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一夢了無痕·凰舞安念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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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的安念清,細細念來方才的舉動,只覺舌尖美好,仿似樹樹花開。心情又是激動,又是擔憂,還未來得及多想,天就亮了。
天一亮,就聽說了一件大事:成貴妃求皇上賜婚太子和安念清。
安念清當下正在喝水,一口全噴在了小娥臉上。這是小竹子告訴小娥的,小竹子又是從張公公處聽來,不會有錯。
安念清轉過頭看著正在繡花的娘親,她仿佛跟個沒事人一樣,穿穿插插,絲毫沒受到影響。或許是感受到女兒正在盯著自己,她抬起頭微微笑道:“清兒,莫擔心,不會的。”
安念清放下碗筷,蹲在蝶舞身邊,把頭枕在蝶舞的膝蓋上,撒著嬌說:“娘親,你們到底瞞著清兒什么呢?清兒不想嫁給那個病怏怏的太子,再說,他還比清兒小三歲呢。”
蝶舞趕緊示意小娥關上清秋閣的門,輕輕責備說:“這是皇宮,比不得在自己家,說什么話要自己掂量著。為娘之前以為你能顧全的,現在這樣,豈不是讓我擔心?”
安念清從未見娘親如此嚴肅,心上也是一驚。她站起身,對著娘親行了個禮,婉婉說道;“娘親勿憂,是清兒不懂事,只是清兒年紀并不小,若是雙親有何心事,請告知清兒。若是連累雙親擔驚受怕,清兒心中實在不安。”
蝶舞搖搖頭,嘆了口氣,扶起安念清:“清兒,若是成貴妃來問你意見,你千萬不可推辭,但是,這事,為娘的答應你,成不了。”
安念清點點頭,可是等到日落,也未等來成貴妃的召見,反而得知,病重的皇帝一向對成貴妃百依百順,此刻居然拒絕了成貴妃的賜婚請求。安念清雖然不解,但是想著蕭佑慈的那雙眸子,也安靜欣喜起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還未吃上晚膳,便聽得宮中云板聲連叩不斷,哀聲四起,仿若云雷悶悶盤旋在頭頂,叫人窒悶而敬畏。安念清心中大駭,這是大喪之禮,難道是養心殿的那位?
蝶舞夫人靜下心一聽,凡連叩則為君,九連叩為皇帝,六連叩為太子,這是太子沒了。
當日安念清不敢出門,她心里一陣心慌,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簡直比她前十三年經歷的所有事情都復雜繁多。皇宮中禮節也繁雜的很,一不小心便會落了人口舌。此時此刻,想必成貴妃定是悲痛欲絕,而皇上為了寵幸貴妃,這些年是一個子嗣都沒有,此刻這個國家的命運,似乎也風雨將至。
也許是為了撫慰夭折的太子,皇上竟給了一場從未有過的盛世殊榮,不僅為追封太子為衛國燕王,還冊封成貴妃為成皇貴妃,此時她的地位在后宮已無人可比,即使是家世顯赫的王皇后,對她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太子歿了,賜婚一事便不了了之,居然真的就這么歪打正著,讓娘親估摸對了?
安念清此刻突然很想見到蕭佑慈,她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害怕,她想躲進那個懷抱中去。可是無論她怎么尋覓,在清秋閣附近,卻找不見蕭佑慈了。
她不快活的回了房間,竟然發現爹爹入宮見娘親和她,還帶了另一個消息。
7
早年皇上在昭和殿寵幸了一名蕭姓宮女,卻未曾想到留下了龍種。當時剛剛被廢的朱皇后,料想此孩子若是被成貴妃知道,必然生不下來,就讓這名宮女一直躲在自己的冷宮中,并且讓自己埋在成貴妃身旁的心腹小心提防著。
這個小皇子一直在內廷冷宮中悄悄吃著百家飯長大,朱皇后也背地里教授他詩書禮儀。這心腹自然就是張公公,小皇子就是蕭佑慈。
成貴妃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十幾歲的皇子,居然就這么在自己的眼皮底子下長大了。此刻對于老皇帝而言,多大的罪責也能被皇子所抵消,他這江山,終于能有個交付的人了。
可是再純正的血統,要想走上權力的舞臺,必須得有人保駕護航。成貴妃身邊有宰相穆堅,蕭佑慈身邊則是安念清的爹爹,國子監祭酒,安子世。
很明顯,這些大人們已經籌劃多時,就等著前太子咽氣。安子世交上了百官聯名書后,只等皇上冊封蕭佑慈為太子。他知道成貴妃一直想要拉攏自己,之前將蝶舞和念清送進宮,也不過是為了穩住成貴妃。
安念清此刻心里不知道是悲是喜。有些事情似乎能在腦海中串起來,但是她卻不愿意相信。
如果是個老宮女,那么是蕭佑慈的母親嗎?這個馬上要盼到頭的老宮女,怎么會選擇自殺?難道是有別的苦衷?還有那日晚上,蕭佑慈為何那么在意養心殿周遭的環境?他在觀察什么?帶自己出去也有皇宮,難道有別的目的?
不,不會的,蕭佑慈看自己的那個眼神,是愛自己的,肯定是自己多想了。或許,下次見到他,就能問清楚了。還有,爹爹也不是在利用自己,不過是,可能是有什么別的緣由。
可是,安念清下次再見到蕭佑慈時,蕭佑慈的身邊,卻站著當朝宰相的孫女——穆如歡。嬌滴滴的一位大家閨秀,溫婉可人,她現在的身份是,準太子妃,而太子則是蕭佑慈。
安念清嘴角含笑,眼眸如波,朝著蕭佑慈淺淺一漾。她道了個萬福禮,瞥見禾綠色的荷包依舊掛在他身上,便面上一片蒼涼,正準備退下時,卻被蕭佑慈一把攬住。
“清兒,相信我,過幾日你便知道了。”蕭佑慈在念清耳邊悄悄說。
安念清卻推開他,她想起那日晚上蕭佑慈也是這般對她說的,可是,只不過兩日,所有的都變了。她目露哀傷:“臣女惶恐,請太子殿下自重。”隨后便在穆如歡和蕭佑慈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出了乾清宮。
離開家幾日,終于回到了安府。安念清本想拂去所有念頭,好好睡一覺,這些事情,就讓想要關心的人去關心吧。感情變數、風云莫測,真讓人措手不及,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白頭相守,都不過是謊言。
然而,變數并未結束。一道圣旨跟著張公公來到了安府,這次真的是賜婚了,賜婚太子和安念清,只不過后者的身份,只是個側妃。安念清心如死灰,她想起了娘親在清秋閣給她說過的話,“人生在世萬般不由己”。
蕭佑慈,你為什么不能放了我呢?哄我去那深宮大院做什么?
安念清敲開爹爹的書房門,眼中滿是淚水。“爹爹,你和娘親到底與他有什么牽絆,何苦要搭上女兒的終身幸福呢?我安念清,這輩子要嫁,就嫁給一個全心全意對我之人,而這個人,最不可能的,就是當今太子,未來帝王啊!”
安子世長嘆一聲,滿面憂色,卻欲言又止。半晌,他說:“清兒,若是有選擇,爹爹一定不考這個狀元,不當這個祭酒,只是伴著你和蝶舞,好好快意江湖。只可惜,這是爹爹和娘親欠了朱皇后的,爹爹一定要還。爹爹向你保證,他一定會對你好的。”
“哈哈,爹爹,這句話想必你也說得沒有底氣罷!世上之人,連自己都無法保證自己會永遠對一個人好,何況是不相干的其他人呢?”
安子世還想說些什么,安念清卻一把打斷,說道:“爹爹請早些休息,清兒告退。”只余安子世在身后搖頭哀嘆:“清兒,你終會明白,若不這樣做,我們全家都是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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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愛那穆如歡,卻又為何娶了我?”東宮秋霞殿中,明黃色流云熟羅帳如流水般靜靜蜿蜒泄下,伴著一床大紅色亮堂堂的鴛鴦喜被,籠出了一番小小天地,獨坐著安念清一人。
一身紅色喜服的蕭佑慈,臉色難得紅潤起來。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目不轉睛的盯著端坐在床上的安念清。美人在懷,卻無法擁有。此刻的安念清,冷得就像一塊寒冰,往外嘶嘶冒著涼氣。
“清兒,我說了,讓你要相信我,我娶了那穆如歡,不過是權宜之計,你難道不明白嗎?”
安念清嘆了一口氣,她又怎么會不明白呢?皇上對成貴妃情深義重,也知道若是蕭佑慈未來有一日會登基,成貴妃不要說當上皇太后,就是當個普通太妃,日子也必定不好過。而穆家一直與成貴妃交好,保得住穆家,也就保得了成貴妃。
可是,她怎么能咽的下這口氣?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想完成這個愿望,除非太子未來為他散盡三千后宮,可是這也會讓她成為千古罪人。
所以安念清便一直堵著氣,即使她有多么想要和蕭佑慈在一起,可是,如今也大不一樣了。
蕭佑慈見安念清并未像之前那般冷嘲熱諷自己,知道這丫頭心軟了下來,便湊上前去,一把抱住她,軟軟棉棉的就要親上去,卻不曾意料到,安念清兩行清淚說下就下。
嚇得蕭佑慈手忙腳亂,趕緊放開她,然后著急地問道:“清兒,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你今晚上睡地板吧。”安念清擦了一把眼淚,徑直去梳妝臺上卸妝。蕭佑慈撲哧一笑,默默搬了床被子,鋪在安念清床邊的地上,然后褪去了外袍,就那么安靜地坐著,看安念清一點點把頭飾卸下。
看著這個笨手笨腳的姑娘搞不定自己,蕭佑慈又起身去幫忙。安念清使了個小性子,想要拍開他的手,卻被一把籠住,然后被一張柔軟冰冷的唇含住了指尖。安念清渾身戰栗,接著被蕭佑慈打橫抱起,放在了床上。
安念清緊緊閉上雙眼,卻只等來蕭佑慈輕輕幫她蓋上被子,并在她的額間一吻。
“清兒,在你沒有完全原諒我之前,我不會碰你的,好好睡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蕭佑慈吹熄了蠟燭,安念清卻是一夜無眠。
一輩子一次的洞房花燭,就這么過去了;一輩子最想嫁的人,就這么娶了別人;一輩子都不想碰上的爭斗,自己就這么卷進去了。
日子過得也快,蕭佑慈從小被教育的非常得當,短短三個月,便贏得了全朝百官的喜愛。皇帝得知蕭佑慈的生母已經在昭和殿自盡,便追封了個慈貴人,立了個衣冠冢。而成貴妃這邊,蕭佑慈也帶著穆如歡時時前去請安,面上看,倒也挺和睦。
但是安念清,除了那日蕭佑慈喝的酩酊大醉闖入自己的房間時,再也沒見到他。那晚,蕭佑慈只是緊緊摟著安念清,渾身發抖,嘴里一直念叨:“娘,娘,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娘,要不帶我走吧……”全然沒有了平日里氣宇軒昂、一朝太子的威風氣度。
安念清也只得靜靜摟著他,拍著他的臉,擦干他的淚。
安念清醒來時,蕭佑慈已經離開,他為她脫去了鞋襪和外衣,蓋上了被子,其他的卻什么都沒有留下。她腦子里還流轉著一句話:“太子妃有身孕了。”
好快,剛三個月。全宮喜氣洋洋,皇帝的病也似乎好了幾分,宰相在朝堂上對太子更是事事贊同,皇帝很久沒有見過文武兩派如此統一意見的時候了。
安念清開始生病起來,多少個太醫來看也不見好。蕭佑慈不知怎的,還將她的秋霞殿給封了起來,不許她出門,也不許任何人來探視。安念清便在院子里種些花,陪小娥踢踢毽子。她好久沒有爬樹了,甚至有點生疏。
那日她被放出來時,聽得宮中又是一陣板聲連叩不斷,這次是九叩。她明白,自己的父皇,衛國天子,駕崩了。
9
一月國喪期滿,蕭佑慈正式登基稱帝,成貴妃成了皇太后,穆如歡為皇后,安念清為凰貴妃。這個封號當時引得朝野非議,可是此時的蕭佑慈已經手握兵權,在野聲望極高,沒有人可以反駁的了,而且他還下令,一旦穆如歡誕下皇子,立刻冊封為太子。
一時間,穆家甚囂塵上,光芒無人可比,而同樣是貴妃的安家,卻冷冷清清,無人問津。是啊,皇帝冊封后,從未聽說臨幸過這個凰貴妃,看來要不是顧著安子世的文運之位,怕是這個妃子也得打入冷宮了。
可是好景不長,不過三個月,便傳來,皇后流產了,原因是喝了太后宮中的一晚蓮子湯。
皇后哭的死去活來,據皇宮中的人說,她快要瘋了。而太后則受到了群臣彈劾,連穆府的人也不再為她求情。但是,沒了這未來太子,穆家的氣勢也弱了很多。又過了不久,聽說穆如歡失手傷了皇帝,皇帝感念其痛失愛子不久,沒有過多追究,但是卻下令,讓她搬遷至昭和殿,安心養病。
昭和殿,又是昭和殿,那里不過是皇后冷宮的一個代名詞。
而當初昭和殿的那位朱皇后,則被迎來,成為了新一任的皇太后。
這一切,仿佛都和安念清這個凰貴妃無關。國喪之后,對于她的改變,只不過被軟禁的地方不同了。之前是秋霞殿,如今是延禧宮——皇宮內最偏僻最破敗的宮殿。安念清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她只求,這場戰火不要燒到她安家才好。
可是,安念清的那根弦,終究是斷了。穆府為了打擊安家在朝堂的勢力,竟派人刺殺了安子世和蝶舞,夫妻雙雙暴斃街頭。天子震怒,下令誅殺穆府,除了穆如歡之外,滿門抄斬,兩朝元老,文武雙臂,一夕之間全被斬斷,上百人命化為孤魂。
那日晚上,安念清終于看到了蕭佑慈,此時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五個月。
物是人非,蕭佑慈雖面帶憂傷,但是眼睛里卻意氣風發、志氣滿滿。但是安念清眼中卻一片死灰,她就像個木偶一般,任蕭佑慈擺弄。
“怎么今日不是張公公陪您來?”安念清先開口。
“張公公年事已高,朕命他告老還鄉了。”
終于,在端起蕭佑慈為她倒下的那杯水時,一向平靜的她將杯子摔碎在地上。
安念清目光森冷,緩緩吐出一句話:“恭喜皇上,終于鏟除了所有障礙,除去了所有知道您秘密的人,下一個,是不是臣妾了呢?”
“我就算負了天下,也不會負了你。你看,朕答應你的,會盡力護你周全,好好愛你,現在,沒有人能夠阻攔我們了。”蕭佑慈此刻有些慌亂,他死死盯住安念清的眼睛,仿佛想從中得出什么信息來。
安念清卻是微微一笑,說:“那皇上,是不是要把臣妾從這籠子里移出去?臣妾好照顧皇上您的起居,管理后宮呀。”
蕭佑慈目光一頓,立刻眉開眼笑說:“清兒,你能這么想,甚好!”
10
從成親,到現在,一共一年零一個月,安念清也被軟禁了一年零一個月。所有的血雨腥風都避開了她,延禧宮也不住了,皇上讓她搬到離養心殿最近的長春宮中居住,這里的豪華氣派,是延禧宮難以望其項背的。
皇上一直以來身子骨就弱,經過這段日子的勞心勞力,更是日夜咳嗽不止。安念清便每日為他送去自己精心熬制的雪梨羹。一開始養心殿的太監還要試一試,但是安念清不高興,蕭佑慈便嫌棄太監多事,便命人拉出去打了幾十大板。
安念清本是個活潑的性子,向來只喜歡上樹下水,來了宮中,卻像換了個人一般。日日陪伴在皇帝身邊,看書寫字,偶爾皇帝累了,還幫皇帝批閱奏章。一開始是皇帝口述,她寫字,后來,皇帝竟然放心讓她單獨處理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可是皇上的身子卻反反復復,總不見好。而安念清的肚子也一直沒有起色,這真是愁壞了群臣,但是卻又無計可施。
轉眼間,三年過去,蕭佑慈形如枯槁,奄奄一息。他喚來了安念清,最后握住了安念清的手。安念清喝退周圍所有的宮女、太監和大臣后,便輕輕甩開蕭佑慈的手,面如死灰的看著他。
“我們第一次相見時,那個房間里,是皇上的生母對嗎?”
“是。”
“皇上勒死了她?”
“要不然你覺得朱皇后為何后來那般助朕?”
“穆如歡的孩子是皇上故意弄沒,嫁禍給成太后的吧?”
“不然怎么離間太后和穆堅?”
“……臣妾的雙親,也是皇上安排的結局吧?”
“清兒,朕想要立未來你的孩子為太子,立子殺母的原因你知道嗎?為了不能殺你,我只能讓你變成無依無靠的寵妃。”
“為何我父親這般幫你?”
“當年你爹爹為了救你娘親,必須考上狀元,求父皇賜婚時,父皇不許,是朱皇后幫著說了幾句。這次,你爹爹不過是還了朱皇后的人情。”
“皇上這般聰明,可否知道為何臣妾遲遲懷不上龍種?”
“自然知道,你恨我,從那日我接你出延禧宮,我便知道了。碎了的杯子,就是朕和清兒的情誼,對嗎?”
這個回答是安念清沒有想到的,她挑挑眉,有些疑惑。
蕭佑慈咧開蒼白的嘴唇笑了笑,又掙扎著握住了安念清的手。“那日我其實便后悔了,你的性子我很了解,你沒有沖我發脾氣,竟然是默默接受了,我就知道,這輩子,你都不會原諒我。”
安念清心胸起伏的厲害,她覺得自己的計劃可能已經被識破,她要迅速想好下面的對策。
“清兒,你要的我都給你,包括我的命,包括這天下。”
“清兒,我從小還在娘胎時,成貴妃一劑打胎藥,雖沒能殺了我,卻讓我落下了病根。我本就活不過二十歲,僥幸撿了這三年的命,能與你在一起,已是萬幸。”
“在你面前,我從來都只是那個昭和殿外的少年,不是什么朕,什么皇帝。”
安念清心中大慟,原來蕭佑慈早就知道自己的雪梨羹有問題,手上卻略略發抖。蕭佑慈此刻眉眼彎彎的將虎符交給安念清,說:“清兒,天下交給你,幫我守好。”
“還有,你的父母被我安排在你母親蝶舞夫人的家鄉,秦淮了,他們一切安好。”
“清兒,那個禾綠色的荷包有些破了,你……記得幫我補補。”
“清兒,本來想帶著這一切離開,讓你斷了我這里的念想,可是臨死了,卻自私膽怯起來,不想讓你……忘了……我……”
蕭佑慈淺笑離去,飛雨逐花。
安念清淚流滿面,嘶聲痛哭,心中空洞得似被蠶食過一把,如同一片破碎的錦繡,一絲一絲的消逝了去。安念清輕輕搖了搖蕭佑慈冰冷的手,仿佛下一刻他就會醒來,卻不知,枝頭三兩鳥啼,如一曲落下帷幕的折子戲,曲終人散,覆水難收,像穿過指尖的風。
宮外又是一陣九連叩聲,隨侍公公尖銳的嗓音破天而上:“皇上駕崩啦!”
又是一月國喪,下一任新帝登基時,竟是二十歲的前凰貴妃——安念清,與蕭佑慈登基時一般年紀。她身穿玄色龍袍,頭戴十二旒,手握玉璽虎符,一步一步,登上龍椅。
安念清抬眼,殿中光線晦暗,放眼望去皆是翠陰陰一片,像蒙了一層暗色的紗,黯淡無光。她驀地想起四年前,十六歲的她與他在昭和殿初識,雖是黃昏,卻似乎是一片耀眼。
她并未告訴蕭佑慈,其實她最后已經心軟,如今肚中已懷有他的孩子,名字也已經取好——“安無傾”。無傾,亦是無情。這世間,總歸是多情總被無情惱,盼她或者他,切莫再受這情愛之苦。
(完)
(若想了解安子世、蝶舞之前的故事,請看《一夢了無痕·從不恨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