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這幾日雪是下的越來越兇,戲臺子也搭不起來了,丫頭便閑了下來了。除了吊吊嗓子,偶爾也就聽著班子里的人聊著這涼州城里的趣聞八卦,時間長了,便有些乏味。

方家的這處后宅倒是僻靜的很,方家的下人除了固定來打掃,平時少有人過來。丫頭披著件玫紅色的披風(fēng)悄悄的出門瞧瞧雪,這披風(fēng)是前不久方家老太太賞的。自從變成了方家的專用戲班,日子倒是過的舒心多了。想到方家的財大氣粗,丫頭禁不住吐了吐舌頭。

這宅院沒什么樹,大雪紛紛的落滿一地,丫頭沒念過書,識不得幾個字,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感覺像一床很大的棉絮被一樣,忍不住想躺下來。想著想著,丫頭忍不住在雪地上坐了下來,白色的雪花落到玫紅色的披風(fēng)上,煞是好看。

“你不冷嗎?”

聽到聲音,丫頭一回頭便瞧見個少年正看著她。少年明眸秀眉,模樣很是俊秀,看起來倒是跟丫頭差不多大,十三四左右。

“你是誰?”

丫頭來方家不久,倒像是沒見過這個人,只是看他的穿著,墨綠色的夾襖,羊毛氈的靴子,看起來倒像是府中的少爺。

“我是方家的三少爺,我叫方明哲,你又是誰?

少年抖了抖不小心落到身上的雪花,將傘撐到丫頭的頂上。

丫頭抬頭瞧著那把油紙傘,又看看少年,才小聲說道:“我是戲班的。”

“哦,那你叫什么?”

“我叫丫頭。”

“丫頭?這是什么名字?你父母怎么不給你好好起名字?”

丫頭沒有父母,從小就跟著戲班到處流浪,雖然年紀(jì)小,卻唱的一嗓子好戲。戲班子里的人都叫她丫頭,叫著叫著大家就習(xí)慣了,丫頭自己也習(xí)慣了。

“這個名字不好,這樣吧,我給你重新取個名字。”

“啊?”丫頭看著少年,滿是驚訝,第一次有人要給她取名字,以后終于可以有名字了嗎?

“你這么喜歡雪,不如就叫小雪吧,以后就跟我姓,就叫方雪吧。”

方雪,方雪,丫頭不停的念叨這個名字,心里歡喜的緊,恨不得馬上告訴所有人,她有名字了。

那個叫方明哲的少年給了她一個名字。

“你看,是這樣寫的。”

少年在雪地上一筆一畫寫著“方雪”兩個字,方正有弛,雪落深藏。

“你認(rèn)識字嗎?”

丫頭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即使是平常唱戲的本子,也是跟著班主后面一句一句學(xué)來的。

“那我教你認(rèn)字吧,明天你還在這里等我,我教你。”

少年離去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在紛紛大雪中隱隱不見。丫頭低頭看著雪地上的兩個字,認(rèn)真又認(rèn)真,但終究還是被雪慢慢的掩蓋了。

丫頭想告訴所有人她有名字了,卻終究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她記得班主說過要安守本分,不能與方府里的人私下來往。今天遇見三少爺?shù)氖聭?yīng)該也不能說。藏著方雪這個名字,丫頭久久不能入眠,腦海里一遍一遍的都是少年的音容,

“你這么喜歡雪,不如就叫小雪吧,以后就跟我姓,就叫方雪吧!”

“方雪。”

“方雪。”


丫頭如約去了小院,大雪還在下,時不時還吹起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丫頭不停的搓著手,小臉也凍的通紅。

“來這里!”

是少年的呼喚。

丫頭跟著少年進(jìn)了一件偏僻的房間,

“這間房間聽府里人說是廢棄了,都拿來堆雜物了,平時也沒什么人來,以后你就在這里等我。”

少年邊說邊放下筆和紙,丫頭看著一張張白凈的紙,忍不住摸了摸,滑滑的,還有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想到可以認(rèn)識字,丫頭嘴角止不住上揚。

“先教你寫你的名字吧!”

少年握著丫頭的手,在宣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著“方雪”,

“看見了嗎,就這樣寫,你來試試看。”

“你的名字怎么寫,一起教我吧!”

丫頭歪著腦袋看著少年,她很想知道“方明哲”三個字是什么樣的。

少年再次握著丫頭的手,一股淺淺的暖流劃過丫頭的手心,丫頭不自覺的動了下。

“別動,好好看著。”

少年溫潤的呼吸在丫頭的耳邊微微起伏著,癢癢的,丫頭想動動身子,少年卻適時的放開了。

“你看,就是這樣寫的,你會了嗎?”

丫頭看著那三個大字,開始慢慢臨摹著,每一次的落筆都格外小心翼翼。

冬去春來,少年每次都會來一個時辰,丫頭謊稱找到個好地方吊嗓子,可以不打擾大家。班主也不甚在意,畢竟一個小丫頭是不需要擔(dān)心的。

“你這么會寫字,以后想做什么啊?”

丫頭一臉天真,少年在她心里是無所不會的,她覺得少年就像是戲文里的那些英雄一樣,是要做大事的。

“我想做個大將軍,以后就可以保家衛(wèi)國。”少年滿臉憧憬的神情。

“那要去打仗嗎?”

“是啊”少年摸摸丫頭的小腦袋,“這樣我才可以保護(hù)大家。”

“也保護(hù)我嗎?”

“當(dāng)然,我會一直保護(hù)小雪的!”

“真的嗎?”丫頭笑了,很甜,“不許反悔哦!”

“真的!永遠(yuǎn)不反悔!”


少年的鄭重讓丫頭很開心,第一次有人說要保護(hù)她,那種感覺丫頭說不出,只覺得很安心。就好像少年念過的詩“安心無可覓,隨處且為鄉(xiāng)。”一樣。丫頭覺得待在少年身邊,就很安心,就像家一樣。

可是這樣的安心并沒有維持太久,丫頭等了少年一天,也沒有見到少年。她想去正院找少年,可是她不敢,那個地方只有唱戲的時候才會過去,平時是不讓他們進(jìn)的。

可是丫頭很想知道少年為什么沒有來,她躡手躡腳的進(jìn)了正院,除了滿地狼藉,一個人也沒有見到。丫頭大聲呼喊著少年的名字,卻一直沒有回應(yīng)。

“丫頭你怎么在這,趕快走,打過來了!”

班主急匆匆的拉著丫頭,身上挎著大包小包的。

“班主我們要去哪?”

“還去哪,逃命啊,打仗了!”

打仗了?方明哲是去做將軍打仗了嗎?所以才沒有來嗎?

跟著戲班子一路躲避戰(zhàn)火,那是丫頭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打仗,除了槍聲炮聲,丫頭聽見的只有哭喊聲,漫天的哭喊聲,求救聲。看著富麗堂皇的方家大宅在炮火之中瞬間坍塌,丫頭急了,方家后院的小屋里還有他的字。

不顧一切,丫頭沖進(jìn)了大火燃燒的方家大宅。因為瘦小不易被發(fā)現(xiàn),丫頭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方家。僻靜的后院充斥著嗆人的濃煙,丫頭借著火光找到了那一疊稿紙,丫頭看著那上頭醒木的三個大字,嘴角輕揚,她小心仔細(xì)的疊好揣進(jìn)懷里。

方明哲,看,我有證據(jù),你不許反悔哦!


方雪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已經(jīng)泛黃的紙,上面隱約可見字跡,仔細(xì)辨認(rèn),卻因為時間久遠(yuǎn),認(rèn)不得了!

“夫人,將軍請你下樓用餐。”

聽到下人的通報,方雪輕柔的將紙疊起,放在盒子里,落鎖。小巧的紅木盒子是當(dāng)年在方家撿的,如今跟著方雪已經(jīng)兜兜轉(zhuǎn)裝十年了,時間久到紅漆都剝落的差不多了。

“我買了你最愛的糕點!”

看著方雪下樓,男人很是開心,劍眉星目的面容竟?jié)M是溫柔,一點也不似往日里的嚴(yán)肅冷酷。

方雪看著男人,溫柔的笑了,十年前如果不是這個男人,也許她早就死在了戰(zhàn)火之中了。他護(hù)著她已經(jīng)十年了,從丫頭到方雪到現(xiàn)在的景夫人,命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究還是疼惜她的……

“天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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