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日,陰雨不斷。
上午十點,我來到深圳寶安人民醫院做常規產檢。
當天已超預產期6天,見紅兩天,且有不規律的宮縮。
醫生看到我的產檢記錄,問了我是否見紅和宮縮等情況,便再二話沒說大筆一揚,利索地給了一張住院通知單讓我立即辦理住院。
--- 這個醫生會不會太草率,頭都沒抬一下,沒給我檢查就讓我住院,好歹我也掛的主治醫生號。
--- 現在住院會不會太早,沒床位會不會住走廊,那豈不是很尷尬,住進去就不能出來那會很無聊耶。
不管,先去住院部瞧瞧。
三兩個忙得乍乍呼呼的護士美女坐在前臺,我前去詢問住院事宜。
小護士搭腔:你還問有沒有床位,能有走廊就不錯了!再說了,我們現在床位緊張,你想住院我們還不一定接收。
哎呦喂,這小妮子嘴巴挺厲害嘛。我人生地不熟的,不好給她兇回去,只能繼續平和的態度爭取溝通一下。
---“你多少周了?有沒有醫生開單?”
---“恩,我已經41周了,剛產檢的時候醫生讓我住院的。”
---“這個41周了,趕緊安排床位給她!”
換上了醫院的衣服,一位護士為我量血壓,測血糖,做尿檢和內檢。就這樣,我住了院!
住了院,只是登記了而已,我被要求不能出門。那位傲嬌的小護士果然沒有唬我,我能待的地方是走廊里的一個凳子,不是病房里的床,也不是走廊的臨時床!
什么玩意兒,我一個臨產孕婦被這么對待好嗎?委屈呀!
在走廊來回走動的時候,碰到之前產檢時認識的產婦,也和幾位剛入院的產婦聊了天,時間也過得很快,中午點了份外賣,混到下午四五點左右,我才被分到病房。
臨窗的病房讓我很滿意,遠望去,城市盡收眼底,心情大好。
晚上,宮縮和陣痛開始變強,我記錄了一下,發現已有七八分鐘一次的規律宮縮,無法安睡,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十點,陣痛仍在繼續。
在走廊晃悠了無數個來回的我被護士逮著叫去內檢,正好遇到醫生告知我要去檢查羊水情況,讓我準備產褥墊去樓下人工破水。
生娃頭一遭,一切懵懵懂懂。
人工破水查羊水情況嘛,應該等會兒還能回病房休息,帶個產褥墊就行。
跟著護士,我來到樓下產房。
灰白調的產房有四個產床,三五個接生的護士,主治醫生只有一個坐班,其他醫生會偶爾進來檢查他們所負責的產婦情況。
我在進門第一張產床上,下身光著,岔開腿,墊著護理墊,一位好心的護士拿來一個小棉被為我蓋上。
在產房,作為女人的私密感蕩然無存。護士和醫生們輪流查看你的私處,千萬不要覺得羞澀而顯得畏畏縮縮,護士門一個個趕集一樣地忙碌著,態度你懂的!
只有產婦本身在關心自己的身體被侵犯的尷尬,而醫生和護士根本不在意。
而奇怪的是,我們會很快適應那個環境,變得不以為然。
十點四十分,醫生為我人工破水。
胎膜破了的瞬間,溫熱的羊水不受控制地成股流出,宮縮仍持續五六分鐘一次。經檢查,羊水正常,需等待更為強烈的宮縮和陣痛。
直到下午五點,在我認為這種持續的痛已經快將我打敗的時候,我被內檢出仍只開了四指宮口。
當醫生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一言不發,內心要奔潰了。
從進產房到現在,整整七個小時,初產婦漫長的開宮口之路讓我痛到無力和疲乏,無數次內檢的酸爽簡直殘忍。因為沒忍住痛,在產房咿咿呀呀地掙扎的時候,醫生和護士認為我不一定有毅力順產,她們簡直就是呵斥著不許我吃任何食物,為刨腹產做準備。
所以,痛了整整一夜后,白天在又餓又痛的情況下還被告知漫長的第一產程仍在繼續。
情緒到了一個極端點,我開始哭,痛得更為密集所以哭,感到無力和絕望所以哭,我拉著醫生的手求她,讓她想想辦法縮短時間,減輕我的痛苦。
醫生看我難以堅持,終于有了新的動作。
五點多,我被打了催滴,上了呼吸機,且打了一劑軟化宮口的針。沒過多久,愈來愈強烈的宮縮痛感襲來,五臟六腑感覺被攪動,那種痛已經讓我徹底放下自尊,我自顧自地喊叫被醫生罵,又拼命扯頭發掐大腿均衡痛感,一兩分鐘規律疼痛的時候,我甚至能在不痛的那個短暫間隙全身放松地進入睡眠,因為我太累了,身體到了疲憊和痛感的臨界點。
六點,我求著醫生為我內檢。
一檢查,宮口全開。醫生告訴我只需要配合呼吸和掌握用力技巧,二十分鐘后便可生下來。
如同黑夜里的曙光,這句話給了我莫大的安慰,終于到了馬力全開的時候,不枉我痛了這么久,來吧,我的孩子!
六點交班之際,產房里負責我生產的護士急匆匆地補好了我的產程記錄,并口氣非常不友善地交代新的醫生我有多難搞定,而我心里想的是,天助我也,兇兇的你終于交班了!
夜班的醫生讓我轉到第二產床,我開始和其他臨產婦一樣穿上無菌的防護服。在發力之前,因為太累,我求醫生給我吃點東西。醫生拿來我事先備好的紅牛和巧克力,叮囑我不要吃太多以防嘔吐。恩,一整天終于能吃點東西,還被限制!
接下來,這二十分鐘的每一次使勁,都是拉便一般(強度高一百倍!)地用力撐開恥骨,醫生教我如何呼吸,我也回憶起在孕婦課堂上學的知識,手像提水桶一樣使勁,腳像騎車一樣地蹬扯。
突然,胎心監護儀警示胎寶寶心跳驟降。醫生緊張了起來,說可能是臍帶原因導致,需要盡快生下來。
這個消息無疑成了我最后拼盡全力的原因,我親愛的寶寶,麻麻懷胎十月有余,痛了一天一夜,終于等到要見你的時候,麻麻不容許任何意外出現!我一邊流淚一邊懇求醫生,希望醫生能盡力讓我順產下寶寶,且信誓旦旦地承諾一定會好好聽醫生的指揮。
這位言語和善且技術嫻熟的醫生為我打了麻藥,并做了側切。幾分鐘后,我在有節奏的憋勁用力的時候感覺到醫生用手用力地頂了一下我的臀部,然后一種千年大便被拉出的感覺。
精神恍惚間,我聽到了他的哭聲!
六點二十分,我生下寶寶。
所有的痛帶來的掙扎都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沒過一會兒,一個健健康康的身上還殘留著胎血的新生兒被裹著襁褓躺在我身邊,醫生告訴我寶寶是個男孩,六斤半,五十厘米,健康!
我扭頭看過去,他閃亮的眼睛盯著我這方,小小的頭在努力鉆出宮口的時候擠壓得有點尖尖的,額上的胎紋明顯可見,對的,他看起來像個小老頭一樣。
我的產程還未結束,在朱寶出生之后,醫生在為我娩出胎盤和側切縫針等,雖有麻藥,但縫針仍有痛感,身體極具疲乏,我唯一的關注點都放在了寶寶那里。
毫無疑問,內心是喜悅的。經歷漫長的生產過程,痛到無力,痛到哭泣,痛到撓頭抓自己,直到聽到寶寶啼哭的那一刻,我都不敢相信這就已經生了。
在產房被觀察的兩個小時,我狀態很好。
宮縮的痛暫時結束,側切的麻藥效果還在,我感覺到被掏空的肚子沒有其他不適,僅僅是餓而已。
產房里,有個高齡的二胎產婦情況緊急,她肚子太大被誤判胎兒巨大,且宮縮陣痛過程不規律,在醫生都無意忽略她的時候產程突然緊急,生的時候又意志不堅定,產房里七八個醫生護士全部圍著她忙乎,我祈禱她能平安產下孩子。
我和孩子被推出門的時候,看到家人喜悅的表情,那一刻,我是自豪的,一如戰士勝利歸來一般,終不辱使命!
這條孤軍奮戰之路是什么支撐我堅持了這撕心裂肺的痛?
是跟同事們吹下的牛逼。---- 她們都覺得我身體結實,順產沒問題的,恩,我不能辜負她們的期望!
是跟自己的較勁。--- 我是條女漢子,進來了不能再被拉出去切一刀,如果僅僅怕痛就沒堅持,那我太丟臉了,必須生完!
或許更為簡單,這是一個女人的天性,僅此而已!
寶寶安靜的時候:哇,這是我生的寶寶嗎? 眼睛這么大耶,這眉眼有點像我吧。無意中翹起的蘭花指,鼻子里飄掛著的小鼻屎,小小的嘴巴涂了蜜糖,哈哈,好可愛的寶寶。寶寶睡覺了跟天使一樣耶,小小的身體里小心臟撲通撲通地,看,他的小手和小腳好可愛,真是不敢相信,我能生出這么完美的寶寶!
安靜的時候,安睡的時候,偶爾無意識地微笑的時候,有任何可愛表情的時候,我對他的愛,十分濃烈!
寶寶不乖的時候:哎,抱著你吧扭來扭去好像不舒服,讓你躺著吧又哼哧哼哧意見挺大,這凌晨兩點多你瞪著個大眼左瞧瞧右看看是幾個意思?吃飽了給你拍嗝,拍完抱好你又吐奶,吐了惹你不爽你又喊叫,來來回回喂奶都用了大半天,你個小草莓的胃到底裝下了多少奶?你看,抱著還能睡得像模像樣,一放到你自己的搖搖床就秒醒,你還是嬰兒,不能這么聰明知道不?你憋紅的小臉咋顯得你這么黑?你這么鬧騰我沒抱錯寶寶吧?你還太小我要忍住不打!
吵鬧的時候,夜半精神的時候,蜷縮著身體不停地掙扎的時候,吃奶還左扭右扭不老實的時候,我對他,有愛,卻更無奈。
接下來的路,還很遠。
對于做好一個女人,我遠遠不夠;而對于做好一個媽媽,這更是全新挑戰。
從此,多了一個曬哇的媽,也希望她是盡職盡責,細心耐心的媽,更是一位以身作則勤勉努力的媽。
而我的孩子,你餓了飽了困了睡了滿足了孤獨了,一舉一動都讓媽媽感慨萬千,你是我的寶貝,感謝你來到媽媽身邊,請慢慢長大,千萬別太急著變成成年人!
讓文字替我留下這段記憶,親愛的寶貝,若干年后,你也將為人父,你將更懂得,媽媽所有的愛都傾注在看你的眼神里。
感恩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