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人生,說到底不過生死兩個字。命運的浮沉,人世的冷暖,總能讓這個簡單的過程變得跌宕起伏,紛繁而復雜。可活著本身就很艱難,延續生命就得艱難的活著,當你回望這一生時,總會懂,沒有比活著更美好的事,也沒有比活著更艱難的事。因為美好,再艱難也愿意去走完這一生……
“兒啊,我的兒,讓娘再看你一眼,我的兒……”伴隨著這樣的呼喊,哀樂變得更加悲壯,每一個跪在靈前的晚輩都在這樣的情緒中,悲痛不已。大伯59,非壽終正寢,噩耗來的突然,奶奶在百般央求下,走進了靈堂。
奶奶14歲那年,太爺爺赴臺灣抗戰,戰爭勝利后,便斷了音訊,后人無數次尋訪太爺爺,始終沒有結果,家里的老人說,太爺爺在臺灣有了新的家室。奶奶幼年喪父。
30歲那年,爺爺肝癌,生活所迫,不治而終。奶奶一人帶著父親兄妹5人,討百家飯,撿菜葉養活5個孩子。好在子女長大成人,子賢女孝。家庭和睦。奶奶終年喪夫。
78歲,大伯死于非命,在父親兄妹幾人百般掩飾下,還是沒能“瞞天過海”。白發人送黑發人。她的第一個兒子,去世。她說:“別騙我,我的兒子,我有感覺。”她指著自己的心說道:“我這里,空了……”奶奶老年喪子。
人說,人生最悲慘的莫過于,一個人承擔了生活的重擔,死的人,沒有感覺,活著的人卻承擔了所有。可是她怎么辦?更悲慘的也不過,幼年喪父,終年喪夫,老年喪子。太爺爺不在后,奶奶回憶,“爹的樣子,我都忘了,那時候我在床鋪的最邊上,幫弟弟擋著鬼子的刺刀。后來娘把我扔到了地里,告訴我,等到這滿地金黃的時候,爹就回家了。”于是她等了89年,這片地從稻田變成了公園。也沒見太爺爺回來。
爺爺走的早,我娘連爺爺的樣子都不知道。那時我爹13。奶奶到處討要百家飯,東家送點米,西家給點面,就這樣養活了他們兄妹。她沒改嫁,她說我爹沒有娘活不了。他們兄妹五人,不能分開。從30歲奶奶就開始了長達60年的守寡。父親他們有了出息,給奶娘蓋了村里最大的房子,可是也許命苦的原因,奶奶笑起來,總是眼含淚光,面帶憂傷。
大伯走的那天,爹騙奶奶,他說大伯喝了酒,摔到了頭,送去了醫院。這樣好讓奶奶有心理準備。可是沒人讓她去看兒子。奶奶每天對著家里供奉的“家仙”磕頭,保佑兒子早點康復。一連磕了15天,最后他把爹叫來,說,我給我兒買了衣服,我給他穿上。爹在地上跪了一個小時……
這是上帝對一個女人何其殘忍的剝奪,也許活著的意義在于目送親人的離開和到來,離開的人永遠不知道,留下的人多么歇斯底里。飽經滄桑的一生,或許練就了一刻堅如磐石的心,遇到血濃于水的感情,依然逃不過刻骨銘心。
活著才是希望,活著才能審視我們的軌跡。沒人知道,奶奶有沒有在深夜失聲痛哭過,每每見到她,她都笑著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拿給我,后來她有了曾孫,我的吃的自然少了點……她總說,“當年就算跪著,我也會把孩子們養活,我知道,今天的我有多幸福。人得知足啊。”歷史的長河因為人的掌舵,才充滿人味,不管那是怎樣曲折的經歷,那是怎樣坎坎坷坷的倒下和站起,都因為人的存在而昭著。好好活著吧,因為總有足夠的美好,總有讓你堅強的理由。
午飯過后,奶奶躺在搖椅上,點燃一支煙,煙卷在頭頂盤旋,日光投在臉上,她笑著,在無數到皺紋中綻放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