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你好】

迎著濃烈的日光，朝山上走去的時候，是有想過直接回去的。

山坡上遍地是大塊的石頭，山路上也有無數的小碎石，走得無比艱難。

而幾十只山羊漫步其間，頗有閑庭信步的味道。牧羊人坐在最高最大的一塊石頭上，不時發出一個悠長的單音節，像信天游一般，帶著廣闊的深遠。

我停了下來，因為見到了黑山羊，它距離我如此之近，和一只白山羊在打架。

并非對黑山羊有濃烈的興趣，而是高三第一次寫作文是關于黑山羊的，當時跑題了，和老師辯解自己的觀點，結果:輸。

所以一直記掛至今。

當然，也有一絲害怕的成分，畢竟沒有看過這么兇猛的山羊。

猶豫許久，大概牧羊人看出來了，他嗬了一聲，山羊慢悠悠地跳著離開了。

我也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牧羊人穿著灰色短袖和迷彩褲，背對著日光，側影在石頭上，也如一塊靜默的磐石。

“這山上怎么這么多大石頭？”我在他身后輕輕開口。

“哦，”他回過頭來，臉龐黝黑，眼睛里有一點亮光。

“這是以前做石磨留下來的，你看，”他指著自己腳下的石頭說:“這塊圓形石頭，是石磨的原形。

我走過去，果然是。

“以前都是人用錐子鑿下來的。很苦，很累的?！彼穆曇衾镉行└锌?“后來用機器，但是石磨石磨，都用機器了，它的用處還大嗎？沒人用了，就留下漫山遍野的大石塊。”

我環視周圍，遠處的石頭亮得反光，只看到一片明亮。

“那你呢？”我突然問。

“我？怎么？”

“我聽人說，牧羊人放羊，要在山上住好幾個月，日子很是清苦。”

他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習慣了。”

孤舟蓑立翁，獨釣寒江雪。

我莫名想起這句詩。

下山的時候，牧羊人趕著羊群也下山，他說，許久不見生人，送你一程。

我笑，沖他揮手。

身后似有千軍萬馬，走得無比安心。那一刻忽然有點理解牧羊人的那句，習慣了。

習慣了陪伴自己的除了山羊和寂靜的群山，還要白日萬里無云的藍天和黑夜擁擠的星星，蟲鳴，水流，夏雨和秋風。

如果是我，日光之下，黑夜之中，春夏秋冬，又能安定多久。

我不能承擔與家人和朋友長久分離的孤獨，也難以忍受沉默不語的歲月。

【長橋】

我到達那個小山村時，有一刻是茫然的。因為他們的房門大開，一路可以看到最里面，而一個院子，要有好幾道門，完全不明白那么多門是干嘛的，繼續往前走，我更驚訝了。

有的房頂都破了大洞，竟沒扒了重建，里面各種廢棄的物品，顯然不能用了。我問旁邊的一個阿姨，她有些奇怪地看著我說:“因為是老房子啊，你們大老遠的跑來不就是站在老房子邊拍照嗎？又不拍屋頂！”

我:“……”

恰巧從村口過來一輛銀白色的車，車停在村口旁的空地上，有五六個人，脖子里掛著相機，下了車就朝一個破舊的胡同口走去。

他們從我的視線里消失，阿姨得意地看著我，一副“我說的對吧”的表情，我實在不能再認同地點了點頭。

順著村路往上走，厚重的方塊石頭砌成的墻，不知道為什么會滲水，我四處看了看也沒看到有水源，一轉頭竟看到一棵棗樹，湊過去一看還有好多棗！

我興奮地摘了一顆吃，第一反應好硬，第二反應好淡，完全沒有味道好嗎！

轉了一圈，吹了會山風，吃了點果子，我下山了。

遠遠地看到一座長橋。我疲憊不堪的身體和破敗的心情立刻被治愈了。

和它相比，顯然難吃的果子不值一提。

因為我對長橋有種偏執的迷戀，這個從我第一次坐綠皮火車看到一座長鐵橋時就發現了。

我想，如果冬天橋上落雪，橋面上雪的弧度，橋下流水冰封，猶如情人相見，歡喜地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我喜歡這種冰冷刺骨的溫暖。

【你好，歲月】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虛度了年華，浪費了光陰，因為我做了很多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很無用的事，雖然不介意別人怎么看我，可當別人說出那句你每天這樣還不如退學回家呢，我承認，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浪費時間了。

時間，我更喜歡歲月，它從嘴唇里輕輕地吐出來由衷說不出的寬容。

后來想明白了，因為我變得更好了。

所以，相比我自身，我更喜歡你啊。不是清晨迎面而來的白衣少年，也不是靈動可愛的嬌俏少女，而是讓我成為更好的人的你。

你是誰啊？

隨著時間的流逝，始終微笑著的你，誰都無法改變，也不能忘記的你。

歲月，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