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故鄉的冬!
?像黑夜里的雙眼守望黎明那般渴望,像久經沙場的戰士期盼凱旋那般殷切,像嗷嗷待哺的嬰兒需要母乳那般急切,如果可以,我愿意成為黃土高原寒風下的一顆枯草,讓她的荒涼滋養我,讓她的蕭瑟普度我,讓她的凄美感化我。
不用遐想,此刻被冬籠罩下的故鄉,定是不矚目的,寒氣把鮮活的生命逼進他們的避風港,只留下百草黃沙在瑟瑟寒風中呼嘯,頹垣敗井似的景象,招攬了多少無謂的同情與眷戀,那么多人,只記住了她的蕭條,卻從來看不到她內心遼闊的孤島,是足以承載一個滿目瘡痍的季節帶給她那無邊的寂寥的。她既不渴望春的復蘇,也不眷戀秋的碩果,也沒有在意過謾罵她冰冷殘酷的那些話,仍舊是在最后一篇落葉落下的時候,塵封萬物的生機,使出渾身解數用荒涼去裝飾那隆起的黃土地。
黃土地像是媽媽手背裂開的皮膚,整個地開始皸裂,寒風輕輕一吹,漫山遍野的孤寂便開始盡情地嘶嘯,衰草被風干成了絕望,太陽弱弱地從東方升起很久后才能照亮整片黃土地,陽光在凜冽的冬面前,是遜色了的,只有在較寬厚地彌漫開來,才會有人頂著嚴寒出來活動,接受它那稀薄的溫暖,百木羞愧地托舉著光禿的枝干,那連陽光都掛不住的枝干,在漫長地等待著,渭河的水像是被噎住了喉嚨,不再像往日那般歡愉,它也在漫長地等待著。
哦,被樹枝遮擋不住的小山村開始映入眼簾,村口依舊屹立著等著游子歸來的親人,那被寒風吹刮過的臉龐,怎么是紅潤的,嘴里哈著氣,眼睛笑的瞇了起來,臉上皺起的皮膚加上瞇成一條縫的眼睛,像是做的一個又一個歸來的夢,一層又一層,如今皺起的可以被撫平了,夢可以被叫醒了。村里的空曠處,定有人筒著袖筒曬太陽,三三兩兩地家長里短,貪玩的孩子驚起一堆黃土,被寒風一鼓動,便撒在那些在太陽下皸裂的皮膚上,謾罵襲來,孩群散去,人群又開始家長里短起來了,斜靠著的麥草垛最頂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霜,背陰著的土墻一個冬天也不會有人靠上去。
? ? ?火爐腔里的火在飛舞著,煙囪下沒來得及鏟去的煙水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屋檐下掛著的紅辣椒皺的像是老太太臉上的皺紋,被母親摘去做了調料,藏得嚴實的豬肉還是招來了貪吃的貓兒,雞圈里的雞咕咕叫著,它們也在寒冬下把生命延續著,萬物心窩像是火爐里嘶嘶的火苗兒,一遍遍地翻騰著希望。
? ? ?集市伴著過年的腳步高潮迭起,平日里空曠的街道變得擁擠不堪,通往各村各戶的小道上不斷有人趕來,每個人臉上堆著笑,嘴里哈著氣,問三姑婆好,四大姨安,商販吆喝著,憋足了勁,總共就那么一條街,來來回回逛了多少遍,街口賣對聯的人沒換,街尾賣豆腐的已經開始收攤了。那一塊背陰處結冰了,不知道絆倒了多少人,這一片暖烘烘,又有人聚在一起打牌下象棋。
? ? ?憋足了勁,總要落一場雪,早起白茫茫一片,吆喝著掃起自家門前的雪,庭院里的雪是要一背簍一背簍背出去的,整個黃土地換了裝,像是快要過年的孩童,那扎眼的白在眼眶里閃著彩,那么多沒有腳印的新雪地,不能一一踏過,也不會留下遺憾,因為相信,黃土高原的冬是慷慨的,不會吝嗇于那一場雪,下一次下雪,應該會在晌午。
山道里拖拉機的聲音不斷逼近,又是哪一家的年貨采辦回來了,那一家的孩子定是第一個跑出來在車里翻弄的,臨走交代買的東西買了便好,不買便要在凍得僵硬的土地上打滾的。哦,紅紅火火的年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