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人只適合相遇，有些人只適合別離。
總有一些際遇，會從字里行間走向與世俗背道而馳的另一個極端，握著塵世那些盈盈淺淺的片段，似夢一場，卻做得漂亮。
02
上一屆高三的時候，假期補課一個月，有兩個學生想來我帶的班級，參與補課。她們都是通過我的學生找到我的聯系方式，直接給我打電話，我沒答應。
其中有一個連續打了三天，在我最后一次拒絕的下午跑來辦公室找我，看她一直堅持，我勉強應允。
所謂補課，是不符合省教育廳的規定的，但由于下學期我們學校搬遷會耽誤一些時間，學校行政在申請表里將“補課”改為“延遲放假”。
一直堅持要來班上的第一個學生，就讀的是省城名氣不錯的學校，沒有假期補課的安排，所以才想要來我的班上。
另一個學生我也答應了，她找到了我高中的地理老師。她是高考落榜的復讀生，我的地理老師說，她補完假期的課就走人，不會給我造成什么影響。
對于這兩個插曲學生，我都沒有收她們的補課費，只是說了句：“你們實在過意不去，走的時候可以買點糖分給大家。”
我和男同學開玩笑說：“這個班六十多人，就十來個女生，可能你們都審美疲勞了。現在來了兩個女同學，一定要照顧好她們，不許讓其他班男生接近。”
03
插曲一不愧來自省城，名校生就是名校生，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一種優秀的氣質，盡管她借了和班上學生一樣的校服，穿出的卻是一種與眾不同的招人喜歡。
上課的時候，她反應迅速，回答問題勤快，思維清晰邏輯嚴密，加之課后喜歡和身邊的人探討問題，很快就融入了這個集體。
幾個科任老師私底下也給我說：“你們班新轉入的那個女生不錯，很勤奮很踏實。”
我說：“你說的是哪個？我們班一共轉來兩個女生啊。”
他們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插曲二，坐在角落成績不突出又不善言表，插曲二和很多班上的同學一樣，是老師們聽不到的低分貝發聲，是一首歌里可有可無的音符。
更何況，插曲二沒有插曲一長得好看。
一個人還沒有成功之前，而且沒有出眾的外形條件，遭致的忽略和冷眼旁觀，都是合乎情理的自然。他（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拼盡自己的力量，咬著牙，和那些低在塵埃里的聲音對話。
不去抱怨嘆息，在沒有掌聲和贊許的時刻，還能做剛強的自己，用自己的節奏把腳步丈量，用自身的毅力摩擦出光亮，直到可以強大到伸進云層，沖破天堂。
04
班上有個木訥的男生，不解風情到連女生開個小玩笑都氣急敗壞。之前我說過“男女生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他是最忠實的貫徹者，和女生們始終保持相敬如“冰”的距離，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自從插曲一到來，他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正經如他也會在班級日記的天氣選項寫上“暴曬”。我猜，他的天氣除了暴曬還多出了一抹色彩。
我時常看見他和插曲一探討問題，意見不一致會爭得面紅耳赤，他提高音量后，插曲一就默默地在一旁聽他闡釋。慶幸一切都還好，他們討論問題居然會意見不一致，看來他真的只是在意問題而已。
我確定我沒眼花的是，一次放學的間隙，我在四樓遠遠就看見他和插曲一走出校門口，買好喝的東西之后，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回學校趕著上六點到七點的自習課。
一向礦泉水都很少買，連課間時間都不會浪費始終保持解題的學霸，居然和女生一道買奶茶，事情必有蹊蹺。與此同時，已有一群男生圍在教室門口遠觀著這一切，等待發起一場驚動樓層的起哄。
插曲二呢，似乎在哪兒出場都不應景。
非得說一下插曲二，是一次數學考試，題目較難，班上平均分96，大家都興奮地討論著自己答題時的粗心大意，只有她拿著40多分的試卷在座位上沉默不語。
我想過去給她一些鼓勵，卻又止步不前，作為一個經歷過高考卻又落榜的人，這樣的打擊于她應該是習以為常了。而這個數學普遍都好的班級，按計劃不出意外每一個人都必然考取大學的班級，和她是格格不入的。
看過很多勵志故事，卻沒有哪一個會講其貌不揚或是身殘志堅的主人公一直在努力卻最終一事無成。相信勵志故事的人，只會覺得自己的經歷和別人的相似，卻沒有去想自己能不能到得了別人的結果。
05
插曲一離開的時候，給我寫了一封信，說了一些在這個班短暫相處之后感受，希望我在今后的事業中一直領先，祝愿我的學生像她一樣樂觀開朗。
對于她的離開，好多科任老師都深表惋惜，覺得她是考名校的好苗子，要是能留下來跟班走就好了。
至于插曲二，根本沒人希望她留下來。學校也有明文規定，正規班不能收補習生，一旦被查到將嚴懲，如果是今年已經上了本科線沒去讀的，可以酌情考慮。
插曲二又來找我，希望我幫幫她，她說：“我已經上了你這條船，你就幫我一下，把我送到對岸。”
我說：“住宿名單之前就核對好了，就算你一起過去也沒地方住。”
她說：“我可以租房子到外面住，我可以走讀。”
我說：“學校是不會同意的。”
她說：“我一直都很努力，但還是跑偏了一段時間，高考才考成了這樣。我真的很想用這一年重新來過，我進了這個班級，良好的學習氛圍讓我看到了希望，我真的很需要你幫幫我。”
我沒敢點頭，她抹淚離開。
面對教育的大潮，許多學校都在拼本科上線率，拼考名校的人數，就連老師要評職稱，也需要高考平均分縣級或是地區前三名的硬件。高三開始時，期末考試平均分排名倒數的老師，也都調去重上高一。
在這個用數據和成績說話的教育體制下，所有的情感和心軟，連婦人都不樂意干。曾經的我很少拒絕人，這一回也俗氣地權衡起利弊。
盡管我也會因為幫不了她而難受那么一時半會兒，卻也只是無可奈何，畢竟在這個上責下怨的圈子里，我還得夾著尾巴做人，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后會無期》里王珞丹有句臺詞，“你不必對每一個過客負責，也不用對每一個路人說教。”只能祝大家一切安好。
06
最后，再說一下插曲一信里的題外話：我感覺你們這里的學生好放松，感覺他們的作業都很少，每天學習的時間也很少。像我們那邊的話，每天晚上要做四到五小時的作業才算正常。盡管老師從來不布置作業，大家的習題卻都是做完一本又換一本。
我望著遠方，不去想那兩張一晃而過的臉，笑意滿面或是淚眼朦朧，我知道我都不知道她們默默承受著的那些生活壓迫。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什么故事，我只是個看故事的人，此后，再也沒有彼此的悲歡離合，一切都煙消云散。
不管你是插曲一還是插曲二，或者千千萬萬沒被留意過的曲目，惟愿你都能成為你自己的主旋律。
“朋友啊，這生活會把你的骨折斷，而它從來就只是在袖手旁觀，不如像一塊石頭一樣的滾吧，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生來彷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