子里進的水太少了?是像我內人一樣看出了我腹內懵懵、腦袋懂懂?再有,我不過是寫了些“戰友情深”“歲月留痕”,“榕樹下”“數流星”之類的句子,我至于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嗎?那還不是因為我的私房錢被內人沒收了!
J學長還將我與文曲星相鏈接。我知道中國歷史上有幾位有名的高官被人稱作文曲星,他們是否也常常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這是否預示著我很快要升官了?我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又身在海外,我還有戲嗎?是大器晚成?難道J學長要提拔我當個中國作家協會副會長啥的?中國坐家歇會兒腹會長也行。
我知道我又要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