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客廳中盤算家中的月用開銷，苦惱計算著如何能多節約一筆。

對她的這種常見行為我從來不曾釋疑，而得到的答案永遠是平日多存些許，老來以求心安。

我問她苦嗎？每日要為了幾毛零頭的菜價算計，要計較電費的峰谷價差。終日辛勞卻不得放松片刻，不為放松身心遠游，不貪一時口腹追尋山珍美味，不敢去商場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昂貴禮物。無錢時憂心擔憂，有錢時還要為日后籌謀，享受不到絲毫當下之趣，幾十年如一日的在這些瑣事中蹉跎歲月，這樣的日子苦嗎？

母親答，苦。

我笑了，問，那么為什么不享受當下，在有余力的情況下放松自己過的舒適。你的想法太傳統無趣了些。

母親依舊是教誨，一時貪歡，不圖日后長遠，是年輕人的大忌。

我不解，何謂長遠。如果長遠是日日皆苦，那么長遠的意義何在？盡情釋放光芒的精彩瞬間難道還比不上日日皆苦的長遠？人生短暫，年華易逝，能有幾個十年？這個長遠是指到你年華老去一切昂貴的化妝品都無法彌補臉上的瑕疵，還是身材走樣的你已經撐不起任何一件美麗的衣服，又或者看著山珍海味卻無福消受？如果是這么斤斤計較的辛苦，那長遠活著豈不是很累，活的這么累卻還要繼續著辛苦平淡難道不是可笑？

母親只是聽著我的抱怨，淡淡道，你要明白，眾生皆苦。

是啊，終生皆苦。

一個朋友，中專畢業，工作兩年，在一家工廠做工。每周輪流長達十幾個小時的倒班，單休，整個班上就她一個女生在一群男人做的體力活里打拼。我問她，苦嗎？她說苦，每天回家只想睡覺，沒心思吃飯，沒精力打扮自己，沒時間談戀愛，賺了錢卻沒心情花，太苦。

另一個人朋友，剛剛畢業，拿著微薄的薪資每日重復著打電話推銷的工作，一個月的工資勉強只夠來回公交地鐵費和吃飯。我問她，苦嗎？她說，在每天將近四個小時的來回路上，在被客戶質疑甚至責罵的電話里，在沒有業績被主管批的壓力下，在同事的冷眼旁觀里，苦的想哭。

也曾見過一開著高檔豪車，出行秘書保駕護航的上市公司老板一天三個手機電話不停，開會空隙捧著二十多小時才吃上的一口冷飯倉促解決，對著客戶彎腰賠笑吃飯談判，投資項目反復思量兢兢戰戰。每日算計利益，猜忌人心，東飛西跑，人不著家。

這樣的人難道不苦嗎？沒錢的為了錢苦，有錢的為了賺更多而苦。

有時，我也覺得苦。走出象牙塔之后的世界就像融掉了蜜糖外衣的苦蓮子。熟悉的人變得功利陌生，簡單的活變得復雜程序化，理想被現實丟棄，眼淚會成為他人眼里的笑話。為了生計奔波，為了沒經驗付出代價，為了人際關系傻笑熱情。然而褪去家人保護的我們還要防備各式各樣的騙局，這就是社會挖給我們的帶著苦味的陷阱。

我相信母親說的眾生皆苦，人各不一。也因此佩服那些在苦水中從容自處不驕不躁的強人。

在編輯這個行業堅持了將近十年的一個姐姐聽了我對她的羨慕和佩服略微新奇，問我為什么會這么想。我想了想，或許是十年如一日她從未偏離過自己的理想，或許是她明確的知道什么是要與不要，或許是她在北京這樣的地方年紀輕輕就坐擁數套房產，又或許是她從未迷茫的兼顧了事業與愛情。然而在這背后，她所面對的卻是公司隨傳隨到的加班，凌晨兩三點到家還要堅持創作，與男友一月可能只能見上一兩面的匆匆，對于一切無奈只能化為一句隱忍的“這就是生活”……

屏幕上依舊跳動著字符 “我公司來的兩個剛畢業的小女孩到北京來打拼，無親無故，前兩個月才被人騙光了積蓄，租房子的錢都是借的……” ?“誰都不容易，你還年輕，等再過幾年你就會換個心境了”

眾生皆苦。只是有些人被時間雕琢出了平靜祥和，被生活打擊壓迫的不得不挺直腰板，在一次次經驗教訓里學會圓滑保身，在這些苦中找到平衡的清淡樂趣。

因此，這世間的苦水之中便多了那些光鮮亮麗讓人欣羨之人，一如母親斤斤計較下的無趣，朋友十年如一日的堅守……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 ? 風夜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6.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