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來時路。

我決定把我要復讀的事告訴我父母,是一個高三的一個中午。我請了假回到家,爸媽感到很意外,因為我提前沒有和他們說我要回來。爸爸趕緊忙活做飯,一轉眼滿桌都擺滿了我愛吃的菜。吃飯的時候我一直猶豫著怎么把復讀的事情說出口,終于我鼓起勇氣對我爸說,爸我要復讀,我想考中戲,我爸愣了一下,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慢慢的擱下筷子,我看到他的手在抖,我的心開始內疚,沒等我張嘴,他就說,不是不讓你復讀,你也知道我的病,明年我還不知道啥樣,假如復發了,你還能學進去嗎?說完他起身往外走,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父親哭了,我活到現在,只看過我爸爸哭過兩次,一次是我奶奶去世的時候,一次就是我把復讀的事告訴他的時候。我靜靜的坐在飯桌上,看著滿桌的菜,母親急忙往我的碗里夾菜,一點夾一邊說,快吃快吃,吃完了去學校,我慢慢和你爸商量,我卻一丁點食欲都沒有,我走出餐廳,戒煙許久的父親又在悶悶地抽著煙,我去給他把煙奪過來,在地上用腳尖踩滅,我對他搖了搖頭,他揮揮手,意思是讓我趕緊回學校吧。

直到我走我也沒有跟父親說過話,可能是膽怯,也可能是害怕,在回學校的車上,我望著窗外想我以后的路該怎么選擇,最后我還是決定不復讀了,因為人不能這么自私,我應該為這個家考慮,我想等以后去中戲讀個研究生吧,復讀的事就這么放下了,直到當天晚上晚自習下課,我打開手機,父親發了一條微信給我,內容我直到今天也依然記得很清楚,兒子,復讀吧,你的前途在你自己手上,即使我的病明年復發了,也希望你能安下心來學習,因為以后的路還得你自己走,無母不成家,無父不撐家,你已經長大了,爸放心,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好好對你媽,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有爸爸在就有錢供你讀書。我沒讀完眼淚就已經滴在了手機屏幕上,我這個人其實眼淚也很值錢,記得我爸爸查出癌癥的時候,我媽媽抱著我哭的歇斯底里,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一樣的疼,我不相信平時身強體健的父親會得病,而且是絕癥,但我沒有哭,那時我只是在發呆,我媽媽事后問過我為什么那天沒有哭,我說哭不出來,但其實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必須堅強,我的母親已經崩潰了,如果我也在這個時候支撐不住,那這個家就垮了,我只是抱著我媽媽一遍又一遍地說,沒事,沒事,一切都會好,都會好的,我也是在那一刻意識到自己長大了,應該為家里做些事情了。

我讀完父親短短的微信消息,躲在學校的廁所的角落里大聲的哭,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我竊竊私語,我只回復了父親一句話,老天有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哭著跑回了教室,班主任進班里的時候,看到了我在桌子上趴著,把我叫到教室外,問我發生了什么,我哽噎著把我復讀和父親的病和班主任一一道來,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說她跟我的經歷很像,她的父親也是在她高中的時候得了癌癥并且去世了,班主任說無論我做什么決定她都支持我,希望我能堅強,因為我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事后我才知道班主任老早就知道我爸有病的事,還幾次跟我媽媽通電話讓我媽媽不用擔心我。后來我復讀了以后,班主任去了高一新校,高四也沒有機會再見她了,但是我很感謝那天晚上她對我說的話,我在復讀以后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她跟我說,王維慶,希望明年你能實現你的夢想,她的鼓勵讓我有勇氣再次回到北京。

坐在高四的教室里,壓力大的我難以想象,我拼命的學習,并不停的告訴自己,路是自己選擇的,就沒有后悔的余地了。高四讓我忘記了時間,我爸爸復查出結果的那天,9月8號是我生日,我忘記了那天是我生日,只記得是父親出檢查結果的日子,我中午閉著眼睛打開微信,我已經給自己做好的選擇,如果父親一切安好那就繼續學藝術,如果真的事不可為,那我就讀個師范大學,做個老師。我首先看到的是父母和姐姐發來的生日祝福紅包,令我最欣慰的,是父親檢查結果一切正常的消息,這是我18歲生日最好的禮物,我再一次在舍友面前泣不成聲,感謝上天的眷顧,他聽到了我每晚的祈求。我走在熟悉的校園里,問候陪伴了我數年的老師,感覺一切真的就像一場夢,無論最后結果如何,回首來時路,希望不要有絲毫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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