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當當當——”墻上的老舊的時鐘敲響了11點的鐘。恰巧同時一同響起的，還有鑰匙“嘩啦啦”的碰撞聲和大門的吱扭聲。

? ? ? ? 何故聞聲從書房里出來，當即就被濃烈的酒氣嗆得捂住了鼻子。

? ? ? ? “老公，我回來了！”凌小安似乎很開心，她正穿著在公司時穿的正紅色的短袖西裝，里面套著一件蕾絲網紗的打底衫，勻稱的美腿上套著灰色絲襪。

? ? ? ? “你去哪了這么晚？”

? ? ? ? “我不是說啦，今晚要加班。嘿嘿嘿。”她把短袖西裝隔空扔到沙發上，彎著腰換鞋，蕾絲網紗打底衫太短了，露出了她手掌大小的苗條的后腰?！昂艉?，真熱?！?/p>

? ? ? ? “你……喝酒了？”

? ? ? ? “嗯，少喝了一點點。老板說我們加班辛苦了，請的夜宵。還有大閘蟹呢。咱倆什么時候也去吃一回吧！”凌小安換上了拖鞋，她直起腰，小巧的瓜子臉因為酒熱而滾滾鼓脹。

? ? ? ? 何故看著她紅撲撲的興奮的臉，默默的沒有說話。

? ? ? ? “怎么啦老公？”

? ? ? ? “你……最近喝酒很勤啊……還有，你什么時候買過這么尖頭的鞋子？你也前從來不穿這樣的鞋……”何故厭惡的指著凌小安剛剛換下來的鞋架上的那雙高跟鞋。那雙魚嘴鞋黑亮黑亮的，鞋跟至少有8CM，鞋頭細的如同針尖，似乎踢在誰腿上就能把誰的腿戳個洞。

? ? ? ? “哦，最近是應酬比較多嘛?！绷栊“苍诤喂实谋亲由瞎瘟艘幌?，嘟嘟嘴，并沒有解釋第二個問題的答案。而后，凌小安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立即變得興奮不已。“老公，我太愛你了！你幫我買回來啦！”

? ? ? ? 凌小安使勁在何故臉上啄了一下，然后便向沙發跑去。何故僵直的晃動了一下身子，望向凌小安手中拿著的衛生巾，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牽強的曲線?！拔也恢朗遣皇沁@個牌子……”

? ? ? ? “就是啦。安爾樂的410CM的夜用的！”凌小安說著，半舉著衛生巾朝何故笑了笑，而后拿著它快步走進了衛生間。

? ? ? ? 隨后，何故和凌小安分別在洗手間忙碌了一陣，待已經快12的時候，兩人都躺在了主臥室的硬床上。

? ? ? ? 凌小安似乎太累了，剛躺下就已經有了微弱的呼嚕聲。但何故不肯睡去的雙眼卻依舊瞪著，直直的看著頭頂上純黑一片的天花板。直到十分鐘之后，像是終于想通了什么忍不住了，又像是一瞬間被強烈的感情蠱惑了神智，何故忽然開了口。

? ? ? ? “凌小安，你睡了嗎？”

? ? ? ? “嗯……”三秒之后，凌小安含含糊糊的哼唧了一聲。

? ? ? ? “凌小安……咱們生一個孩子吧！”

? ? ? ? 何故語氣堅定，但其實說完之后，他的整張臉已經熱的滾燙沸騰。

? ? ? ? 恍若平地驚雷，凌小安睜開一條惺忪的眼縫，扭過頭。“你說……什么？”

? ? ? ? “我說……咱們，生個孩子吧……”何故聲音小了一層，也吞吐起來，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

? ? ? ? “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 ? ? ? “沒，沒事啊，沒事……”

? ? ? ? “真的沒事？”凌小安翻過身，瞇著眼睛看著何故，平靜的嗓音里夾雜了一絲狐疑。

? ? ? ? “真的沒事，就，就是覺得……該要個孩子了，沒其他的。”

? ? ? ? 何故沒敢直視凌小安的眼睛，他也沒敢告訴她，令他如此沖動的提出這個請求的原因，是他從微信中得知了今天是他的前女友楊瀟靜和她老公——何故的學弟韓春暉，兩人給他們給孩子過滿月的日子。而且，現在何故只要一閉眼，眼前浮現的，就是他倆在微信上曬得那張全家福照片——

? ? ? ? 紅的刺眼的背景中，一家三口都穿著傳統樣式的大紅馬褂。楊瀟靜微微側身，左手緊緊環住韓春暉的腰，臉就不自覺的就靠在了韓春暉的肩膀 上，臉上的甜蜜呼之欲出。韓春暉抱著孩子站在左邊。何故還從來不知道他的學弟的嘴巴竟然能咧出那么長的口子，恐怕橫塞進去一條巨大的帶魚都不成問題。

? ? ? ? 何故本想隨便一瞅就算了的，可是就是這么不爭氣，當別人手上攥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寶物時，這隨便的一瞅竟如此簡單的就演變成了一場淪陷般的羨慕。

? ? ? ? 何故幾乎是第一眼就被他們的孩子給扣住了。

? ? ? ? 孩子圓渾的臉蛋，珍珠般黑亮的雙瞳里散發著初看世界的驚奇和不知何事的興奮。她袖珍的鼻翼的兩側是兩堆粉白色的小肉，歡快的鼓著，很明顯那是因為笑的太開心的緣故。何故甚至能從她歡樂的表情里聽到她發出的“咿呀”之類的嬰兒的歡快的叫聲。然后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他看到她指甲片大的粉色小嘴上還掛著一絲口水，“她是剛喝完奶嗎？她是在留戀媽媽的乳頭嗎？”何故不自覺地就產生了聯想，而后仿佛自己真的聞到了小嬰兒身上的使人迷醉的濃濃奶香一般，跟著小嬰兒一起醉在了濃稠的奶味中。

? ? ? ? “老公……”凌小安把又要陷入回憶的何故喚了回來。

? ? ? ? 何故咽了口口水。

? ? ? ? 凌小安緩緩坐直了身體，右肩上文胸的帶子掉下來，她輕輕將它捋上來。

? ? ? ? “老公，我不是不想跟你生，我不是跟你說過再緩緩嗎，今年我很有可能升主管，萬一懷孕了，一切努力都白費了。而且現在你又沒有工作……當然，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說事實——事實就是只憑我一個人的那點收入根本養不起孩子。”

? ? ? ? 何故沒有回應。

? ? ? ? “老公，你聽到了嗎？”凌小安低頭去看何故的臉，她的有些干枯的發尾掃在了何故臉上。

? ? ? ? “唔……那就算了。睡覺吧?！焙喂矢珊缘男α诵?，轉過頭，想要迅速結束這自取其辱的話題。

? ? ? ? “老公，你別急……我們會有孩子，只是時間還合適?！?/p>

? ? ? ? “嗯，不急，不急……我就是隨便一說。”

? ? ? ? “老公，其實我們現在也挺好的呀，你想……”凌小安整個頭枕在何故手臂上，還想從另一個角度開解他，但何故卻背過身，甩開了凌小安的沉甸甸的頭。“睡吧。我困了?！?/p>

? ? ? ? “那你……真的沒事嗎？”

? ? ? ? “真沒事，我一開始也就是隨便說的?！?/p>

? ? ? ? 暗夜的房間里，寂靜在啃咬著何故的強裝鎮定的心神。何故緊閉著雙眼，他強迫自己去聞衣柜中發出煙葉和紅花除蟲菊的香氣，好讓自己快點睡著?！拔以趺茨苤鲃诱f出這些話，我怎么能這么齷齪！”他不堪的攥緊了夏涼被里的拳頭。但是，恍若忽然得到了什么啟發，他咬緊的臉忽的松弛了一些，兩只腫脹的眼睛同時發出了穿破黑暗的思想的亮光。

? ? ? ? “對，對哦！我怎么那么傻呢！”

? ? ? ? 他差點沒有叫出聲?！八砩蟻砝倭?！來……來例假了怎么能要孩子呢！哎呀！我真是太傻了！太傻了！”

? ? ? ? 仿佛頓時獲得了生命中的某個難關的答案，何故深深的而又顫抖著呼出一口氣，愁悶的臉上點燃了一盞明亮而輕松的微笑。

? ? ? ? 第二天，待何故醒來的時候，他的床邊早就只剩下了堆成一團的夏涼被。

? ? ? ? 何故在家里的不到8平方米的衛生間里對著鏡子刷牙、洗臉。看著鏡子中的臉，何故不禁習慣性的皺起了眉頭。

? ? ? ? 以前他的臉可不是這樣的——

? ? ? ? 四四方方的臉型，不胖不瘦，莊嚴的表情中露出對某種信念的堅決擁護。而他雖然是單眼皮，卻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這也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五官。以前多少人都曾經夸耀過他的眼睛，說他的眼睛有神韻，有氣質，會發出神采奕奕的高聲演講:論述奧爾波特的六種價值觀、談論他對經典的“帕爾默的不當得利案”、“洞穴奇案”等案例的分析……就連他的前任女友楊瀟靜都是被他的眼睛給迷上的。“從一個人的眼睛里能看出這個人的前途，所以我才選你的呀！”她挽著他的胳膊，笑著說。

? ? ? ? ——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 ? ? ? 何故看著鏡子里那雙腫被夜的浸泡透了的已然腐壞的雙眼，他痛苦的皺了皺眉頭。何故用毛巾迅速的擦了擦臉，像逃兵一樣從衛生間里逃出來。而就是在要關門的一瞬間，何故看到了馬桶旁邊的垃圾桶。

? ? ? ? 像是急于逃避某種窘境，何故迅速從衛生間跨了出來。他強迫自己坐在凌小安做好的早飯面前。

? ? ? ? 何故卻一根筷子也不想動。

? ? ? ? 他很想給凌小安發短信，但他又覺得不好意思，問不出口——“怎么問？你身上來月經了吧？你是因為來月經了才不能我和做.愛的嗎？”——這太可笑，太丟人了！

? ? ? ? 何故拿手機扔在旁邊沙發上，勉強的拔了兩口大米粥，夾了一些咸菜，然后一邊剝雞蛋一邊求自己不要再想這件事?？墒?，雞蛋皮剝到一半，他就咬起了自己的牙關——他的偏執令他自己都咬牙憤恨、束手無策。

? ? ? ? 何故站起身，他又回到了衛生間，憤恨的站在了衛生間的馬桶旁，眉心不自然的打起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